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束缚的蛇》遥远星系的红移

1、人偶

　　临近年末，应酬变多。
　　高凌到家的时候已经快半夜两点了，按门铃自然是没有人应门，他拿出钥匙，进去的时候看见厅里漆黑一片。
　　开了灯，推开卧室的门，走廊里的光照亮了宽阔无人的床。
　　一转视线，他就看见了饭厅里的外卖餐盒，却没有一点动过的痕迹。
　　他走向走廊的尽头，转角处有一扇暗门。
　　推开那扇门，向下的楼梯映来了亮光，夹杂在细碎烦人的声响里——就像是永远都停不下来的琐碎的雕刻声。
　　高凌走下楼梯，毫无意外地看见了正在专注地雕刻人偶的方澄，还有他身边那些逼真得让人恶心的人偶。
　　男的，女的，老人，小孩……应有尽有，如同尸体一样散落在房间里。
　　这里原本只是房子的地下室，现在却成了方澄的人偶工房。
　　高凌皱起了眉，拳头也不知什么时候紧攥起来，起初他以为自己可以忍受，现在却发现自己已经忍无可忍。
　　他需要的是一个贴心的情人，而不是一个整天埋头于这些恶心玩意的疯子。
　　巨大的声响终于引起了方澄的注意，他回头，却没有看见任何人。
　　“高凌？”方澄走过去，有些茫然地看着已经关上的门。

　　高凌开着车在深夜的马路上转，他没有想去的地方，只是愤怒与焦躁无法平息。
　　他最后来到了一间名为Locked Snake的酒吧。
　　酒吧里人不多，正放着和缓的音乐，调酒师在吧台前洗着杯子。
　　高凌看着琳琅的酒架，却什么都不想喝——对他来说，酒和水没有任何区别。
　　“先生想喝点什么？”调酒师问。
　　“这里最烈的酒是什么？”高凌问。
　　“一下子喝醉不会太无趣吗？”银色的调酒壶在调酒师的手中自由甩动，冰块的撞响清脆无比。
　　比哪个调酒师都要灵活的手法，比哪个调酒师都要漂亮的脸，在昏暗的酒吧里仿佛唯一的光亮。
　　调好的酒被推到高凌的面前，白皙的指尖从沾着雾气的玻璃上离开。
　　“这一杯酒送你。”调酒师说。
　　“想要离开这种地方吗？”高凌却顺势抓住了调酒师修长的手，吐息间带着暗示的暧昧，“我可以让你过上比现在好百倍的生活。”
　　在酒吧里，这样的邂逅实在再平常不过。
　　情人这种东西，厌倦了一个大不了就再换一个。
　　“离开这里？”调酒师忍不住笑了，他看着高凌的眼睛，“可是你的眼里不是还有别人吗？”
　　高凌神色不悦地抓紧了调酒师的手，盯着那调笑的脸，然后松开，端起了酒杯。
　　“别自以为是。”
　　说是控制欲作祟都无所谓，自始至终，高凌都只想要一个听话的情人，一个让他舒心的玩具。
　　可是方澄却不够听话，那个人虽然性情温和但脑子里似乎总有些奇怪的想法，高凌无法看透他，即便在身体上征服了他，但依然没法彻底地掌控他。
　　日积月累，高凌的耐心被一点点消磨，看着方澄醉心于那些尸体一般的人偶，他开始变得越来越焦躁，可另一个事实却是，他的眼里甚至心里，始终都只有方澄。
　　像是被烙印到大脑里一样，没有人可以代替。
　　那么愤怒的原因到底是什么？
　　如果方澄可以只看着他，不再看向那些人偶……
　　如果方澄可以变成只属于他的人偶……
　　变成人偶。
　　高凌错愕于自己忽然冒出来的想法，有些可怕，但又似乎非常圆满——让方澄的眼里只有他，他的眼里也只有方澄。
　　冰凉的酒灼烧着喉咙，高凌第一次感受到了醉意。
　　恍惚间，他看见自己的手腕变成了人偶一般的关节。
　　“这杯酒能让你醒来。”调酒师微笑地说。
　　醒？
　　他什么时候昏睡过？
　　未等明白过来，高凌就已经滑了下去，他以为自己只是醉了，却不知自己的四肢已像人偶一般诡异地扭曲在地上。
　　没有力气站起来，身体像是死了一样。
　　高凌看着上方炫目的灯光，第一次发现自己还能从这种角度看东西。
　　调酒师绕过吧台走了过来，从他的身上摸出了手机，翻弄了一会儿拨了个电话。
　　不久之后，一个男人来到了酒吧，衣着休闲，面容温和，这个人就是人偶师方澄。
　　“谢谢你通知我。”方澄对调酒师道谢，然后从地上扶起了高凌。
　　高凌看见了方澄，他死死地盯着方澄，开口问：“我和那些人偶谁更重要？”
　　这样的执拗看起来可笑之极。
　　“当然是你，”方澄亲了亲他的额头，“因为你是我的得意之作。”
　　一个以为自己是人的人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