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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第七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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日头渐渐上来,光线透过桑皮纸照到屋内,顾靖躲在一旁,林晟睿悄没声的走过去,顺着他的肩膀目光往下,瞧不出是什么神色,只见他是眉头紧锁,语气坚定的低声说了句“脱了。”
顾靖还没反应过来,上身的衣服就被林晟睿用扯的拉了下来,他赤裸着上身打了个冷颤,身后的黑发散落到胸前,遮住了他大半张脸。
“顾家,到底有几个孩子?”林晟睿的声音压的极低,能听得出他是在极力忍耐心中的怒火,不过就现在这个状况而言,谁都会怒火中烧,凭空娶进一个‘怪物’进来,要不是这是新婚头一日,怕落人口舌,他恨不得就把他就这么丢出林家大门。
“就...我一人。”顾靖弯下腰去捡喜服,想要遮着身子,就刚刚那一会儿他就觉得凉丝丝的,是从心尖儿上凉出来的。
喜服被林晟睿踩在了脚下,顾靖扯了两遍没有扯动,四下里安静的很,顾靖此刻仿佛能听到自己的心跳声,他局促不安起来。其实他早就猜到无论如何今日是避免不了这一遭的,所以他将所有事情写在了信里,可万万没想到,自己原本以为是保命符的东西却被林晟睿当做了‘降书’。
俩人互相都不开口,似乎在憋着,等谁先开口。若是一方开口,那必然是一场腥风血雨。顾靖放弃了躺在林晟睿脚下的喜服站立起来,想着反正今日这一遭是躲不掉了,他的身子倒是跟他的手似的,肤如凝脂,在那光下透着白,林晟睿拿余光瞥了一眼心中就直骂娘,这虽然不是女人却胜似女人,他心中暗暗想着‘得亏之前是个大户人家的,若不然早就被卖到暗娼院子去了。’
就在这个时候,门口来了个侍候的丫鬟,叩叩一敲门,就算是给里头的人提了个醒了,三四个丫鬟端着洗漱用的水和布进了新房,本想提前说两句吉利话讨个赏。为首的两个丫鬟前脚刚踏进屋子就被去开门的林晟睿赶了出去,他将丫鬟手中的铜盆连水带盆都丢到了外面的地上,嘴里还嚷嚷着“出去,出去,都给我出去,今儿个没我的吩咐谁都别想进这个房间。”
林晟睿蹙着眉,语气平淡,似乎只是不愿旁人来打扰,他将伺候丫鬟赶了出去,然后立马把房门栓上了。丫鬟们只当是自家少爷贪恋这来之不易的温柔乡,便捡起铜盆耸了耸肩,有说有笑的往院子外走去。
林晟睿靠在屋门深吸一口气,心里已经是乱成一团麻了,他转身大步流星的走到里屋拽起了蹲在墙角抱着袄裙的顾靖,他的手指触碰到顾靖的皮肤时明显感受到他身上的一丝凉意,尽管心中有百般不乐意,总也不能就让他这样白白受着冻,要是刚过府就病了,那还不得给旁人落一个‘病秧子’的名头。
顾靖被林晟睿拽着丢进了暖帐,他慌忙的扯过了被子披在自己身上,手指紧紧的抓着不肯松开,眼睛死死盯着地上已经被踩脏了的喜服,那模样在林晟睿瞧来就好像是委屈了他似的,见他这般娇嗔当真是气不打一处来,他抬手拽住了顾靖胸前的被褥往后一推,将他整个人压在了床榻之上。
“我就说你爹废了不少心思吧,居然敢把自己的儿子嫁进我林府!你爹是觉得我们林家心善不会把你弄死还是你爹觉得你寿命太长,让你来减寿的?我看你顾家真是活的不耐烦了!”林晟睿压着嗓子,整个床榻间都因为他这句话变得非常压抑,顾靖被按在床上不得动弹,唯一能派得上用处的嘴巴在此刻却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了。
“我们顾家绝对没有想骗你林家的意思,我爹说,只要我嫁到林家一年,他就会带着债钱回来赎我回去的。所以还请顾大少爷多多担待,若是我不合大少爷的心意,那您就把我送回之前的茅草破屋吧...”
“担待?顾家好歹也在生意场上混过的人,这货不同价的事儿做起来倒是熟悉的很?”林晟睿将顾靖压的实实的,虽然瞧着这林晟睿一个书生模样,可有的是力气。
这句话触到了顾靖的心,这种买卖论仿佛是他爹一辈子都放不下的东西,无论是人还是物件儿,只要能抵钱,他爹都会瞧上两眼,现如今自己也是被当作个物件儿给了林家抵了债吧。
“既然您提到了这个,那生意场上倒是有句话,买卖不成仁义在,您觉得...”他不等顾靖说上一句话,反手就是一巴掌打在他脸上,这一下直接把他打得肿了半边脸颊。
顾靖挨了一巴掌,嘴里已经充了血腥味儿了,嘴角都破了一块。他心里咯噔一下,前几日自己父亲那一巴掌已经让他觉得这前路无望了,今日的这一巴掌虽算不上让他万念俱灰,但他心里的这一杆秤已经把林晟睿这个人量的一文不值了。
他扭过头去,舌尖顺着唇瓣往嘴角舔去,嘴角的伤口沾了口水,倒是让血变得更刺眼了,林晟睿双手重新束着他,见他双眸似秋水,却毫无波澜,话便说的更重了。
“真把自己当个上等物件儿了?我八抬大轿娶你过门,娶的可不是个摆设。”
“您也挺配一词儿的,无商不奸。”顾靖瞥了一眼林晟睿,那眼神就像是一把刀子似的,直接戳进林晟睿心里,这见了仇人似的恨意也不知怎么得就生出来了。
这脾气倒是让林晟睿没个办法,他一闭眼便撒开了手,从床榻之间起身,从一旁找了把椅子坐着,嘴巴闲着了,脑子可不闲着,他把这几日的事情来来回回的梳理了一遍,又抬头瞧了一眼躺在床上只穿着裤子的‘媳妇儿’,真是恨不得给自己俩大嘴巴子。
此时此刻躺在床上的顾靖猛的一坐起来,那脸颊还肿着,林晟睿一瞧暗道不好,这模样怎么应付今日一早的拜礼敬茶啊。
“你要做什么?”林晟睿被吓的一个激灵,他连忙把目光转向了床榻之内。
“抵债。”这四个字轻描淡写的从顾靖嘴里说出来,倒是把一旁的林晟睿难为住了。
他单手撑着桌子扒拉了下后脑勺的头发问道“抵债?就这么个抵法?你有见过男人娶一个男人的么?”
“我不过是我爹押在林家的一个筹码,一年之后他自然会带着欠银回来,这个筹码就好比我是个物件儿,价值的好与不好全在您看得上看不上,若不然我爹也不会将我嫁与您。可您呢?娶一个名义上的顾大小姐,是为了什么?”
林晟睿扒拉头发的手顿了一下,他垂目低叹,眼神一沉,抬眼去瞧顾靖,恰好对上那人直勾勾的眼神,他一下慌了神,被他这样盯着,心里也发毛,总觉得自己仿佛理亏似的,他不着痕迹的将目光移开轻哼了声道“自然是为了债银,还能为了什么。”
顾靖双眼无神,也不知盯着哪里,脸颊肿着,连张嘴都觉得半边麻麻的“说好了的,既是为了银子,那就凭着那白纸黑字的来。一年为限期,这一年里,林家长媳该做的事情我都会尽心尽力,该学的规矩也一样不落,只一点...我做这些,是为了我爹,这一年里的利钱你林家不能再往上加了。”
“那若是你爹一年以内还不了债呢?”商人就是这样,总是想着最坏的结果给别人出难题,然而顾靖却从未担心过这一点。
他腰板挺的直直的,仰起头望着林晟睿,那模样是他在顾家永远也不会表露出来的,从骨子里透着一股傲气。
“我爹不会的,他向来说话算数,若是一年不来,我便等两年。”
“那若是两年不来呢?”
“不会的!”顾靖不想再听这些不切实际的假设,他制止了林晟睿继续往下说,双目微瞪。
林晟睿显然被惊了一下,他转身来到了梳妆台前用他细长的手指点了点桌子,啪嗒啪嗒的声音加上那一直在下眼睑来回转的眼珠就知道他肯定又再盘算些什么,果然不过片刻他就开了腔道“好,就一年,若是一年以后你爹的银子摆不到我林家的库房里,你这个筹码我可要卖了兑现钱的。”
“到时候您再定主意吧...”顾靖披上从衣柜里取出的那件鹅黄云锦的上衣,手指绕过颈口仔细扣着纽扣。
林晟睿踱步走到顾靖面前,瞧着他,清了清嗓子“林家长媳,今日一早是要跟着去大堂见礼的,您要打扮,就好好打扮。”他从大褂身侧的口袋中取出了一块银元拿在手里转动了两圈啪的一声按在桌上,就当是新婚的晨礼了“我没盯着男子梳妆打扮的习惯,你自己弄好了去隔壁房找我。”
林晟睿转身才走了两步便停住了,他思来想去又绕回了内室,顾靖正当是小轩窗,正梳妆,相顾无言,惟有泪千行的时候,不想林晟睿突然回来,眼角挂着的一滴泪还未来得及擦去,就被那人看在了眼里。林晟睿顿时松弛了下来,他起初一直觉得顾靖没有软肋,说再伤人的话也激不起他,如今看来也只是藏着不明说罢了。
“你…说句话来听听?”林晟睿倚靠着一旁的门框,眼睛盯着铜镜中的人儿。
“您想听什么?”顾靖的声音不算粗,可仔细听起来还是可以分辨男女的,特别是他的尾音,都带着男子独有的低沉,这下倒是让林晟睿犯了难。
“你的声音一直这样?”
“又不是卖艺的靠嗓子吃饭,一直如此,算不得好听。”顾靖手持木雕浮云蓖梳打理着一头黑发。
“你这嗓子不行,不似女子秀气,若是时日久了,我爹娘必定会发现,得想个法子。”林晟睿上前撤了他的蓖梳,将人一把转向了自己,一缕刚刚梳好的黑发随着转动又重新散落回了身侧,与其他发丝混乱交杂。
“你说,这世上,何种人开不了口,也听不见言语?”林晟睿曲起食指,挑起顾靖的下巴,眼角的泪早就干了,只流下了浅浅的泪痕。
“哑巴的口开不了,十聋九哑,自然也听不见了。”顾靖阖眼不去看,等着他的下文。
“既然如此,那便装聋作哑吧,你这嗓子若是坏了事儿,那你爹不仅是债的问题了,还白白背了一个‘坏名声’。”林晟睿说要就盯着顾靖,顾靖知道,这个所谓的‘坏名声’就是明晃晃的指顾靖嫁入林府的事情,他如蜻蜓点水一般低头一点算是应下了这事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