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爱意漫长》岛肆

34、chapter 34

　　江城大学政法学院会客室。

　　政法学院院长时桥和人文学院的董院长分坐上首，边上坐着信息化工作办公室的副主任，中文系辅导员，以及校园论坛站务管理会的站长。

　　一身西装的周珩则坐在了几人对面。

　　论坛站长是个女生，今年大二，面对几个院长老师，尤其还有一个正处在风暴中心的“教授”，心里多多少少有点紧张。
　　她咽了咽口水，把面前的电脑屏幕反转至众人眼前：“老、老师们，好了。”

　　信办副主任看了眼，率先发话：“可以了，你先回去吧，辛苦你了。”
　　女生忙不迭地站起来：“老师们再见！老师们我先走了！”

　　两位院长点了下头，女生立即溜出了会客室，但在关门时，她还是没忍住，从门缝里偷偷看了眼从头到尾都没怎么说话的周珩。

　　十年前校园论坛还是个相对火爆的信息集散地，但随着微博、微信等社交软件的兴起，页面古早又无法及时交互的校园论坛逐渐失去了吸引力。

　　新生不用，老用户又陆续退场，论坛自然衰落了下去，只有考研、招聘、院校信息交流和聊天灌水这几个版块还在继续运转。

　　她继任站长已经一年多了，但论坛一直不温不火，直到一个多月前，有人在论坛上贴了这位周教授的照片，使得论坛短暂回暖了一阵，因此她对这位周教授总有那么一点隐秘的感激，没想到这么快论坛又炸了，比上次更热闹，只是这次爆的却是这位周教授的“黑料”。

　　门缝彻底合上，女生在门前怅然地站了一会儿，摇摇头走了。
　　门内，信办副主任把电脑屏幕朝向周珩。

　　“论坛上的帖子我们暂时做了隐藏处理，这是原贴，周老师您先看看吧。”

　　周珩没说话，拉动网页一目十行地看着，两位院长则跟信办副主任聊起了天。

　　董院长说：“刚才那个学生还不错。”
　　信办副主任：“是啊，她知道帖子后本来想直接删帖的，但又担心贸然行动会引来一些不必要的猜测，于是就先联系了我。”
　　时桥：“她的顾虑有道理……现在舆情如何？”
　　信办副主任：“这个嘛……”说着他看了周珩一眼，意味不言而明。

　　周珩没有错过这个刻意的停顿。

　　他看完了帖子，面色如常地把屏幕转了回去，但内心却在翻滚。

　　是他大意了，他忘了自己现在还背着个“客座教授”的身份，虽说这身份跟正经教授比起来差的不是一点半点，可他确实应该注意一下跟宋卉之间的交往方式。

　　董院长最先开口，语气倒是客气：“周老师看完啦？你看这里面有没有什么误会？”
　　时桥倒是很沉默，但周珩看得出来他也在等自己的解释。

　　其实时桥也很纠结。

　　要说批评周珩不注意师生交往的分寸吧，可他自己也存了撮合周珩跟自家宝贝女儿的心思，可要轻轻揭过吧，事情已经惊动了信办，人家学院又已找上门来，要是处理不当肯定得挨批。

　　愁人呐。

　　时桥暗自感叹间，就听周珩说道：“宋卉是家妹的朋友，也是世交家的小辈。学院门口那张照片是意外，我跟宋卉同学当前并没有超越一般男女之间的关系。”

　　宋卉的辅导员马上应和。

　　“这个事情我作证，当时是我推门撞到了周师兄才导致了这个意外，也不知道是哪个学生拍到了，贸然发到了网上，其实我也有责任……”

　　宽泛点来说他也是时桥的学生，时桥自然是信他的，但他更了解周珩，仅仅是世交家的小辈，似乎不值得他深夜送行，更何况……
　　就在这时，周珩说：“至于深夜她从我车上下去的事……”

　　“宋卉平时会兼职送下外卖，我刚搬到丽景那几天意外煤气中毒，正好碰上她给我送餐。她心思细，破门救了我，加上家里是世交，我受托多关照她，我想这并没有什么问题。照片里那天是她请了假回家处理事务，我和家母都担心她晚上来回不安全，所以送了她一程。”

　　辅导员道：“是是是，宋同学那两天是请了假，假条是我批的……”

　　周珩神色如常，声音不断。

　　“事情发酵到这个地步，我有错误也有责任，为此我会通过个人账号发表致歉声明。同时，本学期的选修课程结束后，我会主动辞聘。当然，风行律所和学院的合作不会终止，公益讲座、实习岗位，这些我们都会如常提供，只是我个人不再参与幕前工作，但宋卉……
　　“她救我时并没有认出我是谁，也不知道我‘客座’城大，事后也从未向我要过谢礼，且两位院长应该知道她的成绩不是我能插手的，现在受到了这么多诽谤，我认为很不公平。当然，她会遭遇这些主要是我行事不小心，与学院学校并无关系，但我还是想请学校或者学院出面为她发布一个公开声明，同时尽量别去打扰她，在这里，我先替她谢谢两位老师。”

　　几人都呆住了，倒是宋卉的辅导员最先反应过来，小声道：“宋同学见义勇为，这个行为是该表彰一下，不过现在表彰会不会不太合适？”

　　时桥神色复杂地看了眼周珩，接着笑着看向董院长。

　　“这么听来，你们学院这个叫宋卉的同学确实不错，她见义勇为这点更是值得大力表彰，只可惜现在只能在声明里捎带提一嘴。这事也怪我，忘了交代小周在校内要注意分寸，但好在事情都已经说清楚了，小周提出的解决方案我觉得也还行，董院长你怎么看？”

　　董院长已经是快退休的年纪了，要不是有人在帖子里质疑学院不公，他根本不会来管这点小事。
　　再者，周珩是时桥的得意门生，他也不好多说什么，加之那个宋卉见义勇为的事多少也能彰显院风院貌，也算是个正面宣传了。
　　想着他说：“那就这么办吧。”说着看向信办副主任，“小杨你有什么想法？”

　　副主任想了想，说：“那就文学院法学院各拟一个声明。法学院那边可以简单一点，毕竟周老师会再发一个，我们就越简单越好，以便弱化影响。文学院这边倒可以具体一些，等发完后我再恢复原贴，用官方账号做个回复，后续我会多多关注论坛，做好舆情监控。”

　　事情都谈妥了，会客室里的气氛顿时松快了不少。

　　董院长起身告辞，路过周珩时拍了拍他：“现在的学生什么事都爱放到网上说一说，周老师不用放在心上。不过话说回来，你们这些年轻人男才女貌的，学生们误会也很正常。”

　　周珩谦逊道：“董院长您说笑了。”

　　董院长哈哈笑了两声，冲时桥说了声“走了”，率先离开了会客室，留下宋卉的辅导员跟信办副主任沟通学院声明的思路，周珩在这不大不小的对话声中平静地向时桥颔首示意。

　　“时老师，我也先走了。”

　　时桥神色复杂地“嗯”了一声，等周珩彻底走出了会客室，他忽然长叹了一声。

　　正在商量的两人同时抬头：“时老师怎么了？”
　　“对呀老时，是有什么不妥吗？”

　　时桥忙说没什么，打电话喊来学院文书接洽声明内容，目光却落在了楼下周珩渐渐远去的背影上。

　　作为周珩的老师，他十分清楚周珩在庭辩时的语言天赋——周珩就像一台十分精确的语言机器，每句话都能切中要害，每个词也都有所指向。而他注意到周珩在阐述他跟那个什么宋卉之间的关系时用了一个十分微妙的词。

　　——当前。

　　***
　　周珩跟时桥等人的会面，宋卉并不知道。

　　她陪郑西吃完自助，看时间得回学校上课了，却又被郑西拖住去看了场电影。

　　然而看电影是郑西提议的，但在观影的过程中他却不时地掏出手机看一眼，似乎在等谁的信息，联系到这一天来的异常，她心里微动，但没有说话。

　　电影散场，宋卉同郑西随着人流走出影厅。

　　郑西看了眼时间，说：“呀，这么快都四点了，你的课已经结束了吧？”
　　宋卉顺着他说：“是结束了。”

　　“那咱们干脆吃完晚饭再回去呗？中午你请的，晚上换我，想吃什么？”
　　“好啊！”宋卉说，“等吃完晚饭再去下电玩城？”
　　“那感情好！不过怎么突然想起去电玩城了？”
　　“不想去？那换网吧，我陪你通宵。”

　　郑西正要应声，却突然回过味来，慢慢地站住了，宋卉也跟着停下来，回头看他，两人矗立在人流中两相对视。

　　“说吧，为什么约我出来？还有，今天有不少人在观察我，到底发生了什么？”

　　是了，她向来敏锐，他怎么会觉得自己能瞒过她？

　　其实在吃饭时他就已经发现帖子被隐藏了，也看见了论坛管理员发布的简单声明。而在电影过半时，帖子被重新放出，管理员也做了置顶回复：

　　“经调查，宋卉同学所有成绩均属实，学院记录可查。且周珩周先生与宋卉同学是世交，两人并无特殊关系，具体见周先生的个人声明，链接如下：XXX。
　　“网络不是法外之地，论坛也有规章制度，请各位同学遵守平台规则，尊重他人隐私，不造无羁之谣，不射言语之箭，不随大众之流。诸君皆受高等教育，需知语言之力可砭人肌骨，也需知独立之自我、清醒之头脑的重要。
　　“此贴事此贴毕，其他相关帖子及本贴中言语不当的楼层均做删除处理，对应账号暂封三天，处理期间仍有恶意揣测的，一律封删处理。”

　　他也看了周珩发表的个人声明。

　　周珩的个人声明用词客观，叙述清晰，三言两句间就将宋卉摘出了舆论的漩涡。

　　然而这结果虽然是他想看到的，可他心里却有丝莫名的苦涩。

　　想着他笑了笑，说：“别人为什么观察你我怎么能知道？至于我……你不是早就知道了吗？我喜欢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