《思有邪》静女有斯

4、第4章

　　安桃华洗漱完走进暖阁，看到床上的念哥儿穿着素白松江布内衫，坐在赤红色绸缎背面上，手里还把玩着白天表哥送给他的玻璃珠子。

　　念哥儿听到声音，抬头看到姐姐走进来，马上站了起来，雪白的小脚丫一边跳着一边喊：“姐姐，讲故事，姐姐，讲故事。”

　　那可爱的模样让安桃华走上去抱着弟弟在小脸上亲了一口，念哥儿在她怀里咯咯的笑着，感受到姐姐对自己的喜欢，回过头也去亲姐姐。

　　姐弟两笑闹一番后，安桃华将念哥儿搂在怀里，伸手拿过放在案头的书，开始讲故事，没一会儿小家伙就沉沉地睡过去了。

　　看见怀中的弟弟已经睡着，示意身旁的乳娘轻轻将念哥儿的头移到枕头上。

　　并吩咐乳娘和丫鬟要好好守夜，就出去了。

　　走出莫雨轩，想到下个月就是母亲的周年祭日，她脚步一顿，还是决定去见见父亲。想来最近父亲忙于公务，也有几日未曾一起用饭了。

　　书房中，安杰正在批复女儿最近的描红。

　　他自己是当世书法大家，故对子女的字要求极为严格。想到女儿小小年纪，一手小楷已经渐有风骨，内心也略感欣慰，他的夭夭不仅现在持家有道，功课也并不曾拉下。

　　听到照影在门口说“老爷，小姐来了。”他听着嘴角微翘“夭夭，快进来”。

　　“爹爹，哥哥他们已经走了吗？”脚还未完全进门，甜美的声音已经传来。

　　安杰一听便笑起来，“舒译赶了一天的路，我让他们早点回去歇息了。”想到这个时辰女儿必定是从小儿子处而来，自己这两日忙于政务，也多日未曾与女儿幺子说说话，便吩咐到：“照影，让厨房做几个大小姐爱吃的小点过来”。

　　“爹爹，我已经用过饭了。”

　　“没关系，爹爹很久没同你一道吃饭了，你一个人带着念哥儿肯定被他闹的用不了多少，就当是宵夜了。”

　　安桃华闻言一笑，“哪儿有，念哥儿可乖了，现在都会自己拿勺子吃饭了呢。”

　　安杰微微一愣：“是吗？”从青娘走后，安杰知道自己的内心深处对这个小儿子一直怀有芥蒂。经常以忙于公务之由，刻意不去关注于他，想不到他在自己看不到的地方已经悄悄成长。他也察觉夭夭会经常念叨念哥儿最近发生了什么趣事，他又学会了什么，只怕她对自己这个父亲的心思已有所察觉。看着眼前亭亭玉立的女儿，他知道最辛苦的其实莫过于她自己，小小年纪就要照顾幼弟安抚父亲，内心既有一丝对幼儿的愧疚又充满了对女儿的怜惜。

　　安桃华看着眼前眉目凝重的父亲，娇笑道“好呀，我还要喝桃花酿，听嬷嬷说，今年的桃花酿特别好，一个小丫头不小心打碎了一小坛，那香味简直绕梁三日不绝呢。”

　　安杰哈哈大笑，“照影，再去温一盅桃花酿来，今天就让这个小酒鬼解解馋。”

　　安桃花笑嘻嘻的走过去，学做男儿拱手作揖道：“谢父亲大人。”眼睛笑成一道湾湾的月牙，嘴角的梨涡清晰可见，甜美可人。

　　看着眼前的小女儿，安杰心头微酸，知道她是戏彩娱亲博他一笑，又老怀欣慰深感女儿贴心。

　　走到书案前，看到桌上放着自己的字帖，旁边标注着一行行朱红色的正楷小字。安杰平时公务繁忙，连大儿子的学业都不曾如此用心过。

　　“爹爹，你这么忙，以后我的字帖还是让魏老师批复吧。”

　　安府中养着一位老师，本名魏巍，当年也是两榜进士出身，但性格耿直又出身寒门，被同僚排挤诬陷丢了官，是初任松江知府的安杰救了他，原本想让他官复原职但奈何魏巍已无心官场，安杰怜其才华，将他留在府中一为幕僚，二为西席。

　　长子安墨在风明书院就读，家中适龄的也就安桃华一个学生，所以教的十分用心，安桃华小小年纪在书法上也颇得门道。

　　安杰摆摆手道：“这有什么妨碍，这点时间我还是有的。”

　　在闲话家常间，有小厮来回禀宵夜已经准备好了。有仆妇在场，桃华自然也不宜再做小女儿姿态，便跟在父亲后面走向西厢房。

　　桌上摆着四五样小食，放着枣泥山药糕、杏仁膏、燕窝粥，还有一小盅桃花酿。安桃华想到每一年春天，母亲都会带着自己和哥哥收集桃花，制作桃花酿等到来年自己饮用或者送礼也是很体面的。现在摆在前面的这一盅应该是母亲逝世的第一个年头父亲和哥哥陪着她一起酿制的，想到父亲的一腔拳拳爱女之心，她心头一软，挽着正在吩咐仆妇的父亲坐下。

　　“爹爹，你尝尝这个桃花酿如何？”说着亲手为安杰斟上一杯。

　　“不错不错，待爹爹有空时我们今年再酿。。。你表哥明天要去学院拜见师座，你准备两坛桃花酿予他，那鲁大师爱酒如痴，也算是投其所好了。”安桃华愣神片刻，虽奇怪爹爹缘何对表哥如此周到，对哥哥也不过如此，但也恭敬应是。

　　此时的安杰却自有一番考量。

　　想到来松江府念书的赵舒译，心知赵家有意与夭夭结亲，是故想让两个孩子多多接触，毕竟青梅竹马的情谊是如何都替代不了的。感念岳父大人与大舅子的一腔情谊，虽并不想唯一的女儿以后远嫁江南，但毕竟赵家是夭夭的外家，她嫁过去既能得长辈爱护，又得夫婿敬重，便很是心动。

　　而且等到赵舒译出仕，凭着他的学识与安赵两家的权势，为他某一个京城的职位是没有问题的，夭夭也可以继续呆在他的身边。

　　但现在万事未定，夭夭是自己的掌上明珠，安杰还需细细观察赵舒译的人品脾性，并不想让安桃华过早知道长辈的意思，以免相处中尴尬移性，故也并未多说什么。

　　一口入喉，桃花的清香甘甜萦绕舌尖。

　　安桃华纤细的手指轻抚着瓷白的杯身，“爹爹，下个月我想带着念哥儿去天灵寺给娘亲做一场法事。”

　　安杰凝思片刻，“让你哥哥陪你一起去。”作为受传统儒门教育长大的功勋贵胄子弟，安杰本身并不信奉佛道轮回，甚至对怪力乱神有一种打心底的厌恶。但是自从妻子逝世后，怀着哪怕是万分之一的希望，安杰都愿意尝试，唯念他的青娘转世轮回能投身一个好人家。

　　四月的江南，时常会下起淅淅沥沥的小雨。

　　“夭夭，爹爹让我跟着他一起去拜访诚亲王，你快快去把上次家里送来的那株百年人参拿给我。”安墨穿着件深蓝色短衫进门，额间还有细密的汗水，一看就是刚打完拳赶过来的。

　　“诚亲王？他怎么会到了江南？”安桃华一边给哥哥递上茶水丝帕，一边疑惑道。

　　即使是远在江南的闺阁女子，安桃华也是听过诚亲王周执的大名，当今圣上最宠爱的侄儿，更不消说还是个刚大胜归来的少年英雄，这样一个身份尊贵，才貌双全的王爷真可谓是京都少女的梦中夫婿。甚至因为大堂兄娶的是裕亲王的亲女昭阳郡主，诚亲王的嫡亲堂妹，所以在婚礼上曾远远瞧见过一眼。

　　印象中英俊非凡，但毕竟是天潢贵胄，一看就知并不可亲近。

　　“诚亲王此番来江南是养病的，皇上批准的。”

　　安墨接过妹妹的丝帕随意在脸上擦了一下，继续道 “虽说诚亲王来江南不是为公，但也没有隐姓埋名，官场上也必定得到消息了。只是料想王爷为养病而来，并不敢多有打扰。爹爹是这松江知府，而且出身京城宣武侯府，于公于私由爹爹出面拜访王爷都比较妥当。”

　　安桃华听完哥哥一番话心里隐隐有一股骄傲。

　　她的哥哥不仅玉树临风，更重要的是现在越来越有自己的想法。但嘴里戏虐道：“那爹爹怎么带哥哥一起去拜访那诚亲王啦？莫非是为了成全哥哥的一番仰慕之心？”

　　安墨尚武，少年心性自然对那个比自己大1岁，却已立下赫赫战功的诚亲王仰慕无比。

　　“好啊，你个小丫头竟然敢笑话我。。。”安墨伸出手轻轻拍了一下妹妹的脑袋，说着便感慨道：“诚亲王却是我辈之楷模，大丈夫当如是。”

　　安桃华看着一脸仰慕与憧憬的哥哥，说到“我相信哥哥也会成为一个顶天立地的大英雄的。”说完还自己点头“恩”了一下，好像深怕哥哥不相信自己的话，这一模样真是让安墨觉得又可爱又好笑。

　　时光一晃到了五月里，在这一个多月里，安墨除了第一次跟随父亲拜访诚亲王后，又频繁地独自前往诚亲王别院，俨然是有股哥两好的架势。安桃华不禁暗暗称奇，哥哥虽然待人接物亲和温润，但身为世家子本性难免有些傲气，其实并不容易和人亲近。安桃华也是第一次看哥哥对一个人如此赞誉并真心当成挚友来交往，她十分相信自己哥哥的人品，自然虽未曾见过这位王爷，但内心也认为他是一个好的。

　　这天，到了安桃华母亲三周年祭的日子，天空难得放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