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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5、雉鸡毛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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伏玩不知道四婶是什么意思,是有心说给她听的,还是只是大人吓唬小孩子的恶趣味而已。不论是哪一种,伏玩都觉得挫败极了,本以为她披着小孩子的外衣所作的一些事情能够神不知鬼不觉的,可是却没想到一开始自己的所做作为就全都被放在了别人的眼皮子底下,就连离得远些的四婶都能够洞察秋毫,那么精明的二婶定然也是一清二楚的。
之前只是因为二叔的事情才稍稍扰乱了二婶的思绪,只要平静下来她就也一定能够想到些什么,那么到时候她又该怎么办呢?四婶的话给了伏玩一个提醒,不是真相的事实是经不起推敲的,再完美的谎言也经不起一再的追问,编织的假象始终是假象。
伏玩站在院子中低头沉思,忽然湘萍用手指戳了戳伏玩的腰窝,伏玩恍然,顺着湘萍的眼色看过去,却发现是小鼠趴在墙头上偷看她,伏玩面无表情的看着隔壁的偷窥者,小鼠手足无措的站了起来,而后弯下了腰不知道在准备些什么,她见伏玩好似完全没有兴趣般的准备回屋里去,赶忙喊道:“你,你别走,我……我有东西给你。”
伏玩停住脚步,抬头看她,似乎在想着,“你能有什么好东西?”能健康长到现在都算不错的了。
小鼠见伏玩好像还是要回屋里去,她来不及顾及心中刚刚升腾起的挫败感,一种好似“伏玩转身关了门,那道门就再也不会向她打开”的危机感令她不管不顾,着急忙慌的上了旁边的大树,顺着树干便滑进了伏玩的院子。
她迅速的跑过去,把自己手里拿着的宝贵东西递给伏玩,一把五颜六色的野鸡毛?
伏玩的脸色变得有些难看,“你给我一把野鸡毛做什么?”在她心中野鸡除了可以吃之外,那就只剩下些不好的隐意了。
小鼠生怕伏玩不喜欢,赶紧重新梳理了一遍手里的野鸡毛,让它们看起来更加的柔顺光滑,指着其中最长颜色最亮丽的一根给伏玩看,“这些都是我积攒的,雉鸡毛,颜色越是漂亮价格也就越高,我攒了好久的。”
“这根是里面最漂亮的,那天我差点就捉到一只大雉鸡了,只是可惜被它跑了,只拽到了这根鸡毛。胖墩他们都不知道,我缠进腰里带回来的。”
“还有这些,虽然短些,但是……但是,我藏了好久的。”小鼠像是极力为自己的王献宝的臣子一般,虔诚的向伏玩解说着自己收藏已久的战利品。
“既然可以拿来卖钱,你怎么不卖了去。给我做什么?”伏玩总觉得四婶今天的话别有含义,这会儿脑子还沉浸在一些复杂的思绪里,并不是太想搭理小鼠。况且她之前还刚刚说过以后要离这些孩子远点的。可是一眨眼,她们又要来招惹她。
小鼠拿着一把鸡毛的样子有些可怜兮兮的,伏玩别过了眼去,她不想心软,可总有人能让她破例,小鼠固执的把鸡毛递到伏玩面前,“你救了我的命,我要报答你。”
伏玩翻了个白眼,这才想到这孩子真是一根筋儿,那所谓的“救命药”不过是她编的瞎话而已,只是……只是为了一些虚无的虚荣心作祟。“你以为你是白素贞啊,还……”伏玩口不择言,只是说了半截生生的理智回笼,这才阻止了自己的胡说八道。“呸,童言无忌。”
伏玩转身往屋里去,却发觉有人紧紧的拉住了她的衣袖,伏玩停住脚步回头,从那双小手里拿走一根鸡毛,又迅速的转过头去,“就……一根就好了。”说罢,迅速的关上了屋门。
湘萍差点被门碰到鼻子,心中有些无奈,“小姐啊小姐,你怎么把我也关在外面了。”
湘萍转过头去,见小鼠直勾勾的盯着她看,哼道:“你看我做什么,若不是你,我怎么也会被关在门外。”
小鼠脸上满是坚毅之色,丝毫没有刚才面对伏玩时的软弱,这让湘萍有一瞬间的恍惚,好似站在她面前的是两个人,之前小孩脸上的哀求和无辜都只是她的错觉,她又变成了那个对谁都毫不服输一脸倔强的样子。
“白素贞是谁?”小鼠忽然问了一句,顺便塞给湘萍一根鸡毛。
湘萍愣了愣,表示自己不知道。
小鼠哼了一声,又塞给湘萍一根鸡毛,“今天,那个黄毛丫头来做什么?她说要和……玩什么成亲?”小鼠别扭的说完后,见湘萍不为所动,又继续塞了一根鸡毛过去。
湘萍手里拿着三根鸡毛,有些无所适从,这是贿赂她的意思?“你说五小姐?”湘萍想了想,觉得小鼠嘴里的黄毛丫头应该就是说的五小姐,小鼠嗯了一声算是点头承认,她不太想和这府里的同龄人玩,她不喜欢他们,他们也不喜欢她,他们就只会欺负她,所以她也就懒得去记他们的名字,只是在她心里给他们起了一些代号而已,比如胖墩儿,黄毛丫头等等。伏馨来找她麻烦次数最多,肯定要重点对待了,所以她把伏馨叫做雉鸡精,因为她最喜欢拔鸡毛,鸡毛可以换钱,伏蓉就像是伏馨的跟屁虫,伏萍是个大木头,想到以前她把伏玩叫做爱哭包,小鼠忽然就乐了起来。
小鼠把手里的鸡毛一把塞给湘萍,“明天我也要和伏玩玩耍。”说过后,就突然跑了。湘萍看着小鼠爬上了院里的大树,顺着跳到隔壁的柴禾堆上,回了自己的院子里。手里拿着一把鸡毛有些风中凌乱,“别说,爬树挺快的。”
湘萍有些苦恼,不知道拿这把鸡毛怎么办是好?小姐都只拿了一根,她怎么敢收下一把,比小姐的还多,而且,对于小鼠的要求她也办不到啊,小姐现在越来越有自己的主见,她怎么能左右小姐跟谁玩呢。况且她以前总是劝小姐离小鼠远些,现在小鼠竟然拿着鸡毛贿赂她要跟小姐一起玩耍,这叫什么事啊。
湘萍拿着那把鸡毛左右为难着,趁着伏玩不注意的时候插在了屋里的花瓶里,入睡时伏玩看着花瓶里的鸡毛有些在意,不是说最宝贵的东西吗?她还可怜她只拿了一根,结果那只小鼠竟然一转眼全送人了,什么很宝贵额东西,收藏了好久,都是骗人的吧,小孩子最会骗人了。
夜里黑的快,时间尚早,伏玩睡不着,又重新穿了起来,湘萍替她掌了灯,又拿来一套文房用具,见伏玩突然兴致勃勃要学作画,有些奇怪,不过因着到了快入学的年纪,那毛笔纸张却是早早备下了的,也就依了她很快就收拾了一张桌子出来。
伏玩揉了揉眼睛,虽说点了灯,可也只是一些油灯什么的,一会儿芯子就弱了还要时不时的修剪,十分费眼,湘萍见此,便劝道:“小姐,还是睡吧,别伤了眼睛。”
伏玩看了看自己的大作,怎么鸡毛被她画成了海带?不开心,把那画揉了揉扔掉了。湘萍赶紧捡了起来,“这好不容易画了半晌,怎么扔了。”
伏玩无意的问了一句,“今天夜里冷吗?”
湘萍伸开纸张,看到上面的大草叶子,笑了笑,“不冷,如今天气开始暖了。不过还是要注意保暖,最怕乍暖还寒时候,容易受了风寒。”
又说道:“看这草叶子,画的真像,跟会动似的。”
伏玩黑了脸,把毛笔一扔,说道:“我要睡了。”
湘萍笑了笑,“好好,早就该睡了。”
湘萍帮伏玩掖了掖被角,伏玩假装闭上眼睛,可还是觉得自己还是有些在意,于是闭着眼睛也不睁眼就问道:“我看到她给了你一把鸡毛。”
湘萍愣了愣,忽然笑了起来,小姐不会是一早就躲在门缝偷看呢吧,“嗯,她说明天要找你玩。”
伏玩猛地睁开眼睛,正好撞上湘萍眼里的笑意,又赶紧闭上,把被子往头上拉了拉,说道:“我又不是小孩子,和她有什么好玩的。”果然还是忍不住啊。
话说,人在什么情况下会欺骗自己?又为什么要欺骗自己呢?说着不想要接近,可是心里还是会觉得开心……伏玩想着想着就睡着了。
一直努力想做个大人,却原来自己还是愿意做个小孩子的。
伏玩做了一个梦,梦里她变成了一只雉鸡,快乐的在树林里奔跑,忽然跑出来一个巨大的人类用双手抓住她,拔光了她所有的鸡毛,再后来那个人类小孩子用她的鸡毛做成了一件漂亮的鸡毛裙子,不知道怎么回事,她又变成了一只光秃秃的烧鸡正穿着那件鸡毛裙子在跳舞,在她对面一张巨大的熟悉的脸裂开大嘴笑着,然后那张大嘴就一口咬住了她的鸡肉,她的鸡毛裙子忽然就开了掉在了地上,然后她变成了一只果烧鸡……
伏玩清清楚楚的记着那张令她恐惧的脸——小鼠。当她咬着吃鸡的时候,眼睛眯起来弯弯的像天上的月牙一般……
“阿嚏。”伏玩打了个喷嚏就醒了,然后她就看到了她梦里的那张脸。
那人手上正拿着一根长长的野鸡毛正准备往她鼻孔里面戳……
大概没想到伏玩会突然醒过来,像是一只受惊的老鼠,手里拿着鸡毛一动不动……
伏玩嘴角向两边撇了撇,假装自己笑的很慈祥。
下一刻,一声巨响响彻屋内,“小鼠,你别跑,胆儿大了啊。”
昨天夜里竟然敢吃她,还拔光她的鸡毛,逼她穿着自己的鸡毛群跳舞……嗯,在梦里也不行。白天还敢搔她痒痒……
湘萍死哪儿去了,竟然放这只小鼠进她屋里去。
“湘萍,湘萍,你跑哪儿去了。”
伏玩迅速的披了件衣服又追了出去,然后她看到湘萍正一脸尴尬的站在屋外,之前跑出屋的小鼠和伏婳正面对面站着,两个人紧紧盯着对方,眼睛一个比一个睁的大。
伏婳看到伏玩从屋里出来,一脸的不可置信,好似受到了多大的背叛似的,她对着伏玩喊道:“敦敦,你竟然和她玩。”
伏玩却在想,这丫头怎么又被放出来了。
伏婳想跑到伏玩身边去,小鼠不动声色的挡在她面前,伏婳眼睛瞪的有些久了,有些酸,她忍不住闭上眼睛揉了揉,而后用那双有些红彤彤的眼睛看着小鼠身后的伏玩,委屈道:“伏玩,你说,你要跟谁玩?”
小鼠也慢慢的走到伏玩身边,紧紧的盯着伏玩,期待着伏玩的答案。
伏玩看了看身边的两个人,伏婳眼睛红红的,小鼠虽然没有红眼睛,可是拳头却捏的紧紧的。
那个,夹在中间好为难啊。
伏婳见伏玩还没有做出选择,一时之间大受伤害,她一直觉得她和伏玩已经变成了很要好很要好的朋友了,于是开始放狠话,也是小孩子惯用的那一招,“你要是跟她好的话,我就去告诉伏馨姐姐。”伏婳手指着小鼠,一手掐腰,两只脚大开着,看起来很凶的样子。
果然听到了她的威胁,小鼠紧握的拳头松开了,没有任何的乞求,只是眼睛深深的凝望着伏玩,可这也让伏玩招架不住了。
“我们一起玩怎么样?”伏玩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和两个小孩子过家家。而且两人还为了争夺和自己玩游戏的权利而针锋相对,为什么非要两人,三人行不可以吗?
伏婳立刻叫道:“不行,和她在一起会倒霉的。”
小鼠也拿眼睛盯着伏玩,表达着自己的不满。沉默的杀伤力完爆伏玩。
湘萍出来打圆场,“小姐,早上凉着呢,我们先回屋把衣服穿好再说。”
伏玩被两个人弄的烦了,丢下一句,“要不就三个人一起,要不,就你们两个自己玩。”然后就回屋洗漱了。
等到伏玩再出来的时候,不知道屋外的两个人达成了什么协议,虽然有些不情愿但是却也同意在一块玩了,伏婳还是接着昨天的梗,想要玩成亲,沉默半宿的小鼠语不惊人死不休的突然冒出一句,“成亲是要亲亲吗?”
伏玩奇怪的看着小鼠,小鼠迅速的别过脸去。
然后,小鼠和伏婳对于谁来扮演夫君起了争议,两人都要做夫君和和伏玩“拜堂”。两个孩子面红耳赤争辩了好久,却一句也没有问伏玩愿不愿意扮演新娘子,这好像是默认她是新娘子似的。
随后伏婳对小鼠表示,“我不用你把霉气传给伏蓉了,你做我们的孩子就好。”
小鼠握拳:“别想,那我就把霉气传给你。”
伏玩:“原来霉气还可以传来传去,想给谁就给谁的吗?”小鼠这是成功的变废为宝,都能拿自己的霉气来做交易了啊。
小鼠说着就碰了伏婳一下,伏婳突然哭了,然后哭着跑掉了,“娘,我被传染了,我有霉气了,我要变倒霉了。”大概太过于慌乱,真的就左脚踩右脚把自己绊倒了,随后哭声停止,伏婳喃喃自语,“真的倒霉了……”
伏玩永远不会懂小孩子的脑回路,就像是现在,伏婳转身的一瞬间看着小鼠的样子有惊惧更多的则是敬畏和崇拜。
“太厉害了。”伏婳离着小鼠远远的,却又不断的用眼睛去偷看小鼠。
伏玩:这……传说中的害怕和恐慌呢,怎么变成了崇拜?恕在下实在不能理解。
伏婳的退出,让小鼠格外兴奋,她扑闪着两颗黑曜石一般的眼睛看着伏玩,心底满是兴奋,“伏玩,我们……”
看了好久的戏,伏玩忽然站了起来,“饿了,不玩了。”
一瞬间,那两颗闪亮的星星忽然熄灭了,小鼠的脑袋重重的垂了下来,很是失望。而伏玩并没有看到,哪怕是看到了,她也不会在意,她还在想着,伏婳之前的话,“是我娘让我来找你玩的,她说要我多和你在一起。”任何一件细微的事在孩子眼中都是无限放大的,小孩子的喜欢是乘以十倍的,失望也是。
小鼠从没有像现在这样难受,伏玩为什么不和她拜天地呢,为什么伏玩不愿意呢?明明之前她都没有拒绝黄毛丫头。
是因为她是个野孩子吗?因为所有人都不喜欢她,所以伏玩也不喜欢。小鼠陷入了深深的自我厌弃之中……
一句话可以把人送上天堂,也可以把人打入地狱。
她从不去想伏玩的错,只好不断的从自己身上找原因。
所有的错,都是因为自己不够好。
伏婳可以给伏玩想要的,不管是药草还是饰物,而她只有一把脏脏的野鸡毛……怎么拿来比,拿什么去比。
猛然间不知因为什么小事就可以让人瞬间成长……
小鼠站起来,看着伏玩虽然很心痛但还是郑重说道:“伏玩,你以后要是不和我玩了。我也不会怪你的……你就和伏婳一起玩吧。”
伏玩:“哈?”这都是什么跟什么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