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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千堂壁,果真就像名字一般,非千堂万巷不足以成其形,左曲右弯地走了这许久,竟还不见出口所在,而内里上上下下皆平滑如镜,整条甬道似蛇蜿蜒,也不知要连绵至何处。
忽地,锦瑟儿察觉到一丝不妥,陡然停将下来,依初时在外所见,任那千堂壁再厚,也不过数里之遥,又何需走这许久?
魑魅伏阵!
锦瑟儿脑中猛地闪过一道灵光,犹记当日传心诀中,十道真人就曾以一十三道清影摆出了玲珑变幻之局,真真假假,虚虚实实,万般景致,终不过为了扰人耳目罢了。想通此节,锦瑟儿顿时来了精神,连忙转过身去,欲把个中端倪告知瑶戈,谁料甫一回头,哪还有什么瑶戈?迎面而来的竟是一头狰狞巨兽,虎头猪鼻,獠牙尖锐,头上尚有硕大独角,正张了血盆大口死命朝下狂噬!
锦瑟儿大惊,双手捏了个红莲诀,两道烈火立刻蒸腾而起,化做尖刀利刃狠狠朝怪兽咽喉戳去!就在电光火石间,锦瑟儿竟突地打了个寒颤,所谓念由心生,此间既布下魑魅伏阵,便是要诱人生出邪异之念,伤敌于无形,防不胜防!
若一切皆为幻觉,那么自己刺向的,很可能就是一直跟在自己身后的,瑶戈!!
说时迟那时快,锦瑟儿两臂一挥,硬是把放出去的红莲火焰给生生拗了个方向,堪堪贴着巨兽耳际呼啸而过,打在壁上,直惹得火星四溅。
然,人算不如天算,锦瑟儿只当眼前皆为假像,可那巨兽扑噬下来,竟也痛彻心扉,眼前一红,血花漫天飘散,除了血腥味,她甚至还闻到了巨兽口鼻中喷出的浑浊恶臭!这一下,整个人都疼得变了脸,嘴里爆出一声怒吼,当即右手指天,左手指地,惊雷恸登时携着铺天盖地之势汹涌而出,直直击在那巨兽脑门之上,巨兽受挫,脖子一扬,便把人远远甩将开去。
甫一落地,锦瑟儿顿觉刺疼入骨,整个人仿佛被生生撕裂开来一般,而那巨兽尚且不肯善罢甘休,张牙舞爪再度扑上。
锦瑟儿咬了咬牙,顾不得伤势严重,拖着一身血水,凌空腾起,双手各捏三指,上下对峙,口中暗喝一声:“风霜劫!”话音刚落,原本聚在脚下的风球立刻暴涨数倍,风声萧萧,寒霜扑面,于狭长甬道内横冲直撞,直击得飞沙走石,最终汇做凌厉旋涡,四面八方汹涌而至,把那巨兽团团包裹其中。
巨兽发出一串惨嚎,非但不见势弱,反倒被激发了兽性,竟迎风而行,一步一脚印,震得整个山壁颤抖不已。
那厢边,锦瑟儿已挣扎着站了起来,禁不住呕出一口腥血,此兽之强悍实在大出意料,若非疏忽在先被它噬伤,或许还可一搏,然则此刻伤痕累累,深可见骨,可谓败局已定。
“即便是死也要你偿命!”锦瑟儿冷笑着,右手微抬,红莲业火立时绕指而上,越聚越明亮,越聚越是鲜艳,然,就在法诀将成之时,脑海里突地掠过瑶戈的身影,若有若无,伴着淡淡馨香,缓缓入鼻,锦瑟儿一震,翻然醒悟。
是了,一切一切,都是假的,巨兽,痛觉,统统是假的,唯独那一屡清香,才切切实实来自瑶戈!那是她独有的,仙草清幽!那么此刻,她必定守在身侧,焦虑地等着自己由迷阵中走出,倘若能睁开眼,那么所看到的 ,一定是瑶戈!
刹那间,巨兽如镜破碎,霎时碾做了尘土,就连身上的伤口亦消失了,疼痛立减,所有幻象层层剥落过后,薄雾背面,瑶戈单薄的身影渐次清晰,素衣洁白,静静坐在那一片绿叶之上,灵气盎然。
半空中,玲珑灯若隐若现,散发出柔光缕缕,笼罩一片安详。
瑶戈!
锦瑟儿张了张嘴,声音还未发出便觉喉头一甜,血水溢了满嘴,想是刚才急于收力,伤了自己。
“醒了就好。”瑶戈驱着绿叶缓缓靠上前来,伸出双手轻轻为她拭去唇边血迹,只是话语间软绵绵的,无甚气力。锦瑟儿也不阻拦,只抬眼望向面前那座千堂壁,仍是数不清的宫衙殿宇,方方正正铺了整个山头,张着一扇扇朱红大门,默默擎立于天地之间,兀自沉冷。
“刚出殿门你就不动了,我不敢喊亦不敢碰你,只好傻傻地绕着打转,还好,终是清醒了……”瑶戈慢慢说着,脸上带了微笑,面色却是难掩的苍白。
锦瑟儿咬着牙,回想先前种种,若非那一屡幽香,自己还能平安回来么?
冷汗,沿着眉梢悄然滑落。
瑶戈举起手帕,刚要去擦,忽地眼前一黑,便再也支撑不住了,半空中的玲珑灯陡然消失,她整个人也跟着朝后跌去。
“瑶戈!”
锦瑟儿跨前一步,慌忙将其接住,而瑶戈已然晕迷,额上银叶印记若隐若现,最后竟是没了踪影。锦瑟儿伸手去探她脉息,但觉脉象异常凌乱,忽疾忽徐,若有若无,仿似受了巨力狠击,内伤极重。当下更不敢怠慢,立时便撤了风劲,抱起瑶戈落在山脚草坡之上。就在这时,突地那边树后传来一下咳嗽之声,竟是有人!
“谁藏在后面?!”锦瑟儿厉声喝道,红莲业火已蹿上指尖,蓄势待发。
“阿弥陀佛。”树后那人宣着佛号,缓缓踱了出来,原是个中年头陀,眉高眼深,衣着朴素,多有破损,手持针线,冲锦瑟儿微微一笑:“小僧在此缝补衫裤已有多时,何来藏匿一说?”
锦瑟儿再看他一眼,这头陀虽貌不惊人,然则浑身却透着股肃穆之意,兼且双目幽蓝,仿似蕴涵无尽佛法,端地深不可测。
“晚辈救人心切,无意打搅大师清修,恕罪则个。”锦瑟儿冲他施了一礼,救人要紧,至于那头陀,以他一身修为,若要偷袭,早就得了手,既然按兵不动,便是友非敌,于是念起口诀,意欲施救。岂料那头陀见状,竟是伸手阻拦,惹得锦瑟儿好生恼怒,瞪起双眼狠狠望将过去。
“施主,你这定心法疗效虽好,却是五行属金,而这位仙子真身乃瑶池紫草,五行属木,此法诀对她,只有害无益,望施主三思。”头陀双手合什,娓娓而谈,锦瑟儿听在耳里,不禁变了脸色。
“大师见多识广,还请指点一二。”锦瑟儿沉声道,手心已然捏起满把冷汗。
那头陀又宣了一声佛号,指着瑶戈道:“我与这位仙子的八位姐姐见过一面,自然不能见死不救,”说着从怀里摸出一朵小花,三瓣成体,深蓝似紫,当中一点金黄娇蕊,芳香扑鼻,递与锦瑟儿道:“此花名曰曼佗罗,可保得三日性命。”
“难道就没有化解之法?”锦瑟儿急道,一时不肯接那小花。
头陀见她如此,便自行把花插入瑶戈云鬓当中,望了望那渐次苍白的容颜,又望了望锦瑟儿,半晌才又慢慢说道:“紫草本无香。”
“紫草本无香?”锦瑟儿重复念道,越念越惊,想起适才脱离魑魅伏阵之时,分明闻到了丝丝清香之味,那般近那般清晰,若非来自瑶戈,又能源自何处?
“倘若紫草甘愿燃尽毕生修为,或许,就不一样了……”头陀站起身来,不着痕迹地避开了她的目光,语气黯淡。锦瑟儿有些呆,怔怔看着昏死在怀里的瑶戈,半晌说不出话来,忽地竟是猛然跪倒在地,冲那头陀用力扣了三个响头,神情激昂:“大师,天地万物相生相克,定有救她性命之法,大师若能告知,晚辈愿效犬马之劳!”
那头陀将她搀起,看了许久,微微叹了口气,轻指北面,锦瑟儿见状大喜,又嘭嘭嘭磕了三个响头,待得站起,哪里还有那头陀身影?一切犹如做梦一般,直让人摸不着猜不透,然则,瑶戈重伤却是事实,而鬓间那朵曼佗罗亦昭示着这并非梦境。
“瑶戈……”
扶着她纤细的身子,看着那气若游丝的模样,锦瑟儿的心揪做了一团。
当是时,益发不敢耽搁了,稍加收拾,朝北急奔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