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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八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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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瞧瞧她那副狐媚子样!妖妖娆娆的,哪里是个正经人家的姑娘?”
陆诗酒正扑在拔步床里抱着枕头打滚,闻言不由停下动作,眨了眨眼睛。她听见梨儿气哼哼道:
“这要是落在胭脂姑姑手里,要么把她调/教好,要么早发卖出去了,”梨儿老早就看云衣不顺眼,更心疼这一千三百两银子,听闻陆诗酒还把云衣留下来让她贴身伺候,气得不知道说什么好,“偏姑娘心软!”
陆诗酒找了个舒服姿势躺下,放缓了声音安抚梨儿:“好啦。好歹是花了一千多两银子买回来的,总不能就这么转手卖了吧?我以前又没见过扬州来的,总觉得稀奇。”她浅浅淡淡笑一笑,“再说了,这楼里谁是正经人家的姑娘呀,何必和人家过不去呢。是吧?”
梨儿“噫”了一声,耸了耸肩膀。
“王爷要是知道姑娘留了她贴身伺候,定要说你的。”桃儿对云衣本人倒是没什么意见,不过让一个瘦马来伺候姑娘,多少有些不伦不类,她便也附和着梨儿说了两句。她刚从外间又抱了床被子过来,给陆诗酒盖上了:“姑娘这会子还腹痛吗?若冷的话,我再灌个汤婆子来?”
陆诗酒扯扯被子,摇头:“不大难受了。你们都别忙了,早些睡吧。”
梨儿仍有些气闷,但到底没再说什么,把烛台熄了。她与桃儿在拔步床旁侧的榻上躺下,正合上眼睛欲睡,忽地想起件事情来:
“姑娘。”
“嗯……?”
“今儿我打楼里走上来的时候,听见有位官爷念叨了一句,怀王府六月初三要办赏荷宴,今儿已开始发帖子给各家了。”
“怀王府?怀王府好像不大办宴吧?”陆诗酒在夜色中掐指算日子,没能算出个所以然来:“眼下离六月也还有些日子……六月初三,荷花也就刚开,这有什么可赏的?”
梨儿道:“赴宴的谁是真心去赏花的呀。怀王府要举宴,定是怀王妃的主意。听说是她娘家有个姑娘快到年龄了,这也是各家要开始相看了吧?”
陆诗酒“哦”一声。
梨儿叹气:“怀王妃前些日子还在和怀王闹,转头就要办赏荷宴。就算是她娘家要办宴,可怀王妃自个又没子嗣,却巴巴地忙活这个,姑娘就不觉得蹊跷?”
陆诗酒老老实实道:“不觉得。她喜欢做什么便做呗,又不干我事情。毕竟怀王妃身份在这里,由她来出头,她娘家那位陈小姐定然也会有面子……”她蓦地顿住,“哎呀。”
以往雍王府办宴的时候,雍王总要差了人把她也送去,说是让她弹琴助兴,其实也是好让她得空在府里歇歇。王府里条件总归好过倚红楼,雍王宠她,便总不肯委屈了她。
别的在京里叫得出名号的人家,陆诗酒也曾去过几次。不过京城里谁都知道怀王妃不待见她,怀王府她可是从未去过的。
总不能这一次,怀王妃这赏荷宴除了要帮娘家外甥女相看人家,还会也要她去吧?
那可真是……
陆诗酒想象着怀王妃对着自己冷笑的模样,本欲打的呵欠都僵住。
她叹口气。
肯定是自己多心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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快到夏至,正是蝉声最聒噪的时候。
没有丝毫间断的蝉鸣一声声闯进书房里,傅箫手里执着话本,却也被吵得连一排字都看不下去,只得无奈搁下了手中批注的朱笔。
真吵。
他站直身子,轻轻捶了捶腰,看看外面正烈的日头,连出去走走的心思都散了。
天气像是一下子就热起来,这几日连雨也没有,阳光肆无忌惮地照下来,院里的枣树叶子全蔫得打卷,偏夏蝉叫得欢。
早晚把你们粘下来。他想。
余光又扫到被孤零零放置在桌案角落里的那封请柬,傅箫更觉得烦闷。六月初三怀王府赏荷宴居然邀了他,以往别的宴请他还能称病不去,可最近他告假太多,这帖子又是怀王府送来的,并不好得罪,眼下他连推脱都没法。
真是恼人……
“竹隽兄,开门!”
傅箫收回发散的思绪,侧过头向窗外看了一眼。
院落门口,一个锦衣的公子携了个小厮,正在叩门。
傅箫忍不住笑起来,走到院门口打开门,迎那锦衣公子进来:“子俊来了。”
锦衣公子姓叶名卓,看模样倒也是一表人才。他爹一心盼着他能有点出息,还特意给他取字“子俊”,只可惜这叶卓是被长辈宠大的,溜猫逗狗惯了,科举这路是半点走不通,还是因为他外祖母是庄惠大长公主,才得以在五城兵马司领了个闲职。
叶卓与傅箫很亲近,连他这个小院都经常来,也不用傅箫引路,自己领了小厮便进了书房:
“画眉熬了绿豆汤,知道我要过来,特意嘱咐我也给你带点。”他吩咐正提着食盒的小厮,“重明,给你傅公子倒点汤,这大热天的,得消消暑。”
重明“哎”了一声,自去厨下取了汤碗汤匙来,倒出两碗绿豆汤,先恭敬递过一碗给傅箫:“公子请。”
傅箫接过来,尝过便笑道:“你们画眉姑娘好手艺。”
重明挠挠头:“这要不是知道咱们少爷要来公子这儿,画眉姐姐才懒得亲自下厨熬汤呢。”
“是,我知道,能有这口福,全赖竹隽兄。”叶卓堵住他剩下的话,笑道,“你画眉姐姐难得下次厨也不是为了少爷我,我已经怪没面子,你便不要再说了。”
画眉是贴身伺候叶卓的丫头,傅箫曾见过一次,是个伶俐的。那丫头喜欢模样俊的人,自打见过傅箫一次便时时记挂着,傅箫想起来便也笑了:“有赖画眉姑娘惦记了。”
叶卓撇撇嘴。自家的丫头居然被别人迷住,这像话吗,明明小爷这么风流倜傥的。他背着手在书房里转了一圈,在看见桌案上的话本后停下了步伐。叶卓凝神一瞧,不由惊讶:“《狐香》?这第四本都卖断了货了,竹隽兄好手段,这是如何买到的?”
叶卓自小家境优渥,于读书一道从不上心,倒是闲杂话本看了不少,对京里哪些话本卖得好是了如指掌。这《狐香》已断续出了一年,他也跟着看,很是喜欢,最新出的这本却是没买到,也让他遗憾了好一阵子。
傅箫看看那话本,想起下雨那日的书肆,又笑起来:“这话本是得美人相赠,倒是我有幸。”
哟。还美人。
叶卓凑近他:“敢问竹隽兄,是哪位美人啊?”
才不告诉你。
傅箫伸手拿起那话本,向后翻了一页,目不斜视道:“你既已知那是美人,又何须多问。”
傅竹隽是被这美人勾住魂了吧?居然还藏私,连名字都不肯告诉?
傅箫不肯说,叶卓就更加好奇,但他也不死缠烂打,只笑道:“你若不告诉我,我也不问。只待我回去告诉了画眉,那丫头变着法子也能摸出点蛛丝马迹来。”
傅箫失笑:“我真是怕了你们画眉了。”
叶卓嘿嘿笑两声,不再纠缠这个问题。他看见傅箫还执笔给话本做批注,忍不住叹一声:“看个话本也要做注记,你可真是……”
他认识傅箫也有两年,听说这个名字却是在五年前了。那时候十五岁的傅箫一朝中举,以他那个年龄已经足够惊艳,更何况他还是澄道书院山长的嫡亲儿子,身份也特殊,这中举的消息便一下子传开来。
傅箫中举那年,叶卓也已十四,每日游手好闲浑浑噩噩,自是被他爹耳提面命要向傅箫学习。他爹自个儿是个不学无术的,经常携了他娘大江南北地游逛,竟也偶然与傅箫他爹认识了,听说傅箫出息,就更觉得自家儿子不成器,那段时日,叶卓是听见傅箫这名字就咬牙切齿。
直至后来傅箫中了进士留京为官,两人真正熟识了,叶卓才发现傅箫根本就不是认真读书的酸腐书生。
他喜欢看话本。
不仅看,这人还给话本做批注。
叶卓把脑袋凑过去,傅箫眼疾手快把话本又翻一页,叶卓只来得及瞄到一眼朱笔写的“此句赘余”。
傅箫偏过头看看他:“怎么?”
“我想看看你做的注记。”叶卓道。
“别看这个。”傅箫干脆把话本合上了,“《狐香》的作者还欠些火候,写得不够好,我都是在为它做修改,这般注记没什么可看的。你若想看,我前些日刚整理了《七国外传》的札记,就在那边书橱里。”
……这都整理出札记来了。
叶卓“啧”一声。
过了会,不知道该说什么,又“啧”一声。
半晌,他才道:“竹隽兄,我是真佩服你。”
傅箫笑笑:“你至于么。”
“我是不懂你们这些读书人……看个话本还要做注记,”叶卓摇摇头,目光突然凝住,“……那是什么?”
傅箫顺着他的目光看去。
泥金底的精致请柬安静地躺在桌案上。
叶卓恍然大悟:“我知道了,这是怀王府的帖子吧?”他“哎”一声,“昨儿这帖子也递到我们府上来,让我给推掉了。”
傅箫伸出两指,捻起那张请柬来,没说话。
叶卓道:“我问了我外祖母,她说就是些世家相看小辈的宴会,没甚意思,叫我不用去。你也别去了吧?怀王府的荷花又没什么可看的。”
傅箫扫他一眼:“我倒是想不去,可惜我没有个是大长公主的外祖母。”
叶卓明白过来。傅箫是这京里有名的金龟婿,纵然他现在官位不显,但多年的才名在这里,又是傅修言的儿子,身份也够看,不知有多少人家想与傅家结亲。这次赏荷宴是怀王府牵了由头,到底是皇亲国戚,傅箫没法拒绝。
想清楚这一层,叶卓也不再劝傅箫,只笑道:“我外祖母说这赏荷宴的主角是怀王妃娘家外甥女,也快及笄了,竹隽兄不若去看看,也许便合了眼缘呢。”
傅箫似笑非笑道:“陈家的姑娘什么样子,看看怀王妃就知道了。她不是前两日又去偎翠馆闹了一场?”
叶卓听他说起偎翠馆,蓦地一拍掌,道:“竹隽兄!我想起来,听人说这次的赏荷宴,怀王府还要请青楼里的姑娘来呢!”
傅箫扬起眉。
叶卓捏着下巴使劲回忆:“都有谁来着……好像有偎翠馆的柳缠烟……还有……”
“……陆诗酒?”
“啊,是了。”叶卓笑道,“是有她的。竹隽兄这次要有眼福了,寻常若想看见那位,可是要一百两银子呢。”
傅箫沉吟一会,忽地笑一声:“……还真有她啊。”
那这赏荷宴,是当真要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