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爱意漫长》岛肆

44、chapter 44

　　时忻被担架抬上来时正午将近。

　　那个叫江黎黎的女生已经先回学校了，时忻的父亲时桥则一直在上面等着。宋卉踩上山道时，正好看见时桥一脸心疼地替时忻梳理头发的画面，不知怎的，心里跟着一酸。
　　这时周珩也解开绳子上来了，伸手在她肩膀上轻按了按。
　　宋卉知道是他，迅速低头揉了下眼睛，这时时桥突然朝他们看了过来。

　　其实宋卉只在政法学院的照片墙上看过时桥的照片，印象中，时桥是个十分严肃的学者，但此刻他眼眶微红，看向周珩的眼里有点无奈，又似叹息，宋卉本以为他会过来说些什么，但最后他只冲周珩点了下头，便跟着担架下山了。

　　周珩目送着时桥，等时桥彻底消失在山道上时，他突然说：“当年我在城大读书时，时老师想让我去他下面读研，加上他跟我父亲也算朋友，就经常喊我去他家里吃饭，我就是那个时候认识时忻的。不过当时她还是个孩子，古灵精怪的，倒是很可爱，可是……”
　　“师母在九年前亡故，老师一个人带时忻，既因愧疚想给她最好的，又因不懂小儿心事，总有照料不当的时候，我就经常上门帮忙照看，所以她对我，大概是一种情感转嫁。”

　　宋卉听到这里才知道周珩是想解释他跟时忻之间的关系。

　　其实周珩并没有向她解释的必要，而她也没想过要什么解释，不过她心里还是很受用的，只是有一点她不太赞成。

　　“你认为时忻是把她对妈妈的情感投射到了你身上？”
　　“我并不是这个意思……”周珩斟酌了一下措辞，“以前她只当我是时老师的学生，但师母过世后，她对我就不同了。我想，等她再大一点，说不定就会知道，她对我更多的是感动和依赖，而非爱情。”

　　“不，你错了。”

　　周珩一愣：“什么？”
　　宋卉看着他的眼睛：“你觉得时忻年纪小，觉得她不懂爱情，可我想问你，二十岁时的爱情跟五十岁时的爱情，它们究竟有什么不同？”

　　周珩怔怔的，还有些没反应过来。

　　“大家都觉得二十岁的人谈恋爱喜欢轰轰烈烈，五十岁的人谈恋爱讲究细水长流；二十岁的人喜欢畅想将来，五十岁的人更趋向于过好当下。可这世上也有二十不惑，有五十而已。你告诉我，这是爱的本质不同，还是人对爱的表达本来就各不相似？”

　　周珩没有说话，他知道宋卉想说什么了。

　　“我今年二十一岁，我想我知道什么是爱情，我对爱的表达或许是幼稚的，但我还是希望我的感情能被正视和尊重，因为爱的本质，并无不同。”

　　正午时分，阳光斜照，数小时前在山间肆虐的那场风已了无痕迹，树枝轻摇，日影悠长，有那么一瞬让人觉得此刻恍惚已是春天。
　　周珩笑了，问宋卉：“饿了吗？我们去吃饭吧。”

　　***
　　时间还不算晚，宋卉给陈嘉嘉她们打电话，听她们说还没吃饭，就约他们在酒店的山畔小馆见。

　　陈嘉嘉她们很快就到了，见面就问：“人找到了吗？”
　　宋卉帮她们倒水，说：“找到了。”

　　“有受伤吗？严不严重？”
　　“有点外伤，其他的还要检查过才知道，不过应该问题不大。”
　　“还好还好……”陈嘉嘉连连感叹，“也是巧了，时忻居然也来看日出，幸亏她没出什么大事，不然我都要有阴影了。”

　　宋卉倒水的动作一顿，垂眸继续倒完后把水推给了陈嘉嘉。

　　“别人的事少议论，吃饭了。”
　　“我知道我知道。”陈嘉嘉说，“不过我们要不要去医院看看她啊？都是校友，不知道这件事也就算了，知道了是不是得去一下比较好？”

　　说到这里宋卉倒确实有点犹豫。

　　如陈嘉嘉所说，她们不知道这场意外则已，知道了不去，总觉得有些说不过去。可真要去的话，彼此的情谊似乎又没到那个份上。
　　正犹豫间，她的电话突然响了，宋卉接起，脸上闪过一丝意外。

　　陈嘉嘉看见了，用口型问她：“谁呀？”
　　宋卉也无声回复：“时院长。”接着站起来对几人说，“我出去接个电话。”

　　号码是时桥通过宋卉的辅导员拿到的。

　　时桥先在那边对她表示了感谢，而后把电话交给了时忻。

　　“我已经到医院了。”时忻说，“结果到了之后才发现忘了跟你说谢谢……”
　　宋卉并不觉得有什么，刚想说不用，时忻的声音已经隔着电话传了过来，“谢谢你呀，宋卉。”

　　宋卉静了静，说：“不用谢。”
　　时忻在那边笑了：“我等会就要去拍CT了，不过我想先麻烦你一件事。”
　　宋卉有些意外，但还是问道：“什么事？”

　　“是秋寒。”时忻说，“我想请你代我说声抱歉。”

　　时忻一直都知道周珩有个妹妹，但知道这个妹妹是余秋寒却是一场意外。

　　可能是出于爱屋及乌的心理吧，知道余秋寒就在城大法学院就读后，她很想跟余秋寒交个朋友，于是对着时桥死缠烂打，最后如愿成了余秋寒的室友。

　　当然，她想通过余秋寒靠近周珩是真的，毕竟当时周珩已经出国很久了，她除了在节假日时发信息问候一两声，别的什么也做不了。
　　可她喜欢余秋寒，想跟余秋寒做朋友也是真的。
　　然而不知怎么的，余秋寒突然知道了她换寝室的原因，提出断交，寝室里其他几人不明所以，却因为她是院长女儿，纷纷站了她的队。

　　或许是余秋寒的决绝让她有些伤心了吧，也或许是她确实觉得有愧于人。

　　余秋寒提出断交后，她十分难过，心里却憋着一口气，一直没向余秋寒道歉，没想到余秋寒竟去找辅导员申请调换寝室，辅导员试图调解，被余秋寒拒绝了，她也赌气没有说话。就这样，她这个后来者成功鸠占鹊巢，而余秋寒却换去了同系不同班的一个寝室。

　　“……所以我就更不敢跟她道歉了。”

　　时忻声音怅然，久久没再说话，直到那边有人催促，她才回过神来，带着恳求，“我知道你是她最好的朋友，她不想理我，但肯定会听你说的，你能帮我吗？”

　　原来如此。
　　原来时忻并非有意伤害。
　　可是，余秋寒被伤了心却是真的。
　　她觉得被利用了的难过，被孤立了的无助，都是真的。

　　宋卉说：“我不会替你转达，你如果你真想得到她的原谅，等她回来了，你自己跟她说吧。”

　　时忻像是没想到宋卉会拒绝，愣了半晌之后，她突然笑了。

　　“我知道了。”她突然道。
　　“什么？”宋卉一愣。
　　“我知道你为什么能成为秋寒最好的朋友了，也知道周珩哥为什么会喜欢你了。”

　　宋卉张了张嘴，但一直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时忻笑了笑：“其实我也应该向你道歉对不对？今天打扰到了你们，不好意思，不过以后不会啦。还有，江黎黎那边你们不用担心，她不会乱说的，不过有一点……”
　　“虽然周珩哥已经辞聘了，但是喜欢乱嚼舌根的人不管怎样都会乱嚼舌根的，你千万不要被那些人影响。像上次聚餐，你不让周珩哥送你们，我看周珩哥还挺伤心的……呃，对不起，我不该插手你们的事情，我又忘了……”

　　周珩已经辞聘了？
　　宋卉哑然。
　　与此同时，随救援队进山前，周珩说有话跟她讲的记忆突然涌入脑海。

　　所以，他想跟自己说的是什么呢？

　　***
　　宋卉回到餐厅，陈嘉嘉问道：“时院长给你打电话做什么？我们要去看时忻吗？”

　　宋卉看了眼周珩。

　　在她进来前，他正在翻看北山酒店的宣传册。等她进来后，他便放下册子，给自己倒了杯水慢慢喝着。
　　宋卉不由想笑，说：“没什么，就是道个谢，至于时忻那边就不用去了。”

　　陈嘉嘉等人点头：“那行，那赶紧吃吧，吃完回去了。”

　　陈嘉嘉她们说的回去指的是回学校，宋卉这次来北山，也正好把东西都带上了，所以便想跟她们一起回去，这时周珩突然看了她一眼，对几人说：“我送你们吧。”

　　陈嘉嘉正在喝汤，闻言动作一顿。
　　正在嘬手指的王臻和准备去挖蒸蛋的张乐菱也收回了手，三人异口同声道：“不用不用！”

　　声音如此整齐划一，宋卉和周珩都愣了一下。
　　这时说了“不用”的三人猛地看向对方，眼中迅速闪过一丝惊讶，随后彼此了然，纷纷收回视线，由陈嘉嘉出面打圆场。

　　“谢谢周教授！不过不用了啦，您跟着救援队搜寻了一上午，肯定也累了，再开车也不安全。再说，从北山回城大有直达的公交，我们直接下山乘车就好。”

　　周珩不知想到了什么，说：“那好，那我就不送你们了，你们自己小心。”

　　事情就这么定了。

　　饭后，几人在酒店外等观光车。

　　酒店的观光车接送范围有限，最多只能下到山腰商场，不过那里有个公交停靠点，每四十分钟一班，经过城大后再穿过市区，最后从环城高架绕回北山。

　　宋卉她们等了有五六分钟才下来一辆观光车，上车前，宋卉想跟周珩说声再见，陈嘉嘉突然推了她一把，嘴里道：“快快快，我应该是爬山爬废了，站这一会儿就脚酸得不行……宋宋你快点，我得赶紧找个座儿。”
　　宋卉立即丢开了说再见的事，快走一步落了座，给陈嘉嘉让出一条通道来。

　　“舒坦！”陈嘉嘉抱着包道，又去喊王臻她们，“快上快上，app上显示公交还有四分钟就到站了，赶紧上。”
　　“来了来了！宋宋你往里点，我想坐中间。”
　　“我也想坐这儿，宋宋你再往里点。”

　　宋卉被她们一番催促，很快就坐到了观光车最里面的位置，这时王臻拍了拍观光车司机的后座：“师傅能先送我们下去吗？我们怕赶不上公交。”
　　师傅叼着烟：“急啥嘛，公交到了还得在下面停十五分钟呢……”

　　话虽如此，车子却启动了，在观光车的轰鸣声中，王臻她们纷纷抬手向周珩道别，举起的手正好挡住了宋卉的视线，即便宋卉再迟钝，这下也反应过来了。

　　她不由笑了，安静坐着，不再动作，等车子彻底开了出去，她才看了眼周珩所在的方向。

　　观光车一刻不停地进行着，两人的距离也在不断拉远。这个距离，宋卉本应该看不清周珩的神情，可莫名的，宋卉觉得周珩像是没忍住笑了一下。

　　气笑的。

　　几秒钟后，观光车驶入蜿蜒山道，等周珩的身影被彻底甩在身后时，宋卉的手机响了。

　　ZH：好好学习，下周来接你放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