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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兄弟恩怨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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师哥坐在床上,骂骂咧咧地让我给他擦药。
我笑:“师哥,您当是楚霸王,力拔山兮呢?”
他犹是骂:“小兔崽子!王八羔子!小老婆养出来的!青天白日的就敢对人动手动脚的!还有没有王法道德了?”
我擦药的手顿了一下,狠狠使劲一摁。汉良不满地瞪了我一眼,我也撇了撇嘴,讽刺他:“师哥,你以后少逞能!伤着了,是好玩的么?”
师哥哼了一声:“也不知道那崽子哪来那么大的劲!要不是我昨晚喝高了,非得给他好看!”
我知道,师哥打不过那人,但我没有揭穿他。师哥总是觉得,保护我这个师弟,是他应尽的责任。现在有人想玩弄我,头一个心疼的,就是师哥了。
“您别逞强,以后,我多避着他点就是了。”
汉良师哥往地上狠狠呸了一声,仍是愤愤不平。
我看着他把脸一扭,别扭得不行,不由的笑了。我给他擦了药,又倒了杯茶奉给他。
“今儿的事,多谢师哥的维护了!”
他瞪我一眼,怕是嫌我不能好好保护自己,气呼呼地接过茶来咕嘟咕嘟喝了个底朝天,末了把杯子还给我,叹气。
我笑:“师哥,您还没老呢,好好的叹什么气啊?”
师哥叹气道:“老七,这么些年冷眼看下来,我们师兄弟十几个,长得好的有几个到头保得了干净?你看看长秀那个样子,要是师父还活着,能不痛心?”
我但笑不语。
他继而感叹道:“十几个兄弟,也就长秀和你生得最好,要是个女孩子家,也就罢了,这是行院的命!可你偏又是个男的,哪有叫别人侮辱了去的?”
我一边收拾上药的家伙,一边笑:“师哥,这都哪对哪儿啊!”
师哥重重叹了口气,摇头:“好,你不耐烦听,我不说了!”
我把挂在架子上的外衣拿下来递给他,他不接,站起身来伸开胳膊。
我抿嘴,笑,一副撒娇样儿!
我替他把衣服穿上,拢了拢衣襟,安抚他:“我不是不耐烦听,只是觉得你瞎操心罢了!这种人,不过是一两天的热乎劲,哪还能天天惦记着我?秦淮的行院那么多,谁还知道他明天又相中了谁?”
我还没说完,房间的门就被推开了。
长秀还没走进来就笑:“哟,霸王在哪儿呢?我来看看,是哪位爷,敢打乔家的五少爷?”
我冷笑:“长秀,你的本事都花在这上面了?”
长秀冷笑:“我自然不如你,连别人的客人都抢了去!”
还没等我反驳他,汉良已经大喝一声,说道:“长秀!你他妈的别给脸不要脸!兄弟们的脸面都快给你赔光了!”
“师哥,都这会子了,你还向着他?”长秀轻哼一声,“眼见他得罪了乔五爷,将来还有的好?”
他走过来,一手轻轻搭在师哥的肩膀上:“您要是有心啊,趁早和他划清了界限,这才是聪明人的举动呢!”
汉良把两眼往长秀脸上使劲一扫,恨不得刮下两块肉来。我知道,他是恨长秀,恨他是块不成钢的铁,任凭着别人糟蹋他,玩弄他。
汉良猛地一挥,挥开长秀的手。
长秀还要讥刺他:“师哥,咱们是什么样人家的出生,你我心里难道不是门清?这会子装高洁,改日拿什么吃饭?都是一个师傅教出来的,您为什么光心疼他,不疼疼我?我又比他差些什么?”
他越说越恨,竟把手戳上了我的鼻梁。
汉良一把打开他的手,气得直冒火:“差什么?我们都是一门的师兄弟,小的时候,你七师哥还少护着你了?有次你不好好练功,师傅罚你一天没饭吃,偏你又最不耐饿,半夜在黑屋子里哭,不是你七师哥悄悄给你送饭去的?”
我想打断他:“师哥,都是哪年的陈芝麻烂谷子了?还往外掏呢!”
汉良挥手:“你别嚷!”继而又说道:“谁知叫师傅发现了,要打你,不是老七硬生生替你挨了那顿打?”
他越说越恼,忍不住在屋子里来回踱起步来:“差什么!老十,我告诉你!你七师哥比你多的是人情味!他做的是人!你他妈做的是什么?婊/子!他妈的连婊/子都不如!”
长秀气急败坏,被羞辱得涨红了脸。
他自小听了不少折辱人的话,可从师哥嘴里蹦出来的,却是头一遭。长秀口不择言:“师哥您这话说得好!您是高洁之辈,我们比不上,可也没见得您考了状元中了举子跃出这门门槛哪!都他妈是下三滥!又有什么高人一等的!”
师哥气得额头上的青筋都蹦出来了,老大的拳头就要往长秀身上招呼!
我的天,长秀可不是小时候了,更何况他小时候也不是任打任骂哼都不哼的主儿!
我抱住师哥的手臂:“师哥!”
长秀犹在那儿哼唧:“不要你装好人!”
我也恼了,呵斥他:“长秀,滚出去!”
他瞪眼:“我偏不走!有种你二位师哥今天就地打死了我,那才叫本事!”
汉良最不经气,挣开我,撸起袖子,冲过去揪住长秀的衣领,攀住了真要打!边怒道:“我他妈今天就替师父教训教训败类了!我看哪个敢拦住!”
长秀也倔,把头一梗,一副随他打死的顽固模样。
汉良瞪着长秀,大拳头在空中气得抖了又抖,就是下不去这个狠手——我知道,都是从小一处到大的师兄弟,何况师哥不是不心疼他,哪里真下得去杀手?
僵了片刻,我拖开长秀,连推带搡把他往屋外撵。
师哥在屋里,颓然长叹一声,跌坐在床上。
我气恼不已,这个不识好人心的小兔崽子!我把他推出屋外,薄责:“长秀!你要胡闹到什么时候!真要把师哥气出个三长两短,你脸上面上过得去?”
长秀蛾眉倒蹙:“不要你假惺惺的做好人!”
我怒:“长秀,你自个儿想想,刚刚说的那是人话?”
他犹是嘴犟:“你和大师哥抱成一气,都来作践我!”
我怒极,怒火在胸腔里转了三转,见他着实委屈,不得强压了心头火,反问他:“谁作践你了?啊?长秀!你扪心自问一下。是,咱们是出生差,可师父教你手艺是为什么?不就是为了让你有个饭碗好堂堂正正的活下去?”
他抿紧嘴唇,就是不说话。
我一把扳过他的身子,急了:“自打师父去世,你……你就不晓得自爱!要是知道你现在这般模样,师父当初就不该叫你手艺营生!”
谁知这话却激恼了他,他一把甩开我,冷笑:“七师哥,你是好人,你是大大的好人!从今往后,你走你的阳关道,我走我的独木桥,咱们谁也别管谁!”
他飞快走出两步,猛地回过头来,发狠:“七师哥,我祝您,您将来可别有跌跤的那一天啊!”
说着,头也不回的跑了。
说实在的,我也不知道,好好的师兄弟,怎么就闹成了现在这般模样。
想当初十几个师兄弟朝夕相对,那都是穷苦人家的孩子,没法子来学门手艺将来不至于饿死。我、汉良师哥、邵岑师哥和长秀,都是秦淮旧院里只有娘没有爹的野孩子,一个师傅领着学琵琶学三弦,学唱江南的小调。
汉良师哥和邵岑师哥都是不耐烦学这些的熊孩子,一身的蛮力用不尽。
只有我和长秀学的最快。
我转而又学了琴,长秀则又学了笛子。
那时候,师傅总是夸我和长秀,说我耐得下性子,又夸长秀悟性高,很通透。
汉良师哥和邵岑师哥最终也没学成琵琶,他们一个学了舞狮,一个学了棍棒,始终不和我们是一道的。
那时候,我和长秀走得最近。
长秀虽说学东西快,可他淘气,大大小小的事情不知犯了多少件。师哥说的那一次,他拿弹弓打破了人家的窗户纸,又拿弹弓打了人家的孩子,硬是在眼角打出了个坑,差点没把那倒霉的打瞎。
那户人家告状告到师父这儿,师父气了个半死,把长秀也打了个半死,锁在堆柴的小黑屋子里,不给饭吃,放出狠话要活活的饿死他。
我心疼他,偷了两个馒头半夜撬门给他送去。
长秀躺在黑屋子里直抽抽,我把馒头塞给他,他却小声说:“师哥,我背上疼得慌,什么也咽不下去。”
我心疼得眼泪都快掉下来了,把他搂到手臂里,让他半个身子悬空了,把馒头扳碎了一点一点塞到他的嘴里。
“你说你,怎么又淘?挨了打是好受的?万一化了脓,可怎么好啊!”
他咽下半个馒头,想要水喝。
我给他弄来碗水,喂着他喝下去。
长秀缓过一口气来,恨恨道:“师哥,你不知道我为什么要打他!我只恨自己,没能打死他!”
我叹气:“什么仇,非得打死人?”
沉默了一会儿,没想到,他却哭了:“师哥,你不知道,他、他、他骂我是个……有娘生没爹教的野种!他说我成天混在窑姐里,迟早、迟早也是个卖的!”
他说完,忍不住趴在我怀里,嚎啕大哭起来。
我搂着他,想起自己和月生,想起我那熬得快干枯了的娘,忍不住也大哭起来。
哭声招来了师父,我跪着抱着师父的腿,一边哭诉一边求他饶了小十子这一遭,可长秀自个儿倔,死也不肯低头求饶。气得师父又要打他。
所谓的打,就是拿大板子可着劲的挥。长秀都已然那样了,哪还再经得住一次棍棒?
我咬牙跪了下来,低下头:“师父,您要打,就打我吧!”
那顿板子的滋味,每每想起来,还是那么的新鲜彻骨得疼。可不管长秀现在怎么胡闹,我都不后悔挨着一顿。要不是挨这一顿板子,他长秀还能活蹦乱跳到现在?
我记着师父的话,这师兄弟啊,那就是一辈子的兄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