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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 ...

  •   你的心是我生命的发源地,你要我忘了你,除非你毁掉我的生命。
      ——题记
      1.
      陈深自认是个眼尖的人,只要见过一次不管是谁,哪怕改头换面也能在第一时间认出来。
      所以当他第一眼看到唐山海夫妇的时候,惊讶地左脚拌右脚差点摔了一跤。
      还好刘兰芝在后面托了他一把,才没丢大人。
      无论做过多少种心理准备,也没有想到与初恋情人的再次见面的时候,她竟然已经成为了别人的妻子。
      而在之前他已经寻找了她整整三年。
      她就像一滴落入大海的雨水般寻不到踪迹。而那段三个月的爱情,就好像是黄粱一梦,甚至没有人能证明曾经存在过。
      他几乎已经放弃。
      但就在这个时候,她,却又出现在了他的面前。
      带着她的丈夫。
      陈深坐在大大的圆形餐桌边,手里握着格瓦斯的瓶子,眼睛盯着桌上烟灰缸里整整齐齐的一枚烟蒂,突然觉得这好像是在做梦。
      坐在正对面的那位美丽的贵妇人,仿佛并不认识自己似的,一眼也不往陈深这边看,大方而得体地微笑着,偶尔与自己的丈夫唐山海互看一眼,再轻轻地将眼光别开。
      陈深闭起眼睛,忽然想起在黄埔十六期时的徐碧城。
      那时候的她还未有梳起像这样的妇人髻,半长的头发轻轻地披散在肩膀上——她并不喜欢长发,甚至一度想把它剪到短得露头皮。
      那多可惜啊,这么美的头发。如果可以的话,就让我帮你来修一修吧。
      陈深记得他看着浅蓝色外套的少女这样说道。
      而现在的她,穿着华贵的旗袍,外头罩着珍珠衫,头上别一只翡翠簪,耳朵上手指上脖子上都是亮晃晃的黄金首饰。
      已经变成了一个珠光宝气的军官太太。
      他又把眼光移到今天第一次见到的唐山海身上。
      陈深不得不承认,徐碧城是极有眼光的。虽然投了汪伪,但从唐山海的身上散发出的依旧是一股子贵族气,西装革履,头发梳得一尘不染。
      唐山海也许早年留过洋,因为那股与旁人不同的派头。所以他融入这座被称为东方巴黎的城市时,丝毫没有任何的艰难和不习惯,他与诸多不夜城上流社会的人士一样,抽亨牌的雪茄,喝TOV牌子的白兰地和强纳华克的威士忌。不像直到现在依旧还只能喝嘉兴老酒的毕忠良,以及滴酒不沾只碰格瓦斯的自己。
      酒宴如此漫长,漫长到陈深几乎已经数完了桌上有多少只盘子多少只碗,多少个杯子和酒瓶,又有多少个侍应生开门进来过。
      还有徐碧城喝过几口酒,吃过几口菜,微笑过几次,以及和唐山海对视过几遍。
      但徐碧城依旧像是与自己毫不相识,甚至没有一点点表演的痕迹。陈深在心中微微笑起来,看来这个当年在黄埔十六期以最高分毕业的少女,到现在依旧优秀。
      又或者是,在她的心中,与自己的那一段感情,本就是她想遗忘,或者是已经遗忘了的过去。
      毕竟,她已嫁做人妇。
      他与唐山海又一次眼神交汇。
      陈深眯起眼睛,向着对面的唐先生举起了格瓦斯的瓶子,而对方也相当优雅地举起了手中的红酒杯。互相点了点头,陈深想,可能是自己注视徐碧城的眼神太过热情,惹到了她的先生。
      想想也是可以理解。于是他收回了自己的目光,开始往周围的人身上撇去,微笑着露出了一排洁白的牙齿。
      酒宴结束的时候,他和毕忠良刘兰芝一起站到东家送客的位置上,送别李默群和唐山海夫妇。陈深借故走到徐碧城的身边,抬起了手,又慢慢地放下,想说些什么却又不知道如何开口。
      还是一旁的唐山海转身看到他,不紧不慢地说:
      “陈队长,还有什么指教么?”
      他看着徐碧城的手紧紧挽在唐山海的胳膊上,突然觉得自己实在是可笑得紧。但又不愿意就这样让他们俩消失,不,是不愿意让徐碧城就这样消失在视野里,他突然对着毕忠良说:
      “老毕,我开车送唐先生和唐太太回去吧。他们的行李还在车里不是么?”
      毕忠良点点头,顺便让他直接把车开回去,明天一早再开回行动处来,别一次次跑来回折腾了。
      徐碧城今晚第一次抬头直视着他,陈深觉得从她的眼睛里看到了一整片星空,她笑着对他说:
      “谢谢你,陈队长。”
      然后她便挽紧了高大英俊的唐山海,转身往外走。临出门时还不忘帮唐山海整理了一下围巾。
      徒留给他一对郎才女貌的背影。

      徐碧城坐在毕忠良给她和唐山海准备的国富门路的小公寓里,看着唐山海小心翼翼地拉开窗帘,透过那一道小小的缝往外看去。
      “走了么?”她问。
      过了半晌,才看见唐山海拉紧了窗帘,回头看着自己,一脸严肃。
      “我有很重要的事跟你说。”
      徐碧城自觉和唐山海认识多年,可以算得青梅竹马,感情深厚,唯一的遗憾是唐山海只将她当作亲生妹妹。
      更重要的是,在三年前的民国二十七年末,他们俩曾经经历过一段除了彼此之外无法对外人诉说的生活。
      那时候的她因为要去参加黄埔十六期的培训,压力过大而病倒,接着就是意识不清卧床不起;再醒过来已经是三个月以后,早已过了入训的时间。
      但所有人都告诉她,她已经毕业,而且拿了优秀。卧床不起三个月的是唐山海。
      他们俩一碰面一对,就明白了是发生了什么。
      没有办法解释,也没有办法说明。
      只能说,这一切都发生了,而现在又恢复了。
      这次组织上因为她优异的结训成绩而派她来当卧底,唐山海也明白她根本没办法完成任务,又找不到推辞的接口,所以义不容辞地也跟了来。
      唐山海一向是很有主意的人,她从未见过他愁眉不展的样子。
      但现在,她竟然看到唐山海一脸严肃且认真地看着自己,说有很严重的事情要跟自己说。
      徐碧城低头好好想了想,突然笑了起来:
      “黄埔十六期的时候”,她一字一句慢悠悠地说,“你是不是瞒着我做了什么?”
      唐山海惊讶地抬头看向她,然后又叹了口气。
      “陈深,是那时候,”他深吸了一口气,“黄埔十六期的教官,教过我——教过你。”
      徐碧城吊着眼角看着这个在自己面前几乎没说过谎的青梅竹马,不打算就这么放过他。
      “今天晚上在酒宴上,陈深一直在看着我,像是要把我烧穿一样,”徐碧城边拆着自己的发髻边说道,“那可不是只是见到曾经教过的学生的眼神。”她摇摇头把头发整个散了下来,拿起宽齿梳子一下一下地梳理了起来。
      “山海,你告诉我,那时候,你是不是喜欢他?”
      徐碧城轻轻地把梳子放回梳妆台上,站起身走到坐在沙发的他的边上,低头抚摸着他的头发。
      这就是为什么他们俩彼此只能是兄妹的原因。
      徐碧城从很早以前就知道,唐山海没有办法喜欢上女子。
      而她,也愿意在他身边,做一个让彼此家人安心的砝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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