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人花》北门南牙

8、第 8 章

　　不多久，大家都传开了。
　　十二因缘城喜乐坊花娘子家的二相公是个高富帅。
　　而且，花娘子悄悄说了，自己已有原配，所以她这个二相公，哪位鬼姑娘有本事，尽管抢去。
　　许多单身女鬼跃跃欲试。
　　鬼界不分昼夜，日子很难算，只有每年七月半中元节，鬼门大开之际，众鬼就知道，一年又过去了。
　　裴安不知哪一日，突然发现，院子的墙上挂着一溜脸白森森眼冒绿光的女鬼头，见到裴安全都咧嘴“妩媚”笑，还一直来回摇摆头颅，甚是壮观滑稽又阴森，裴安打了个寒颤，躲回了自己屋里。
　　憋了好一会儿，等到乐正花出门打临工，陆亦休上班当差，院子里只剩裴安。
　　裴安心不在焉翻看阳间烧下来的最新版戏本子，门悄无声息开了，飘进来个胆大的女鬼。
　　“裴爷，小女子是隔壁安康坊张员外家的女儿，叫语嫣，仰慕爷英名，愿自荐枕席。”
　　裴安一抬头，入目一条老长的舌头，湿哒哒黏糊糊的感觉。吓得裴大爷没拿稳手上的戏本子，跳起来惊呼：“你哪儿冒出来的？”他明明记得栓上门了呀！
　　张员外家这姑娘飘过去，“裴爷，我是在宅斗中被害死，让人吊在了房梁上假装自杀，所以这舌头长了点。你别看我舌头长，拿起来卷一卷也是收得回去的！”她一边说一边示范如何卷舌头。卷完塞回嘴里，像是塞了个蹄髈，只听到她“呜呜啊啊”，隐约是在说，裴爷你看，塞回去了！
　　裴安眼角抽搐，赶走张语嫣。
　　门一开，哇！门外好多女鬼！都阴森森盯着裴安，宛如苍蝇见了有缝的蛋，小狗见了路上的屎，恨不得立即扑到，吃干抹净。
　　“嘭！”裴安关门，上栓……我上，上，上，嗯？老子的门栓几时坏的？！！
　　裴安仔细修了半天门，鬼小白飘来，见状好奇问：“裴爷，女鬼小姐姐们好热情，把你门都挤坏啦？”
　　“哪来这么多死女人？！”
　　“裴爷你不知道嘛，你现在是十二姻缘城出了名的钻石王老五，各位单身的女鬼小姐姐都想拉你去结鬼缘成鬼婚。”
　　裴安大怒，“我是有妇之夫！”
　　“小姐姐们都愿意当小，而且花娘子也跟她们说了不介意。”
　　裴安对着乐正花那间房门，把乐正花从头骂到脚，仍不解气，“走，找她去！”

　　此时，乐正花正在一处小林子捕捉残魂，小林子里星星点点的微光也不知是鬼火还是萤火虫。她最近心绪不宁，一个晚上的收成比从前差了许多。
　　现在裴安这个土豪来了，她并不需要再做这些伙计，现在乐正花账上的压胜钱比她捕一百年的残魂赚的还要多。可作为一只鬼，不去投胎，在鬼界不找点事情打发时间，实在没有意思。
　　乐正花为何不去投胎呢？
　　其实她自己也不知道，或许是害怕吧。
　　上一世，命格太差，克父克母克夫克子，她一辈子做善事，到最后连她自己都忘了是因为出于善良，还是做习惯了。她又不是神母，喜怒哀乐样样都有，当村里的人要将她沉塘的时候，她也是恨的。
　　只不过，大和尚师父说，行善积德，会有福报。她做多了好事，只求扭转些奇差的命格。是不是因为这样的想法太自私，所以效果好像并不怎么明显。
　　母亲是难产而死，父亲是坠崖而亡。
　　大和尚师父在乐正花十岁那年，为了保护她和陆亦休，意外身亡。
　　尔后她的丈夫连洞房都没来得及，上战场几年之后牺牲了。
　　她的义子替了她身中奇毒，至今不知是生是死。反正没死多半也残了。
　　她忽然想起，曾经裴安硬要将她困在王府中，一脸英勇就义对她说：“本王命硬，不怕你克！”
　　结果她死了。
　　司阴监的九尾大人告诉乐正花，她天生命中带煞，就算再去投胎，也投不到好胎。哪怕去阎王爷那儿开后门投成个皇帝，保不准也是个亡国的。至于为何会如此，没有人告诉乐正花原因。那天她去请教了鬼婆，连鬼婆也没有办法。
　　本来呢，她觉得在鬼界和陆亦休相互依靠，一直这样生活下去也挺好。可现在多出来个裴安，打破了平静。乐正花考虑着，实在不行就和陆亦休去投胎重来一次，命运多舛也罢了，当做弥补一下上辈子没有洞房花烛。
　　乐正花思绪飘得远了，没留意脚下，闯进了一处林中坟地。
　　幸好是大户人家的祖宅，里头还算干净。
　　只一块居中的墓碑上，飘着个白衣女鬼，长发遮住大半张脸，但能看出年纪尚轻，神情呆滞。她的两只手握在一起放在胸口，十分奇怪。
　　乐正花好心多问一声：“姑娘，你怎么游荡在人间？鬼差没有来接你吗？”
　　那女鬼姑娘侧目瞟了一眼乐正花，木讷道：“我不能走。”
　　“为什么？”
　　“我不能走，不能走。”她只会重复这句话。
　　乐正花一时无措，犹豫要不要走。这世上鬼怪那么多，她又管不过来。
　　刚转身，那奇怪的鬼姑娘又在后面喊住她：“你认识李老爷吗？他们家有很多很多钱……”
　　乐正花瞥见鬼姑娘下方墓碑正是李姓。
　　私以为这姑娘约莫生前就是个疯的，乐正花心生怜悯，要不然还是带她回鬼界去吧，也不知道在阳间游荡多久了。于是骗她道：“认识啊，我带你去找李老爷好不好？”
　　鬼姑娘歪头思考一阵，答应了。
　　乐正花领着她飘出一小段，忽然觉得不对劲，回头一看。
　　那鬼姑娘还在那坟包上呆着。
　　“跟我来呀！”
　　“不行，我不能走。”
　　“……”
　　恰在这时，裴安花了一百两压胜钱去杂货铺买了一张追踪符，贴在之前乐正花给他买来解闷的白纸人脑袋上，晃晃悠悠找了过来。裴安后面还跟着鬼小白。鬼小白抢在裴安前面先喊：“花娘子！你在干嘛呢！”
　　乐正花入目就看到裴安一张生气的脸。
　　好气哦，我媳妇要把我卖给其他死女人。
　　乐正花二话不说背上装残魂的麻袋，扭头就走。
　　裴安追上来：“诶哟，和不认识孤魂野鬼都能聊上几句，怎么见到你相公就跑？！”
　　“别往自己脸上贴金。”
　　“九尾大人给了我一张婚书，白纸黑字写的清清楚楚，咱们这关系合法的，你别想赖。”裴安说罢，从胸口掏出婚书，在乐正花眼前晃晃。
　　乐正花抬手欲抢，裴安眼明手快，“撕了也没用，再让九尾大人给我写一张就是。”他送了九尾大人好几盒上好的护毛精油，她每天都用那精油顺毛，九条尾巴条条擦得又亮又滑。
　　两人正闹得不可开交，鬼小白飘到那白衣女鬼旁边搭讪。
　　“这位小姐姐，你好啊。”
　　白衣女鬼：“我不能走，不能走。”
　　“小姐姐你怎么啦？”
　　“我不能走，不能走。”
　　鬼小白围着女鬼转了一圈，回过去插到看上去要干架的乐正花和裴安中间，“那个白衣小姐姐有问题。”
　　裴安本来是想找乐正花算账，这儿在眼前了，又怂了，怕把乐正花惹急赶他走，立即顺势转移话题：“她怎么了？”
　　“有人施邪术把她困在这里。”
　　鬼小白为了让裴安更明白是怎么一回事，借了乐正花捕捉残魂的小网兜一用，套在鬼姑娘脑袋上，用力一拉。只见那鬼姑娘跟拔萝卜似的，上半身被拉出来一截，下半身却被什么东西在无形中紧紧咬住。鬼小白使出吃奶劲儿，也拔不出来。
　　只换来鬼姑娘的惨叫。
　　竹林中，阴风波动，推起一波竹浪。
　　乐正花皱眉，给了鬼小白一个责备的眼神，抢走网兜放开鬼姑娘，安抚她：“你别怕，我们不会伤害你，我们可以救你，你告诉我们是谁将你困在这里？”
　　鬼姑娘被小白一折腾，估计挺疼，抱着脑袋歇斯底里，哪里还听乐正花在说什么。乐正花将手伸过去，想安抚她，不料那鬼姑娘念力强大，抗拒接近她的乐正花，愣是把乐正花整个灵体单飞了出去。
　　“阿花！”
　　裴安眼疾手快扑过去接。
　　眼看接不住，就给乐正花垫了底，让她落在他身上。可两只鬼又没有实体，只见他俩有一瞬间在大地上重合，又飞快弹开，四仰八叉飘在两边。
　　乐正花有些被震晕，惊讶望着鬼姑娘。裴安围着她打转，“你摔着哪里没有？”
　　“你看。”乐正花指向鬼姑娘。
　　裴安其实一点也不关心别的姑娘，但还是扭头过去看。
　　乐正花道：“你看她右手，没有小指。”
　　初见时，那鬼姑娘一直捂着手，她就觉得很奇怪，这时候因为痛苦而张牙舞爪，才看清是缺了一截手指。不是畸形，那是个伤口，分明是被利器斩断了手指。
　　裴安也有点气愤：“谁这么坏，困着这姑娘的魂魄，还断人家手指。”
　　乐正花回忆方才，道：“她刚才跟我提起李老爷。”
　　裴安也注意到墓碑上的姓氏，他对闲事和姑娘都没什么兴趣，不过能和乐正花一起有事儿做，就抓紧机会：“这是祖坟，司阴监肯定有记录，回去让九尾大人查一查这户人家。这姑娘这么可怜，我们一定要帮帮她！”
　　他加重了“我们”二字。
　　乐正花点点头：“休哥快下班了，他懂得多又是鬼差，肯定有办法，我这就去找他。”
　　说完，往回飘。
　　留裴安在原地生气。
　　娘之，关那短命鬼屁事！

作者有话说

　　端午节快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