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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第七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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花傲寒虽是不能视物,但耳朵算得上灵光,只要百步以内的动静都能察觉的到。
从客栈到义庄这段距离,自然是知道温知意跟在身后的。
只不过没去点破。
从相逢到现在不过几日,但不得不说,温知意身上的确是有一种能令人信任的气质。
虽然有的时候看上去有点儿二愣子,但大概也正是这般,反倒是给了人一种安心感。
这么多年来,自打年幼家道中落之后,除了身边儿一直跟着的贴身丫鬟,花傲寒可以说是没有信过任何人。
包括花夫人和花老爷。
所以这一次也没有意防着温知意,知道他不过是好奇,少年心性,便让他跟着了。
这一片花傲寒当着是熟悉到不能在熟悉了,算着脚下的青石板都能走得到。
到了义庄之后,虽然是看不见,但花傲寒还是习惯性的抬头望了一眼门匾,才推门进去。
里面还是一如既往的阴冷,没什么生气。
花傲寒感受到了身边儿的小丫鬟在瑟瑟发抖,不等她开口,先一步把手搭在她肩上安抚到,“不必害怕,死人比活人要单纯的多。”
然而这句话没有起到安慰的作用,只会适得其反。
玉珠最后大抵是吓得抖不动了,但整个人依旧是恨不得缠到花傲寒身上。
花傲寒也没将她拍下来,只是自顾自的低声开口道,“是我。”
方才还没有一点儿生气的屋子,忽然从里间钻出来了一个人影。
花傲寒依旧是站的笔直,玉珠却是吓到双腿发软,只顾着死死的抓着自家主子,连叫唤都忘了。
“他是活的。”花傲寒见着自家小侍女害怕,又轻声解释道。
然而说完之后花傲寒也发现了,对方并没有感受到自己的安抚之意。
紧接着墙壁上的一溜油灯全被点了亮,正堂里倒是意外的正经,除了一个大香炉在散发着袅袅余烟,并没有骇人的东西。方才从里间走出来的身影也完全显现了出来。
虽是人到中年,却依旧是好看的紧,眉眼深邃,身材颀长,不难看出年轻之时是个武将出身,脚有点跛,但不影响整体观感。只是肤色煞白的吓人,应是在这不见天日的地方待多了才造成的。
“回去!你这小丫头怎么不长记性,还往这种地方跑?在花府上待着不好么?”男子本是眉目温和,见着来者是花傲寒之后,立马变了神色。
“我要上京了。”花傲寒没理会他几近暴怒的情绪,依旧是不急不缓的将心中所想用言语表达了出来。
“不要命了?当今圣上的残暴程度可是——先皇将他过继到自己名下,而他就为了早些时日能够继承顺位,竟是不顾往昔情谊大开杀戒。”
“有曾听闻,他在寻当年流落的那个妹妹,所以才要上京。”花傲寒自然是有曾听闻这些事情,甚至这双眼睛和当年的经历都少不了圣上的功劳。
何止是残暴。这一次说是要将妹妹寻回去,弥补这么多年未曾给予的荣华富贵,鬼才会信。
“……”
“这一次来,是想问问你,花家小姐究竟找到了没有。”花傲寒见着他不说话,又发问道。
“没,这么多年都没找到,也不差这一时了。命大的话就是不知道别什么人家捡走了,应该是活的好好的。命差的话,估计也轮不到我给她收殓。”
“横竖你都占用人家身份十几年了,怎么还一直惦记着这事儿呢。”
“心有不安。”花傲寒还是一如既往的平静。
“这跟圣上说杀了先皇心有不安一个道理。果然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男子听完之后只是一声嗤笑,面露嫌恶之色,但却是迟迟未下逐客令。
只可惜傲寒什么都看不见。
即便是看不见,其实也能从语气之中感受到几分,只不过花傲寒到底是脸皮厚惯了,听见了也只当是自己耳聋,“既然是没找到,最近可有住进来的可怜姑娘?”
“这种地方可怜的姑娘还少么。”
花傲寒没说话,只是默默的在一旁的矮脚桌上放了一袋子银两。
“这是做什么。”
“买一个。既然是从花家出来了,总得有个交代。横竖你这儿的人到了时辰没人认领也得一把火烧干净,跟着我还能得求个善终。”
男子听闻之后罢了罢手,又数落了两句,这事儿算是成了。
说起来傲寒与他相识也并非是一日两日,当初得以逃出去也少不了他的功劳。好不容易出去了,如今又要重回这个污秽之地,换了谁不生气。
不过这么多年傲寒对面前这个人的身份一直有所疑惑。明明是个有本事的,为何要在这种不见天日的地方颐养天年。
不过再是疑惑,傲寒也知道安分两个字如何写。既然对方不说,也没去问过。
而且表面上虽然怼人是一套一套的,但却是一直帮衬着她。
如今要上京了,嘲弄之中也能听出有几分担忧之色。
的确是个奇怪的人。
最后男子终究是没收傲寒的银子,末了还是叮嘱了一句路上小心。
傲寒只是嗯了一声,示意自己知道了。
然而刚背着东西出了义庄的门,就听见不远处传来了窸窸窣窣的声音。
花傲寒知道是温知意跟来了,只不过是没去点破。
温知意的性子花傲寒这几日也摸得七七八八。
天子眼皮子底下长大的,根正苗红说的就是他了。如若是跟着明君,想必是一代忠臣良将,只不过跟着这个……花傲寒基本上已经能猜到他的下场了。
等哪天功高了,白绫鸩酒任选其一,再不济了还有更猛烈的。然后在史册上留个好名声,什么护君有功以身殉国,总之是得体现君王的大气和他的忠良。
“温公子怎么来了?”花傲寒早知他跟着,瞧着他不肯说话,僵持下去不是个事儿,才先一步开口道。
“姑娘背的是什么?”温知意一眼就瞧见了她身后那个等人高的大木棺,一时间不禁脊背发凉。
“人。”花傲寒其实知道又更为稳妥的解释方法,但却偏偏选择了最直白的。
就是想吓吓温知意。
不出意外,温知意果然没接话。
“只是个可怜人,用来搪塞花家的。如若是吓着温公子的,先给你道个歉。”花傲寒估摸着对方被这么一下子吓得不轻,赶忙解释道。
“这般真的好吗?死者为大,姑娘这样着实是有些,冒犯,温某认为不妥。”温知意对她的做法其实颇有不满,但是站在一个外人的角度,也批判不得什么,却还是没忍住提醒了两句。
毕竟是从小在条条框框的规矩之下长大的,见着花傲寒行事如此豪放,不顾世俗,自然是有些难以接受。
“这种可怜人留在这儿也是被一把火烧了,被花家捡了去还能得求个善终。而且本来也没想瞒一辈子,瞒过一时就行了。这一次既然是要跟着你上京,做戏总归是得做全套。”
花傲寒似乎并未觉得自己的行为有何不妥之处,说罢又试图背起地上那个等人高的木棺。
毕竟里面实打实装着东西的,斤两肯定不会轻了。花傲寒却是觉得背后突然一轻,一回头,温知意已经下一步替她背了起来。
“这般沉重,还是温某来替姑娘吧。”
声音还是一如既往的沉稳温柔,只是其中掺杂了几分难以察觉的疑虑和防备。
其实要说防备,一直就没卸下来过,昨夜趁着这两个姑娘入眠之时,温知意已经传书两份至京城,一封是给圣上的的。
说是人找到了,详细的把花傲寒身上的特征写了一遍。甚至仅有的几次肌肤之亲温知意都尽可能的去利用去观察,连她耳后带着的伤痕都一并写了进去。虽然傲寒姓花,但温知意总觉得她这一系列举动,怕是其中有着种种不便说的过往。
姓不姓花还不一定呢。
另一份是给温家的。
调轻骑一千,速南下会和,两日之内务必抵达。
“方才温公子不是还嫌弃我做事欠妥吗。”花傲寒见此也没去夺回来,只是由着温知意帮忙。
温知意自然是知道这种方法欠妥,但现下又孤立无援地形不熟,忤逆眼前这个姑娘没有什么好处。到时候等援军来了,就不必如此战战兢兢的了。
思量了半晌,温知意还是开口笑道,一如既往的温和“方才是温某少见多怪,仔细一想,觉得应是尊重姑娘的意思。毕竟现下也的确是没有什么更好办法搪塞花家,而且我们一路同行,总归是要相互理解的不是么?”
“嗯。”花傲寒只是底底的应了一声。
本以为温知意会大发雷霆,但却是出乎意料的平静。
无限的包容,还有永远都是心平气和的语气,即便是偶尔发怒也是宠溺的意味多一些,的确是很容易令人沉溺。
抛开以往种种经历不说,花傲寒表面再是漠然,到底也就是刚过及笄的小姑娘,不图钱财权势,被人温柔以待就已经很开心了。
果然万千深闺的梦中情郎名不虚传。
花傲寒虽然知道对方是出身世代忠良的将门,注定要效力皇室的。但还是忍不住徒这一份温情。
不仅高估自己的身高,还高估了自制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