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拿得起放得下》简梨

1、我控制不住自己啊

　　柳萍醒来的时候，感觉眼睛刺痛，随手一摸，枕头也是湿的，心里还残留着痛苦绝望的情绪。睁开肿胀的眼皮，看着眼前富丽堂皇的卧室，这就是她的家吗？

　　脑子突然一阵钝痛，柳萍再一次晕了过去。

　　再次醒来的时候，柳萍已经被送到医院了，鼻尖萦绕着消毒水独有的味道。她已经在昏睡中得到了这具身体的信息，简单说来是一个懦弱无能，又对爱情抱有幻想的女人，悲惨的一生。十六岁被赌棍父亲险些卖做妓女，被顾章英雄救美，顺理成章以身相许。可现实没有上演童话故事剧情，顾章嫌弃她的出身，不愿与她结婚。顾章也是从底层挣扎起来的，他迫切希望娶一个“身家清白”的妻子，摆脱过去。柳萍不死心，怀着孩子去找他，却得到一句“打胎”。柳萍还是不死心，执意把孩子生下来，她以为可以凭借“血脉”拴住男人。在孩子两岁的时候，顾章结婚，如愿以偿娶了一个身家清白的女人。可惜这个女人在产后一年去世，留下一个儿子，这时候柳萍和顾章的儿子五岁。

　　柳萍的儿子叫顾平，在五岁的时候病重。没有文凭，只能做些杂工维持生活的柳萍掏不出医药费，只能抱着儿子来找生父。

　　“你生下来，我会养着；你打掉，我会给你钱——当初我告诉过你的。”

　　“我没有这么低贱的儿子，当初不是我让你把这个贱种生下来的！”

　　“我儿子需要一个完整的家庭，我可以娶你，但你不能认这个贱种，以后就让他叫大伯，我已经死仁至义尽了！”

　　脑海里冷酷的声音还在回响，柳萍不明白当初这个女人怎么会接受这样无理、侮辱性的条件，可她偏偏接受了。这样的日子一过三十年，她全心全意的付出，忽视自己的亲生儿子，反而把没有血缘关系的儿子当做亲子对待，可这样依然没拦住丈夫在外花天酒地。也许暴发户都有这样的毛病，身上还沾着泥水，却迫不及待用“三妻四妾”“妻贤妾美”来展示自己的高贵成功。

　　直到昨天，柳萍才知道她的亲儿子要离开顾氏集团，她能力非凡的亲儿子，这些年一直为顾氏操心劳力，不过是因为“我的母亲是你的妻子，我想你对她好一点，所以我为顾氏卖命，由衷的希望您妻贤子孝，一生顺遂。”

　　柳萍亲耳在书房外听到这句话，还让亲儿子看见了自己泪流满面。可是一切都太迟了，她的儿子已经下定决心，头也不回的离开了顾氏集团，离开了她。

　　伤心过度的柳萍在卧室哭了一宿，“没有丈夫，没有儿子，我还活着做什么？”所以她死了，新的柳萍诞生了。

　　“哈！我还不知道现代社会居然还有忧思成疾这种病，我妈这些年到底过的什么日子？当初你不喜欢她，为什么要娶她？别说什么给我一个完整的家庭，全世界这么多单亲家庭孩子，也没见他们去死！”顾耀大声讽刺，这是柳萍那个没有血缘关系的儿子，这么多年柳萍一直把他当亲儿子照顾。前几年顾耀知道了自己的身世，叛逆的离家出走，好在现在已经成熟了，找到了田帅这个包容他、照顾他的伴侣，感情有了新的寄托，过得很幸福。

　　柳萍睁开眼睛，看着为她据理力争的顾耀，心想原来柳萍这一辈子也不算完全失败，至少顾耀也真心把她当成母亲。

　　顾耀人称小暴发户，那脾气也是耿直，怼起亲爹来不遗余力。顾耀看柳萍醒来，一个健步冲到床边，激动道：“妈，你醒了！要喝水不？哪儿不舒服吗？”

　　柳萍轻轻拉住顾耀的手，绽开温软平和的笑容，“我很好，有你这辈子不算一败涂地。”

　　“唉，妈，前几年是我太混蛋，叛逆期到了，您别和我一般见识。血缘有没有，没关系，您就是我妈！”小暴发户是个耿直的人，嘴上这么说，心里也一定是这么想的。

　　柳萍只看着他的眼睛，里面闪烁着热情真挚的光芒，她信！

　　“嗯，水……”

　　“来，妈，你慢点儿。”顾耀端起水杯，他的伴侣田帅配合的把病床摇高，让柳萍方便喝水。

　　顾耀一边喂水，一边道：“田帅，赶紧的，叫医生！”

　　田帅走到床头，按下呼叫键，“别一惊一乍的，这不是有呼叫器吗？”

　　柳萍喝完水，主治医生就带着护士来查房了。经过一系列检查之后，医生道：“病人身体没问题，只是有些营养不良，正常饮食就好，只是建议家属带她去心理科看看。顾太太，身体才是最重要的，您要放宽心绪、安心修养，知道吗？”最后一句话是对柳萍说的。

　　“心理科，那不就是精神病吗？”顾章嘟囔道，他崛起于底层，思想观念保守，还是那老一套。

　　不等医生反驳，顾耀就先不干了，“和你有什么关系！我妈得什么病我就给她治什么病，你少叽叽歪歪。我现在已经经济独立了，你不治，我治！”

　　“兔崽子，怎么和你爹说话的！我又没说不治……”顾章嘟囔，看了一眼躺在病床上的妻子，脸色仓边，鬓发散乱，心里也不是滋味。说真的，有一个女人温柔如水，不计回报的爱着你，是个男人都自豪，看着眼前妻子憔悴的模样，顾章心软了。顾章也讶异自己当年的狠心，怎么能做出让自己的儿子叫自己大伯，叫他的母亲婶婶的事情呢。不过，柳萍不也同意了吗？顾章心想，如果过去的事情是错的，至少不是自己一个人的错，既然大家都错了，那就一笔勾销吧。以后好好故日子，这两年他已经收心了，外面的女人都遣散了，他老了，也想过平静日子。

　　柳萍没给自己丈夫一个眼神，只是疲惫的闭上眼睛，叹息道：“我累了。”

　　“行，妈，你好好休息，哥也不希望你这样。我回去让田帅做鸡汤和小米粥，田帅手艺可好啦！”顾耀挺着胸膛骄傲道，好像是他手艺好一样。

　　柳萍微勾嘴角没有说话，这样尴尬的情况，她的两个儿子关系却很好，真有“兄弟之情”。可见生活就是这样不可预测，感情也不是收放自如的。柳萍突然想起以往朋友对她的评价：“拿得起放得下，真是佩服你，你怎么就那么干脆利落呢？普通人拿得起放得下的只有筷子。”

　　柳萍想了想，当时自己是怎么回答的呢？“连吃饭的家伙事都能拿得起放得下，还有什么不能呢？”

　　柳萍就是这样一个人啊！

　　再次醒来柳萍是被电话铃声吵醒的，看着屏幕上显示的“高老师”，柳萍一阵懵逼，她怎么还和“老师”有交集，原身柳萍没有给她留下相关的记忆啊。

　　接起电话才知道，就是高老师啊，她在美院的朋友高老师！“柳老师啊，你什么时候过来啊，画展快要开始了，今天你的画作可是压轴的啊！”

　　“不好意思，不好意思，我病了，正在省医院呢，都忘了说，实在不好意思。”

　　“什么？病了！是省第一人民医院吗？那我来看你，需要和学校说一声不？”

　　“别，别，不是大病，就是感冒，结果一不小心折腾到医院来了。画展事儿多，你也忙，我过两天就出院了。也别通知学校，到时候组织人来看我，吵吵嚷嚷的，太麻烦！”

　　“成，我知道了，你还是喜欢独处。我知道，艺术家嘛，享受孤独，自由创作。”

　　“高老师就会开玩笑，难道你不是艺术家，你也是美院的老师。”

　　“我们谁会开玩笑，我一管行政的，满身铜臭味儿，和你这种真艺术家不能比。”

　　“那我可把这话当赞美了。”

　　“本来就是赞美！”电话那头的高老师好像十分兴奋，干脆道：“得了，不多说了，你先好好休息，画展一个星期呢，你好好养病，说不定能赶上末班车。这次可是在省艺术中心展出的，业内老师、周边学生把艺术中心都塞满了，还有社会各界对这次画展关注度都非常高，你可一定要来！”

　　“好的，好的，我一定来。”

　　柳萍微笑着挂了电话，马上打开手机网页，翻看起本地新闻来了。省艺术中心画展果然有报道，那幅压轴的话也的确是她的作品《青青麦田》。原来是两个世界的交融吗？怪不得原身也叫柳萍，她还以为是巧合呢。那她活了一辈子，又重新来过是怎么回事儿？

　　柳萍浏览着新闻，摇头失笑，管他怎么回事儿，庄周梦蝶，孰真孰假，只要按照自己的心意活，就好！

　　柳萍刚想通这一点，手机又响了起来，显示着“顾平”两个字。柳萍皱眉，原身也太冷酷了，自己的亲儿子，手机备注名居然只是冷冰冰的名字吗？

　　天色已晚，柳萍拿着手机走到阳台，轻轻滑动界面：“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