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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第二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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话音刚落,沿街两排店铺板门齐开,一队整装士兵鱼贯而出,须臾间,把那伙人围得严严实实。四周火把迭起,将个昏暗街角照得犹如白昼。
火光动处步出一人,在众人面前站定。
只见他长身玉立,眉宇间豪气宛然,一双眼说不出的清亮宁熙,哪有半分醉意可言。
“严老二,今日之势大家看得明白,负隅顽抗你们得不了便宜,叫你手下放下兵器,乖乖和我回县衙大牢,我保你们暂不受皮肉之苦。”他借着火光打量眼前这帮据山建寨,自称替天行道的土匪,估量着对方轻重,口里轻松笑谈,毫无半点局促。
众匪早已操了家伙在手,严阵以待,脸上却难掩惊慌之态。
常州大小官员,清风寨哪个不是摸得清清楚楚?唯独今天带兵之人从未见过。严老二手中钢刀一指,粗声喝道:“来者何人?”
“贺兰栖真。”
简洁四字,却让被围众人一阵骚动,谁能料到适才他们嘴中快要“自身不保”的主儿,现在竟一派气定神闲,站在面前。
严老二眼睛一转,直觉不对,往地上狠狠卒了一口,“我呸,狗娘养的,你这奸诈小人,居然用计诱我?”
“兵不厌诈。”栖真冷冷一笑。
严老二脸皮抽动数下,咬牙切齿道:“落在你手里,我无话可说。但要我们兄弟投降,除非从咱们尸体上踩过去!”
闻言,栖真也不着恼,心道:是帮硬汉子。
硬汉便有硬汉的对付之道。
“你们据山称王,目无法纪,乱我朝纲,杀我厢军。你便道朝中无人可治你们吗?好,今日便给个机会,让你输得心服口服。”说完,栖真一撩衣袍走下场中,直直看着对方,“三招之内,你若能胜,我二话不说,即刻放人。”
早在官兵围困之时,严老二瞧这情势,便知今日凶多吉少。没料这为首的官儿居然肯下场亲自比划,言语间也不似其他官兵那般厌恶羞辱,心下大感意外。再看他人虽英挺,年龄毕竟尚轻,长得也是文质彬彬,站在那里准一公子哥儿,哪像会武之人。当下心里生出五分侥幸,吼了一句好,提刀砍上去,端的先发制人。
那侥幸片刻不到便全数消散而去。
只见这公子哥儿身形也未稍动,刀挥了半天,硬是连他半片衣角都没碰到。须臾,耳边听其爽朗一声笑,“最后一招。”话音刚落,他疾然出手,正捏在自己肘间曲池穴上。衣袖飞卷,再睁眼时,也不知变了什么戏法,那刀居然已在他手。
严老二不可置信地望着他,冷汗如雨,心知今日遇到高人,再无生机可言。
这时耳边一声令下,围困的士兵已冲上来。麻绳上身,将其捆了个严实。
其他人见二哥被擒,神志大乱,即使运力抵抗,也没支撑多久,不多时便一一擒下,被官兵压着一路浩荡而去。
火把一移,街角顿时冷清下来,凉风席卷,飒飒有声。好似刚才这官兵捉贼的惊险一幕从未上演过一般。
栖真在原地留了片刻,向带队押官吩咐几句,待众人随着队伍离去,才慢慢踱到墙角,扶起蜷缩在那里早已吓傻了的薛老头。从衣袍里取出二两碎银,交到他苍老的手上,温声道:
“老丈受惊了,这是他们适才吃喝的酒钱。夜深露重,您老早些回家去吧!”
傻望着面前这俊帅的青年,老人心中一暖,活了几十年,竟第一次有了想在当官的面前流泪的冲动。
第三日辰时未过,县里押官便到城南,来敲贺兰府的门。
小六将他引入,只说爷才刚起,让他在院子里候着。
那押官嗓门大,急嚷一句:“有重要之事,需立即禀明大人。”
不多时,果见自己上司一身官服齐整,走了出来。
这新县尉刚到任上便使出一计,智擒盗匪,立下大功。不过数日,消息一传十,十传百,在县里炸开了锅。而最让老百姓津津乐道的,却是他上任第一天,便将县太爷痛揍一顿,直到现在还昏迷不醒。那陈兴向来不是个清廉的主儿,当地父老无不对其痛恨无比。一招“假公济私”,着实让大家拍手称庆,现下每个手下差役见到这新上司皆又敬又畏。
那押官若非事有紧急,断不会一大清早便来扰他。张皇见过礼后,押官递上一纸,冲口便道:
“大人,这是今早收到的。”
栖真接过,见纸上折痕宛然,用手摊平,匆匆看了一眼,上面不过寥寥数语,却字迹沉稳,力透纸背。信尾署名“刘铁枪”,正是那清风寨贼首大名,心中不免诧异,问道:“信怎么来的?”
“绑在箭尾,射在衙门前的匾额上。”
栖真在院子里踱了两步,低头沉思,又重新取过信,从头至尾细细阅了一遍,决定道:“你去衙门口石狮子上绑红绳吧,这事我答应了。”
押官听了眼睛大睁,上前一步急声道:“大人,事关重大,可好………等陈大人醒来后再做商议?”
对手下微微一笑,栖真心知这番话确是出于好意,只因他适才答应之事,实已超过自己手中权责。但他主意既定,便不会再改,“你放心,这事我应承下来,自然所有干系由我来担。”他拍了拍押官肩膀,安慰道:“有时,以退为进也不失为一种良策。”
看着上司脸上熟悉的自信笑容,押官心里踏实下来,“是,小人这就去办。”
九日后,一大清早,那押官又来到贺兰府,仍不改其大嗓门,这次却是惊喜地嚷:“大人,那刘铁枪……果真自己来投案啦!”
栖真从屋里出来,脸色平和,顺手接过小六递来的披风,大步向外行去,“边走边说。”
水打浅处过,话从捷处说。一路上押官将事情一五一十禀了。
原来清风寨当家贼首刘铁枪,两年前带人占山作乱,正是朝廷通缉榜上一员重犯。这次设计抓获他手下一众喽罗,却独漏了他。岂料九日前铁箭送信,他言明只要恕了严二众人死罪,他愿自己前来投案。栖真答应下来,依信中要求,在衙门前的石狮上绑了红绳,以示应允。之后自己出力,上下一番周旋,果将严二等人由死罪改判充军。消息传出,今早天还未亮,衙役开了衙门,便见一人直直站在门外。只说是刘铁枪,前来投案的。和清风寨斗了两年,这贼首大名谁没听过,今日人在面前,众衙役却都慌了手脚,只敢把人先行收监,等主事的前来发落。
栖真当初冒着越职之险答应这个条件,原本就在下赌注。都说盗匪之流,卑鄙无耻,凶残成性,向来与朝廷两立,几时见过有自投罗网的?没料想今日这刘铁枪却为寨中兄弟,甘将自身安危置之度外,就这份从容就义的气度,便值得钦佩。再者当日见其书信,用语简练,措词精确,一笔一画都干净利落,绝非一般乡村野夫可比,心中对之评价自又攀了一层。如今此人果真依约而至,倒不枉费自己一番内中周旋。
当下两人加快步子,不多时来到县衙。
大牢即在衙后,栖真将押官留在牢外听差,自己由狱卒领了,穿过长长甬道,来到石板路尽头一座石牢前。
狱卒开了门,低声道:“那贼首一人关的,已上了刑具,大人放心。”
点了点头,待他下去,栖真自步进石牢。
前方日光照处,一人背对,正站在牢中唯一一洞铁窗前,仰头望天。
初初看去,此人身长腿长,四肢虽拷着铁链,站得仍是笔直,毫无颓势。宽阔方正的背影,隐隐透出一丝刚强之气。
那人听到动静,转过身来。镣铐动处,一阵冰冷声响,四周白日浮尘,随之在日影里嚣动。
他背光而立,但见一脸络腮胡子,根根越轨出线,嘴便藏在胡子里,模糊了下巴轮廓,也瞧不出个年纪。眉目却颇英气,毫无盗匪之流的卑琐,此时含了两道冰冷视线,正肆无忌惮地打量面前之人。
“贺兰栖真?”互相端量片刻,却是他先开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