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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4、心比身先死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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冬风刀子一般割在身上,生疼,真的很疼。
我紧紧闭着双眼,梗着脖子,待宰羔羊一般,等着乔五扑过来。
良久,就在我忍不住要睁开眼的那一刻,就觉他长臂一伸,将我揽入怀内。他摁着我脑袋,在我的头顶闷声笑了起来:“仙栖,你真傻。”
我贴在他的胸前,他的心跳声异常分明。
我无言可对,唯有沉默。
乔炳彰得不到我的回复,托起我的头,探究着望向我:“仙栖,你真的认命了么?”
我惨淡一笑:“认了。”
如今我最亲密的人被关在死囚牢中,我呼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生死全都握在他乔炳彰一人的手中,命运待我如此之宽厚,我又怎能不认命?
乔炳彰大约很满意我的答案,将我的脑袋又一次,重重摁回了他的怀中。他弯下腰,捡起了我丢在地上的外衣,抖开,裹在了我的身上。
我身心俱疲,只剩一句话要问。
“五爷,什么时候可以放了我师哥?”
这不过是我最稀松平常,也是最为目的的一句话,谁知乔五轻轻抚摸着我后脑勺的手忽然就顿住了。
我的呼吸也跟着一顿。
他停顿了大约一秒的模样,或者更久,又或者更短,我分辨不出来。但在这不知长短的一秒之后,我被他狠狠推倒在了地上。
摔在地上的那一刻,我忽然有些想笑——这些日子,我似乎总是被人重重推在地上,狼狈不堪。
裹在身上的衣裳一下子散了开来。
我抬起头,望向了乔五。
乔炳彰的脸孔在昏黄的烛灯下显得更为阴沉,他的头微低,俯瞰着我,仿佛轻轻的一脚,就能将我碾死,碾成粉末,飞散在这世间。
我打了个寒噤,却不由笑了起来。
对于自己的微贱,我一向是看得很清楚的。
这一笑,似乎惹得乔炳彰更加不满,他沉声问道:“仙栖,你还有没有心?”
我仍在笑,那笑却僵住了:“我不过是问一句我师哥的生死罢了,五爷何必如此动怒?”
乔炳彰冷冷凝视我许久,又问:“倘若你师哥刺此刻不是我的阶下囚,又或者陆隶有办法救得了你师哥,你此刻还会在我眼前,如此低眉顺眼的恳求我么?”
闻言,我心中不知为何,顿时一片的清明。
就在我要摇头的时候,乔炳彰又不甘心的补充了一句:“仙栖,莫骗我,我要听实话。”
实话最难入耳。这句话但凡是明白些的人,大约都知道。我眼下正被逼到最紧迫的那一刻,自然更加明白。
随即飞快地摇了摇头。
却听得乔炳彰一声冷笑,怜悯道:“仙栖,你真可怜,连骗人都不会。”
我苦笑,他何必来揭穿我?我不过是在讲他爱听的话罢了。
挣扎着爬了起来,双膝仍在地上,我敛了自己一身的骄傲与不屈,埋了脑袋说道:“五爷,您既然这么说,我不妨和您打开天窗说亮话——我师哥汉良的事,是您做的吧?如此我被您逼得走投无路,只有来攀附您的尊荣。如今的一切都顺遂你的心愿了,不妨您取您的便利,我求我的善果,我们两厢得好。您又何必如此耿耿不平呢?”
“仙栖,你不能怪我。”乔炳彰似乎犹豫了片刻,随即抬手摸了摸我冰凉的脸颊,“我本来不是不讲道理的人,可我现在这么做,都是被你逼的。”
我怔怔望着他。
“倘若你当初给我留一点余地,可以让我好好的疼你、爱你、呵护你,到现在,我又何必采取这样的手段?我本来真的,是想和你好好在一起的。”
原来是怪我没有给他可乘之机,原来是怪我逼他太紧。到头来,原来错的全是我。
一行清泪缓缓从眼角滑落。
我木然问他:“五爷,这种事情本来是你情我愿的,你对我的盛情美意,我福薄命小承受不起,您大人有大人,自然知道强扭的瓜不甜,为何就不肯高抬贵手,放我一马?”
乔炳彰的双眉死死锁在了一处。
他抬起手,摩挲掉我脸颊上挂着的泪,沉思着说道:“你说得对,只是我也不能明白,为何偏偏对你念念不忘。只是仙栖,我乔五认准的人,凭你躲到天涯海角,也都是我乔五的人,这是不会变的。你既自诩明白,又怎么会不懂这个道理?”
如何不懂?他乔五看上了谁,他只要一朝不厌烦,就得连皮带骨把人囫囵的吞下去才肯罢休。
我迷茫着追溯着过去,为何当初不跟了他,好一了百了?
只是心中最隐秘的一个角落,藏着一个最隐秘的心思,我之所以不肯跟了他,不过是因为这个小小的心愿罢了。
——“仙栖,我们过一辈子。”
乔炳彰的目光直刺入我的灵活,灼烧得我五脏六腑都在翻滚。他捏着我的脸,手劲大到几乎捏碎我的骨头。他磨牙:“仙栖,你真是……冥灵不化!”
忽然,他就急躁了起来:“我不要只有空躯壳的一个人!我更不要一个心思不在我身上的人!你要是单为了汉良才来求我的,我不领这个情!”
说着,他松开手,作势就要走。
他这一走,我所求之事,恐怕就要彻底泡汤了。
眼疾手快,一把抱住了他的双腿。
我将脸贴到他的腿上,软语央告:“五爷,您气也罢,恼也罢,总得给我一次机会。所谓金无足赤,更何况我不是金子,不过是块顽石罢了。您多给点耐心,我总能改的。”
我放得极低,他却不太领情,冷笑:“仙栖,你总以为自己爱着你那宝贝汉良师哥吧?”
心底的私密被他一下子摆到了台面上来,不由得我一愣。就是这愣神的片刻,他甩开我,就往屋门走去。
我心中大骇。
大约被逼到了最后一步,连我这样的人亦能爆发出一种强烈的本能。
我朝乔炳彰猛地扑了过去,将他撞得差点扑倒在地。
再次紧紧抱住他,我此刻冻得嘴巴都已经不利索了,哭也哭不出来,只能憋出一句惨淡无味的话来求他:“五爷,求您了。我以后,以后……都会改了的!”
这句话说得太含糊,我刚一说出口就后悔了。万一乔五那厮眼下不能懂呢?
乔炳彰顿了一顿,这一顿之中,不知他百转千回都想了些什么。
最终,他说道:“都改了?仙栖,你真的能做到?”
我溺水一般,死死攀住他,不住地点头。
乔炳彰长叹一声,叹得我毛骨悚然,寒而更栗。他反过身来,双手抓住我的胳膊,将我从地上拎了起来。
身上的衣服顺势滑落在地,我再次赤条条的杵在了他的眼前。
在他咄咄的目光之下,我不断地打着颤。上牙磕下牙的声音在寂静的屋子里显得格外清晰,我努力掩饰着自己的狼狈,可惜那声音始终不能停下。
乔炳彰像巡视自己的领土一样,将我从头到脚仔仔细细看了一遍,摇头啧舌起来:“仙栖,你早点服软,那该有多好?”
他一手扶着我,一手去解自己的外衣。
紧跟着,我就被他还带着温度的外衣给裹住了。
不得不说,就连乔五的外衣,也比我的厚上许多。
我颓然到了极点,以为这样就到了头,谁知他拽着我的胳膊将我往外拎,一边拎,一边唤人:“来人,去和徐太守说,汉良的事情就罢了吧,让他酌情看着办。”
得了这句话,便如得了皇天菩萨的庇佑一般。我身心俱疲,累得两眼随时就要耷拉下去了。
迷迷糊糊间又听他说:“吩咐管家,叫他给我备马车,我要出金陵城。”
跟着脚下一空,已被他打横抱了起来。
乔炳彰抱着我往外走,边低头对我说道:“扛不住就睡一会儿吧,到了我喊你。”
我闻言,缓缓闭上了眼。
至于他要将我带到何处,我一点也不关心。
被他抱着穿墙绕巷,不知到了哪一处,半梦半醒间,就听一人愕然唤道:“仙栖?”
又听他说道:“老五,你这是要带他去哪儿?”
乔炳彰冷笑:“表哥,我带我的人出去,还要经你过问不成?”
陆隶一时语塞。
我双目紧闭,不想再与他纠缠上。
陆隶却着了魔一般,说道:“当初我是鬼迷心窍了,才帮着你做出这种事来,我如今后悔了。再说仙栖也不该遭受这样的对待,你……”
云里雾里,不知他在说些什么。
乔炳彰抱着我的双手往里收了收,就听他声音含了几分威胁,仍是冷笑:“后悔了?表哥,你听听你在说什么吧!你现在心疼了?当初早干嘛去了?要是仙栖知道你都做了什么,他还会理你么?”
说着,越发不耐烦了。
“表哥,你还不让路?”
等了片刻,我偷偷将眼睛睁开一条缝,就见陆隶脸红脖子粗,梗在乔炳彰的面前。
乔炳彰似乎顾忌着他们表亲之间的关系,犹豫了一下,但他到底是从小娇惯到大的公子哥儿,哪里能容忍别人一而再,再而三的阻拦在他的路上?
他伸手将陆隶往路旁一推。
陆隶被他猛然这么一推,亦是不悦起来:“老五,你这是……”却把目光落在我的脸上。
我赶紧将眼睛闭得死死的。
陆隶长叹一声,自觉没有立场,让开了一步。
乔炳彰随即迈开大步朝外走去。我听得他在我耳边咬牙:“仙栖,你真可以,平白招惹了这么多人!”
不知该说些什么,只有装睡。
似乎被他带上了一辆马上,颠簸之间,听他管家的声音问他:“五爷,您这是要去做什么?”
乔炳彰摩挲着我的脸,声音出奇的冷酷:“教训教训我自己的人,你也要多问么?”
管家似被他骇到,闭嘴不再多话。
我心中亦是害怕,只不知他要如何待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