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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蒲公英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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伏玩见到师姐廖清屏有许多话要说,也有许多问题要问,总之是千言万语混在一起,想要一股脑的倒出去。廖清屏年纪小小便定了亲事,只是前年她未婚夫婿突然暴病身亡,廖家是书香门第,最是看重礼仪规矩,便要廖清屏为她未婚夫婿守节,虽说人未过门,可结亲的情意尚在,也因此廖清屏作为未亡人替对方办了丧事,虽说在那之后便回了廖家,可她依然在为亡夫守节。
廖师傅可怜自己的女儿,少时没了母亲,如今也没了夫婿,无依无靠,便时时带在身边,也就是那个时候,伏玩见到了一身带孝的清屏师姐,许是众人都知伏玩的遭遇,两人又年纪相仿,一个是错失花期的老姑娘,一个是年纪轻轻便死了未婚夫婿,觉得两人或许能够惺惺相惜,正巧廖清屏情绪低沉,于是便让伏玩来劝说廖清屏想开些。
只是没多久,廖师傅听说战事有变,便想要去军中闯一闯,也好搏个出身,这才带了廖清屏离开,虽说如此,伏玩与廖清屏也没断了书信往来。
恰逢年尾,伏玩在家中呆的不自在,处处受人冷眼,又接到廖清屏的信笺,言说年关已近却倍感寂寥,两人均是如此孤苦,不若今后作伴了此残生。伏玩弄不明白廖清屏是否是她心中所想那个意思,考虑了两人的家世,又觉得十分合拍,既然廖清屏不可能再嫁,而她又不想嫁人,若是廖清屏愿意与她在一起,那就再好不过了,也省得她今后孤单一人,伏玩越想心中越是觉得大有作为,便鼓起勇气,出门寻人。这千里之路,可见她的真心,廖清屏也该被她真心感动了。
这军营也并不若伏玩初时所想那样,都是帐篷,反而如坊间一般,修建了房屋,围墙,更是划分了家属区,附近还有随军家属在耕作,廖清屏拉着伏玩便往自己住处走去,伏玩也随她去,刚走了两步,却突然被人拉住了更一只胳膊。
伏玩回头便对上战雩那双喷火的眼睛,因为口鼻以下皆被遮挡,越发显得那双眼睛凌厉来,战雩的眼珠颜色很深,看得久了便觉得如星空一般幽不见底,看的令人心慌。被那样一双眼神盯得久了,伏玩便觉得自己如那无情无义的负心人一般,心虚的很。
小臂上越发放大的痛感将伏玩惊醒,伏玩便回头对着廖清屏笑了笑稍作安慰,又对她介绍起战雩来,“这位是战家的淑女,我此次能够安然无恙到此,便是多亏了战小姐一路帮扶。”
廖清屏代伏玩向战雩表示感谢,战雩便冷声说道:“不用你来感谢。”
伏玩扒着战雩的手准备从中抽离,却发觉战雩看起来柔弱的女子身躯里却蕴含了那么大的力道,怎么也撼动不了,哪怕一丝一毫,“你不是说来投靠在军中任职的恩师?”
“便是她吗?军中何时女人也可任职了?”
伏玩像是认命一般,任战雩死死拉着她的手腕,“这是我家师姐。”
战雩冷笑了声,“我家?”
“你骗我。”
“早知任你死在荒山野岭,被豺狼啃食,也不会收留你上车。”
战雩忽然一改之前的温婉,整个人冷漠又沉郁,这般阴阳怪气的语调,倒是令伏玩有些不认识了,伏玩此时也来了气,她向来是别人敬她一尺,她便回敬一尺,若是得寸进尺,便寸尺不让,“战小姐,此时后悔,倒也有些晚了。还不若多长些心,此后行事,是否容人,思之再三。”
“你骗我也罢。是来找她也罢。上了我战家的马车,还没有人能够轻松下得去的。”战雩松了伏玩的手腕,走近廖清屏跟前,冷冷丢下一句,“今日不准你与她同居一室。”说罢,便大步离去,身后跟了无数人,有奴仆,也有军中之人。
廖清屏看着战雩离开的背影,眼睑下垂,像是深思,伏玩以为廖清屏是被战雩威势所慑,便安慰她两句,谁知廖清屏却忽然对伏玩说道:“跟在她身后左侧一人,我认得,是军中副将。父亲便在他账下任职。”
“嗯?”伏玩嗯了一声,没有惊讶,只是疑惑,她知道战雩来头不小,果然下一刻就听廖清屏提起,“将军便是姓战,听说还是位侯爵。”
廖清屏想不通伏玩怎会与这样的人纠缠在一起,不过,想到伏玩的家世便又有些想通了,只是伏姓这等传承已久的贵族世家,底蕴极深,而战家只不过是小小平民刚晋升侯爵而起的新贵族,难道战伏两家有了新合作,这事还是要回头问问父亲才好。
早几日廖父便领了军令外出,伏玩并未见到他。
是夜,廖清屏拿了一坛好酒,说是许久未见,今日高兴便偷了父亲的藏酒要与伏玩一醉。
伏玩眉头一皱,廖清屏从不饮酒,不过很快也就舒展开了。
毕竟有些事情清醒的时候不好说,总要借着酒醉才好意思说出来。
成与不成,成了便是两情相悦,不成便是喝醉了的胡言乱语,总不至于伤了情分,今后老死不相往来。
“师妹,你能来看我,我真的很开心。这杯我敬你。”廖清屏说着便喝了手中的酒。
伏玩便也举起酒杯与之共饮。
廖清屏不停的劝酒,伏玩也都一一喝了,之后便昏昏沉沉的倒在了酒桌。廖清屏见伏玩喝醉了,努力扶起伏玩往屋中去。廖清屏与伏玩同倒在了床榻,而后便起身脱去了自己的外罩。却未看见本应该烂醉如泥的人忽然睁开了一只眼,瞥了她一眼,嘴角上扬,邪邪的笑了起来。
伏玩看着廖清屏的动作,不由自主的笑了一下,自从廖清屏不停的劝她喝酒时,她便长了个心眼,看似喝了许多酒,甚至后来抢着要喝,实则根本没有喝进去多少,一半被她倒了,另一半则被她浇到了脸上,喝酒时并未张嘴,那酒水洒了满脸,顺着下巴流到了衣服上,看似就像是喝醉了的人,拿不稳酒碗,实在她头脑清醒的很。再加上她本身便有些酒量,因此伏玩并未酒醉也只是装醉,她倒要看看师姐有何想法,为何要灌她酒醉。
若是想占她便宜,那她也就顺势醉去。
若是想要趁机圆房,那她少不得要趁势崛起,翻身为主,令她大吃一惊却又无可奈何。
真要是两世为人,结果被一未经世事的闺阁女子这等粗陋的小伎俩骗去,中了圈套,那她可真就是白活了这许久。
哪怕中计也只算作自己蠢笨。
廖清屏褪去了自己的罩衣,便不再动作,转身去帮床上之人脱衣,这手刚碰上去,却听见有人敲窗户的声音,那声音咚咚咚敲了三下,廖清屏皱了皱眉头,转身去开了窗,问道:“你来的早了。”
伏玩睁开眼睛,眉头皱起,事情好似出乎了她的意料,并不是她心中所想的那样,门外有人屏息道:“清屏,我看还是算了吧。”
伏玩忽然坐起,这分明是一男子的声音,而后却觉得恼怒非凡,她的师姐太令她失望了。
伏玩悄悄走了过去,捂住了廖清屏的嘴巴,也许是做贼心虚,也许是喝了酒也有些醉意,廖清屏并未反抗,伏玩在她耳边道:“让他离开。”
廖清屏早就被伏玩醒着的这事吓的六神无主,那杵在自己颈间的冰凉之物也不知是什么,便照着伏玩所说,让那人离开。“你走吧。”
那男人很快离去,伏玩放开了廖清屏,廖清屏点了烛火,便见伏玩把手中的东西扔到了她脚下,她起眼一看,竟然是个jiao先生,脸色霎时通红不已,伏玩见此笑了笑,“本来是送给师姐的礼物。”
“没想到今日倒帮了大忙了。”
刚才太过害怕,未曾细想,廖清屏还以为伏玩抵在她颈间的是匕首一类的戾气,没想到竟然是这玩意儿。
伏玩闭了闭眼,瞬间睁开,眼中再不见半点柔情,锐利如刀子要生生刮了她的好师姐,“师姐,你真是令我好生失望啊。”
“你信中说要与我结伴共度余生,也是骗我的吧。”否则,如何做下这局,引她前来。伏玩心中越想越恼怒,好不容易准备信人一回,结果还是这样的结果,不知为何她心中只有怒火,却没有惊讶,好似对这样的事并不惊奇。
廖清屏忽然跪了下去,双目垂泪,连连摇头,“不,师妹,在我最难过的时候,是你陪在我身边,我怎么会忘记。我是真的想要和你在一起,今后这辈子都在一起啊。我没有骗你,没有。”
伏玩皱了眉头,准备离开,哪怕她并不知道走向何处,但总比待在这里好。
谁知廖清屏却忽然抱住了她的腿,喊道:“师妹,别走,你听我说,你再信我一次。”
伏玩忽然发了怒,喊道,“那你怎么解释,那个男人的事。”她从没有这么气愤过,不是被人骗,而是她竟然没有识破这等骗局。
“我是真的想和你在一起。可是两个女人总是会被人说闲话,被人欺负的。有了男人就不一样了,我父亲那样的性格,这辈子我都不要想着再嫁了,可是你不一样,你是伏家的女儿,只要你嫁人的时候带着我,我们就能够永远在一起了……”
不等廖清屏说完,伏玩忽然发了很,猛的低了身子,抽了她一巴掌,这个女人是疯子吗,竟然还想和她共侍一夫,真够恶心的,真是忍不住想抽她巴掌,省的她再吐出不干不净的话来。
廖清屏被伏玩打傻了,她没有想到伏玩竟然会动手,她想不明白,这计策多么完美,从此她和伏玩有了依靠,便能名正言顺的再一起。
“不明真相的时候就装作什么都不知道好了,不要在人面前胡说八道。随便卖弄,那样只会让真正知道答案的人认识到你的愚蠢和无知。而你在我眼中就是如此的无知。”伏玩拍打着廖清屏的脸蛋,给她做最后的忠告,“你知道吗?我最讨厌你这样无知的人在我面前耍诡计,明明一眼就能看穿,还非要认真拼命的演习,你不累我都觉得可笑。”
“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心里是怎么想的,无外乎是自己想嫁人了,可是你知道你父亲绝不会同意,于是你写了一封信把我骗了过来。这越州如此荒芜会有什么好人家的子弟,你在我酒醉时候,找了一男子过来,意思不言而喻。我若是下嫁,以伏家的权势,你有了我护佑,自然可以一生平波顺遂。”但你大概不知道,我为了出府,如今已是自顾不暇,再出了这事,便是死路一条。真是没脑子却心大得很的女人。
被人戳破了掩藏在心中许久的心思,廖清屏愣在地上,不言不语,眼泪却唰唰的往下流,她真的是这样想的吗?不,不会的,可,或许也真有点这样的心思吧,只是之前一直自己欺骗自己罢了。
正在这时,门外忽然闯进了一个男子,正是之前在窗外的男子,他原本是走了的,可是刚走没多远,就见屋内亮起了光,心知肯定是起了变数,担心廖清屏出了事,便赶了过来,结果便听到了廖清屏的哭声,他想也不想便闯了进来。
伏玩看了那男子一眼,他见廖清屏跪坐在地上,又见她脸上红彤彤的巴掌印,满脸的泪水,忽然恼火,举起拳头便向伏玩砸去……
伏玩身下,廖清屏还紧紧抱着她的大腿,动也不能动,伏玩心想,她就知道应该早点离开为妙,这不就来了祸事……
哪怕房间再大,再精致,都不如那小小的车厢来的让人心安,战雩辗转反侧如何都睡不着觉,虽说白天放了狠话,可是按着伏玩的脾性,她怎么都不安心,一想到伏玩要和她那个什么师姐同床共枕,战雩就受不了,披了衣服,便找了熟悉军中的人领路,浩浩荡荡的赶过去了。
等听到回报的人说两人在院子中喝了酒,伏玩醉醺醺的被人给搀扶进了屋里,战雩彻底坐不住了,这分明就是趁着酒醉行凶的节奏,伏玩分明是不把她放在眼里。
等到战雩见一男子进了廖家的小院的时候,已经完全丧失了理智,只想把那人抓起来绑在木架子上用鞭子狠狠的抽,让她忘了她。想起她就那么难吗还是因为从未在意,所以也不曾上心。战雩红着眼睛赶紧也跟着进了去,于是那男子刚闯进房内的时候,战雩也紧随就到了。
等看到那拳风即将打在伏玩身上的时候,战雩却忽然一步上前,抱着伏玩替她挡了下来,分明她可以背后出手,可却想了一个这么笨的法子,大概是害怕晚了伏玩受伤,又或者是觉得肉盾安全的多,更或者是心底有那么一丝丝,让伏玩感动的想法。
不知道哪来的鲜血喷了伏玩一脸,战雩生生受了一拳,抱着伏玩倒在了地上,“咚”的一声响,伏玩只觉得后脑一阵钝痛,却见身上的人一声声的喊叫着,“伏玩,你怎么了?”
“我是小鼠啊。”满眼的腥红,战雩的面庞在伏玩眼中不断的缩小缩小,缩成了一个七岁小孩的模样……
战雩抱起伏玩把她放到了床上,赶紧请来医师,等把脸上的鲜血清洗干净了才知道,那是那个男人的血,战雩身后的护卫见战雩进了屋,随后紧跟而来,一见战雩受伤,一刀就将那男人砍死,鲜血瞬间溅了出来,伏玩离得近,又是正脸相对,正好溅了一脸血。
廖清屏见那男人死了瞬间昏倒了过去。
伏玩后脑着地,随即也昏了过去,只是她昏睡前,还一直念叨着,“怎么会,怎么可能?她怎么会是小鼠呢?”
这个问题,一直到伏玩醒了还是没想通,伏玩这边刚醒,就见战雩坐在她床边不远的凳子上,身后有一个圆桌子,上面放着茶具。战雩递了一杯茶水过来,伏玩接过抿了一口,就开口道:“蒲公英粉。”
战雩回了一句,“你用蒲公英救过我,从今以后我便坚持喝蒲公英粉沏的茶水。”所以,她身上有很重的蒲公英的味道。
伏玩忽然从床上起身,贴近战雩,抱着她的脑袋左看右看,嘴里念叨着,“不像,不像,除了……”
“这双眼睛。”这四个字刚从嘴里蹦出来,战雩便翻了身把伏玩压在了桌子上,战雩的脸越来越近,周围都是蒲公英的味道……
有点苦涩,又带着清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