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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里维埃拉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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齐筱玉在约定的时间赶到位于市中心的水晶玻璃建筑物的大门前,她等的人却没有来。
天气晴好,风和日丽,空气中弥漫着春日的花香。她总是喜欢根据心情选择一个合适的妆容,所以那天她选择了茶色立体裸妆。对于一个不是OL而向往成为OL的女孩来说,化妆已经成为一项驾轻就熟的技能。一大早起床,她坐在粉红色调的房间里,面对着华丽的梳妆台,摆弄着全套DIOR的彩妆,涂涂抹抹。大功告成之后,她对着镜中人微笑,微笑,然后长舒一口气。每次和他见面她都会用安娜苏的洋娃娃香水,因为他给她一种幼稚而不单纯的感觉。
她那身白色的连衣裙在微风中轻轻起伏,那个人终于由远及近,走了过来。
尤殊波半长不短的头发永远是蓬蓬松松的,一副不良少年的嘴脸。问题是他的皮肤超乎寻常的白皙,对于一个男人来说,这样的白净有些不可思议。他的双眸大大的,闪着紫色的光,显然是戴了美瞳。嘴唇很薄,苍白到没有血色。所以齐筱玉第一次遇见他的时候就吓到了,因为这孩子很像韩国某个叫东方神起的组合里的叫在中的花美男。说他是孩子也许并不准确,因为尤殊波和筱玉是同年生人,只不过他大学念了两年就休学了,后来干脆就肄业了。父母不在身边的他独自漂泊在D城,竟然每一日都活的很滋润。
“MM今天心情不错啊,白色连衣裙很漂亮哦。”
油腔滑调。齐筱玉面无表情地倾听着没什么含金量的赞美,然后开口说道:“钱拿来。”
尤殊波小碎步移动到齐筱玉的身边,亮出杀手锏,用那双如水的眸子深情地直视着对方,语气柔和而哀伤,说道:“MM,再等几天好吗?再等几天,我就会把钱还给你了。我们可是共患难的知己啊,你不会忘记这段深厚的情谊吧?”
白色的小提包不轻不重不偏不倚地砸在了这男人乱蓬蓬的脑袋上,齐筱玉依然面无表情,说道:“这是你不守信用的惩戒。”
“哦——”他一边呻吟一边做痛苦状,声音微弱地说道:“MM,你对我真是太好了!竟然用这么贵的包包打我!我真是……真是受宠若惊!”
齐筱玉决定无视自己满脸的黑线,看着对面如花般美艳的男人,无奈地说:“算了,一起逛街吧。”
于是花美男化身成了小跟班,一路追随在她的身后,穿梭于各个购物中心之间,拎着大包小卷,不厌其烦地等待某人试衣服试彩妆试香水并提出还算专业的建议。
一个上午毫无惊险刺激地过去了,两个人面对面坐在香格里拉咖啡厅靠窗的座位,四目相对,竟然沉默了良久。
尤殊波是最耐不住沉默的人,他嬉皮笑脸地开口说道:“MM不是说今天有中学同学聚会吗?用不用带我去撑撑门面啊?”
“你有什么好看的?”齐筱玉双手捧着那杯曼特宁,不屑地问道。
尤殊波甩了甩脑袋,弄出一副倾国倾城的架势,说道:“我可是人见人爱、花见花开、玉树临风、高大威猛……”
他一连串的形容词还没有赘述完毕,她的脸上已经露出百分之二百的嫌恶之色,说道:“打住吧,这位帅哥,你先把戴强生的时候都没弄干净的眼屎给清理一下好吗?你看你自恋到什么程度了?”
他从宽大的垮裤口袋里掏出一面小镜子,仔细地擦拭着眼角。那姿态就像某朝代的小家碧玉在整理妆容。
齐筱玉倚着座位靠背,双眼里流泻着类似怜悯的光,只是那种光一瞬间就陨灭了,她只是轻轻地笑了笑,喝了一口曼特宁之后,轻声说道:“你总这样和我出来好吗?昨天你家扬扬又给我打威胁电话了。我怎么觉得就好象做了什么对不起她的事情似的?”
他放下镜子,打了个呵欠,喝了一大口面前那杯甜得发腻的巧克力,放下杯子。嘴上还粘着好几点棕色的粘稠液体,笑着说:“你根本不用理会那丫头,她这几天生理期,心情恶劣。每次都磨叽在我们乐队租的地下室里,和我说学校遇到的那些不开心的事情。我又不是知心姐姐,再说她学校的那些鸟事我根本就不感兴趣,什么积极分子名额啊,什么公费出国名额啊,什么系干部之间的尔虞我诈啊,这些我统统都不想听。”
曼特宁在她的口中流转,那种味道让她很满足,她低声问道:“难道你一点不怀念学校的生活?”
尤殊波的脸上仍然挂着没心没肺的笑容,只是他的声音却稍显严肃。他说:“难道你不怀念吗?”说完他继续笑着,把巧克力喝了个精光,“我说,你减肥也不用连累着我也吃不上午饭吧?咱们去吃烤肉大餐吧。”
齐筱玉点了点头,招呼服务员结帐。在她掏钱的时候,尤殊波忽然说道:“对了,明天我们乐队要去一个新开的BAR演出,你要不要来唱两首?穿着你那件鲜红色的连衣裙。”
他只是不经意的问问,可是她的手却停在了半空,足足三秒钟。当凝固的一切(包括时间)恢复常态的时候,她冷冷地看着对方说道:“烤肉大餐取消。”
一个下午的时间,饥肠辘辘的尤殊波跟在齐筱玉屁股后面追问着为什么不去吃烤肉。却又不得不继续游荡于各大商场之间,继续扮演着小跟班的角色。
夕阳西下,尤殊波被女朋友司徒扬的电话叫走了。齐筱玉看着他的背影笑了笑,径自走向一家西餐厅。
一个人在公共场所用餐是需要勇气的,特别是这种高档情侣聚集地。RIVIERA餐厅的客人百分之六十以上都是居住在这座城市的外国人。余下的百分之四十则是那些很有情调又荷包满满的国产小资人士。
昏暗的灯光、从角落音箱里流泻出的意大利文歌曲,满墙的古旧照片,这座餐厅渗透着清幽的古典韵味。她坐在墙边的双人座椅上,点了一杯无酒精鸡尾酒和一份巧克力火山。店员是爱尔兰人,和她已是老相识,所以也熟知她的喜好,对于这样的ORDER并没有表现出诧异。
她一边喝着甜甜的辛德瑞拉,一边悠闲地摆弄着手机,她把日程都输在手机里,今天的任务就是逛街放松,明天要去补习英文,后天去驾校学车。她总是把时间安排的满满当当。一个礼拜要有一天逛街,有一天学英文,英文课是一对一的外教教学,她在某个英语培训学校办了VIP卡,她一直很喜欢英文,从很久以前就开始了,现在去上课对她的语言提高帮助已经不是很大了,仿佛只是为了找个外国人闲谈而已。学车的话其实是多此一举,因为她十几岁就会开车了,只可惜还没有驾照,所以那个小证件还是很有吸引力的。她想着这几天应该做的事情,企图让自己忽略在此时此刻,在这座城市的某家酒店里,她那些昔日的高中同学们正欢快地相聚、寒暄、举杯。她望着桌子中间那个蓝玻璃杯里盛放的彩色蜡烛,只能苦笑。
手机响了。不能接。一定是洛可可,她的闺密,她的高中同学。她们高中三年始终形影不离,她们了解彼此的忧伤和痛苦,但此时可可还是会打电话来催促她去的,因为有些事情是可可也不知道的。在可可的眼里她的形象比女超人还要小强,可惜,她不是。
手机响了三次,每次都持续很长的时间。她就任由它响着,她不看它,只是喝着酒,没有酒精的酒。
她百无聊赖地注视着前面的餐桌,一对男女正共进晚餐。男人背对着她,看起来个头蛮高,留板寸头,从背影评断就知道没什么品位。女人倒是长得落落大方,二十五六岁的样子,柳叶弯眉下,眼睛不是很大,却闪着清秀的光,淡粉色的腮红显得很妩媚,嘴唇没怎么修饰,不过看上去无伤大雅。
齐筱玉发觉自己找到了事情做。她悄无声息地观察着前面餐桌的情况,观察人们的举止是很有趣的。
那女人扎马尾,穿粉色长袖体恤,从筱玉的角度看不到她的下装。她不怎么说话,在两人的交谈中似乎总扮演着倾听者的角色,她时而点头,时而“嗯”的附和一下。那男人话很多,似乎有很多感怀需要抒发,他说话的时候肩膀都在抖动。突然,那男人好像正说到什么很义愤填膺的事情,竟然拍了一下桌子。女人没有什么反应,大概是习以为常了。只是把齐筱玉吓了个够呛。
她不再看那对男女,而是掏出I-TOUCH,塞上耳机,又从包包里取出那份折了好几折的简历,开始修改。
过了半响,她觉得周围似乎有些嘈杂。她将耳机取下,发现声音源头正是对面的那桌情侣,准确的说,是那个男人。
“什么?你……你真的要和我分手?”看来他被无情地甩了。
女人的声音听不清,大概是在阐述多么地难以忍受他,多么地想要离开他。
“你怎么能这样?我们相处了三年了,我们不是一直过得很好吗?为什么?你为什么要这么对我啊?你太残忍了!”他似乎很受伤,一个受伤的男人等同于野兽。他狂喊的声音搞得满餐厅的人都竖着脖子观望过来。
齐筱玉似乎意识到了什么。她瞪大了眼睛直视着那个男人的背影。女子站起身来了,筱玉终于看到她穿的是白色的正装长裤。女子拎起提包一言不发地朝门外急匆匆地走去,经过齐筱玉身边的时候还在空气中散落了一些DIOR真我的香气。那男人迅捷地站起身追了过去。这时,筱玉看清了他的脸。偶卖糕的!竟然是几天前在法国梧桐下和她呛声的变态男。那男人慌不择路地撞到了她的桌子,把剩下的半杯辛德瑞拉无情地碰洒了,可怜淡黄色的桌布和筱玉那洁白的连衣裙,就这么沾染上了朵朵粉红色斑点。他一点道歉的意思也没有,准备拔腿继续追出去。齐筱玉眼疾手快地抓住那男人的衣袖,说了一声“先生,你不能就这么走掉!”
他愣了一下,脸憋得通红,根本不看她,只是一心想要追上女友。可是她根本不放手,横眉冷对。
他拧不过她,转向她正准备理论,在幽暗的灯光下,他看清了她的脸,又看到了她衣裙上的污点,想说出口的话一时间却说不出来。
齐筱玉开口了:“这位先生,咱们也不是第一次见面了。不过你这次可真让我SHOCK。虽然我知道你有很重要的事情,不过还是麻烦你把给我带来的困扰解决一下先。”
“不就是一条裙子吗?我赔你就是了。”他仍然很焦急,想要把眼前的事情尽快解决掉。
服务生这时也走了过来,优雅地递过结帐夹,说道:“谢谢,先生,四百五十块。”
他的脸已经红得发紫了,他掏出钱夹,将五张钞票递了过去。又看了齐筱玉一眼,说道:“你这衣服多少钱?快说,我给你钱。”
齐筱玉笑了笑,在那幽紫色的灯光下,她的笑容有些可怕,她说道:“不贵的,只是GUCCI去年出的一款过时连衣裙,才要一万两千块。今天是第一次穿出来,算上折旧费的话,你付一万就可以了。”
紫色终于开始进化成黑色,他瞪大了眼睛,一副难以置信的神情,忽然,他甩了甩脑袋,似乎想让自己清醒一些,说道:“你少骗人了,我看你这是地摊货!我付你点干洗费,你去洗洗也就得了。”
那种怕的笑容开始蔓延,她冷冷地说:“这样吧,我现在就打电话叫人把买这条连衣裙的凭证送过来。她现在开车过来,十分钟就可以到了。另外,就凭这条裙子,干洗过了我也不会再穿了,所以,你必须赔我裙子钱。”说完,她掏出手机,拨了一个号码,说道:“LISA,把那件GUCCI白连衣裙的发票帮我找一下送过来好吗?我现在在RIVIERA。”
挂了电话,她打了个呵欠,观察着对方脸色的变化。没错,那是一种沸腾中的气愤。
“哼,你以为说十分钟我就不敢等了?你叫人送啊。要真是一万两千块我就赔你一万。你以为老子没有钱?”
十分钟后,LISA走进了RIVERA的大门。她大概三十多岁的样子,拎着红色的皮包,穿了一件蓝色针织T恤,一条很随意的牛仔裤。她把发票递给齐筱玉的时候,他已经开始紧张地咽口水了。他一紧张就喜欢咽口水。
他把手中的发票仔细地看了一遍又一遍,他是应用数学博士,总能分清楚2后面有几个零的。可是他还是不愿意相信自己的眼睛,他一遍又一遍的复查着。
“你打算把那张发票用你的汗给浸湿掉,然后毁灭证据是吗?”齐筱玉问道。
他的额头有汗滴下来,双手已经有些湿了。女朋友离自己而去,如今又遭遇到这样的羞辱,他的牙齿已经开始打架了,双眼的血丝都要迸发出来。他扬起头,说道:“好,就算你的衣服值这些钱。我兑现我的承诺。但是我身上最多也只有三四千块钱。我可以把这些都给你。”他掏出皮夹,开始数钱。
“好的,英语大师。”齐筱玉很清楚自己伤害了一个男人的自尊,但她始终偏执地认为:男人应该为自己做错的事情负责任,“那么,剩下的钱你就写个欠条吧。把你的手机和工作单位留给我。”
这种命令的语气使得他浑身不畅快,LISA这时将纸和笔递了过来。他写下了九千元的借条,写下了手机号码和工作地点,写下了自己的名字——岳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