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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7、终の卷(上) ...

  •   Part I 手冢国光

      他本以为,这一辈子再也见不到她了。

      当她在那个阳光灿烂的下午一步步走离他病房的时候,他就已经知道,他和她的生命再无交集。
      那个时候的他,只能望着她的背影,什么都,无能为力。

      要幸福啊……一定要比谁都要幸福。
      那样子他才不会遗憾,遗憾自己终是放开手,让她投入另一个男人的怀抱。
      渡边龙弦,一个强大到让人难以望其项背的男人,一定会保护好她,让她再一次露出明媚的笑颜吧?
      而他,就这样把初恋静静地埋葬在十六岁。
      ……这样,就足够了。

      是了,每个男人一生中总会有一段刻骨铭心的爱恋。
      但是这份爱终会随着时间慢慢沉寂,落入心底,不会遗忘,却再也不会想起。
      他还会继续邂逅一段又一段新的感情,直到遇见那个可以和他携手共度一生的女子。

      他,一直是这么以为的。

      高中剩下的两年弹指间就已飞逝,生活再返平静和规律,网球和学业的两点一线。没有了外力的阻碍,两年来他已在日本职业网坛声名鹊起,在所有人以为他会在高中毕业后一心投入职业比赛时,他却放缓了脚步,以优异的成绩考入了东大经济系,选择在学业上继续深造。

      再也没有见过她,再也没有听到过她的任何消息。她就这样,倘若人间蒸发一般消失在这个世界,消失在他的生命里。
      想起她的次数越来越少,她的眉眼也在心中渐渐模糊。
      他在觉得惆怅的同时却也有几分欣喜。这样的自己,终是放下了吧。

      这一切一直持续到他在东大开学式上看见的一个熟悉的身影——
      迹部景吾。

      他已经许久未见迹部了。上一次见面还是在一年前,每一次都是打个照面,互相点头致意后便匆匆地擦肩而过。
      迹部总是很忙碌的,提前接手了财团,每日栖身于各种繁琐紧急的事务之中,奔波在各个公司之间。那种拼命的样子是在努力追赶着什么,不停地逼迫自己的成长。

      他在做完新生代表讲话后,一垂眼就看见迹部双手抱臂翘着腿,坐在礼堂的第一排。仅仅是安静地坐在那里,礼堂里有一半以上的人目光都落在他的身上,那样强烈的气势,虽然内敛而低调,却让人怎样也无法忽视。
      如果说年少的迹部是一把锋芒毕露的宝剑,那么现在这把比以前更加危险的利剑套上了剑鞘。
      见他投过来的视线,迹部淡淡地扬起嘴角,眼中有着超越这个年龄太多的睿智和冷静,那样尽在掌握的表情让他不自觉地想起了那个男人。

      开学典礼结束,迹部没有离座,明显在原地等待他。
      见状,他走过去礼貌地打着招呼:“好久不见。”
      迹部起身,不着痕迹地打量他一番,微微一笑:“Tezuka,没有什么变化呢,啊嗯?”
      “啊。”短短地应了一声,两个人并排向外面走去:“迹部,没有想到会在这里遇见你。”
      迹部垂眼,伸手将额前的发丝捋到脑后,停顿了一下才继续说:“既然如此,那么本大爷有幸请你共用午餐么。”
      至此他才有了一丝了然。迹部找他有事。
      “当然。非常感谢。”

      吃饭的地点是在一家高级会所里,单独的包厢,私密性极好。
      菜是传统的日餐,吃饭时两人偶尔说些不着边际的问候,等穿着和服的招待送进饭后的清茶时,迹部的脸色才真正严肃了起来。
      他捧着茶杯,静静地等着迹部的下文。

      “手冢,你想不想见她?”

      ……“她”?

      心跳一顿。

      啊……
      是她。

      他一直都是个意志坚定说一不二的人,甚至有人评价他固执(龙崎老师语)。他已经下定决心和她一刀两断,再无回头之路。

      他开口欲回绝,迹部抬手止住了他未出口的话语,半阖上眼,眉宇间露出深深的疲惫和无力。
      “手冢,如果你现在——哪怕是只有一点点在乎她,那么……就去看看她吧。”

      这是他第一次看见迹部如此脆弱的一面。
      迹部这样的表情,让他心底蓦地腾升起一种不祥的预感。

      “好。”

      原则什么的,只要遇见她,统统不再。

      ———————————————————————————————————————

      距离东京半个小时车程的千叶县,与神奈川和东京隔湾(注:东京湾)相望,因为地处半岛加上附近大洋暖流的影响,这里气候湿润,冬暖夏凉,是个十分适宜居住和疗养的地方。
      车子在千叶海边一栋三层的欧式别墅前停下,他在进门时没有意外地发现门牌上写着“渡边”两字。
      引他们两位进门的是一位着燕尾服金发碧眼的英国管家,迹部在管家耳边低声说了些什么,管家目光凛冽地打量他一番,没有什么表情地欠了欠身子,走到他的身边:
      “先生,这边请。夫人现在在花园里。”

      夫人……吗……

      房间的布置是格外奢华和考究的,但他已无心观赏。步步向前,心中萌生出的退意愈加强烈。她已嫁作他人妇,那么他,宛如小丑般,到底要用怎样的面目去见她!
      等他从这样混乱的挣扎中回过神时,他已经站在花园的入口。

      面前,开阔的是一望无垠的碧海,那个藏在他心底朝思暮想的人就坐在一片明丽的花海中,对着大海,一头墨色的长发垂在身后,随着吹来的海风不停起落。
      他就这样呆呆地望着她的背影,站在原地迈不出一步。

      管家的步伐停顿了一下,接着走到她的身边,弯下身子轻声细语。
      听到管家的话,她的头似乎偏了偏,却终是没有转过来,停顿了几秒,接着微微摇头。
      “先生请回吧,夫人不想见您。”管家重新走到他的身前,表情恭敬,他却依稀能察觉出几分得意。

      她依旧一动不动地坐在那里,融入了蓝天,融入了大海,融入了花田,这场景美丽得让人屏息,却更让人心惊。
      那样沉寂的背影,就宛如一片云,一朵花一样……安静得没有一丝生气。
      “手冢先生!”管家焦急愤怒地喊出声,他早已迈开大步,朝她的方向走去。
      在听见他名字的那一瞬间,她的身子微微一震,然后回过头来。

      他从没有想过这一辈子还会再见到她,所以也就从未想象过和她会是怎样的重逢。
      然而在见到她的这一刻,这三年的思念排山倒海地涌来,差一点将他压倒,来自心脏的剧痛让他发现自己竟是那样、那样疯狂地想念她。
      想听到她,想看到她,想碰触她……

      她坐在轮椅里,身上裹着厚厚的披肩,整个人瘦得惊人,皮肤白到拒绝着一切多余的颜色,在阳光的照射下显出如雪一样的苍白,与之相反的是那一双格外漆黑的眼,空洞得没有一丝光泽。

      ……
      ……………………
      ………………为什么……
      ……………………为什么?
      究竟是为什么!?

      为什么她会变成这副样子!!!!!

      血液在一瞬间冲上头顶,他只觉得有一双无形的手紧紧地扼住他的喉咙,一下子扯烂他的心脏。一步一步走到她身前站定,他的身体摇晃得似乎随时会在下一刻跌倒。
      她静静地望着他,渐渐的,眼底闪动起微弱的光芒。

      不知这样对视了多久,他慢慢伸出手,手指轻轻碰了碰她的脸颊,接着伸出双臂,像抱个洋娃娃一般一把把她抱进怀里。
      她轻得就像一片羽毛。
      他心里一酸,然后感觉有一双纤细的手臂环上了他的颈项,她的头枕上他的颈窝。

      她开口,声音细若游丝,仿佛下一秒就会被风吹断:
      “……呐……为什么还要让我活着……为什么……不能让我去死…………”
      “……”
      “Tezuka……让我去死吧……好么?”

      他的喉咙发出一声如野兽受伤般的呜咽,然后滚烫的泪水奔出眼眶。
      他紧紧地抱住她,浑身发抖。

      朦胧的视线中,他看见迹部和那个男人站在不远处的凉亭里看着他们。
      他抬眼直直地回视。

      这一次……

      绝不放手。

      *

      Part II 忍足侑士

      如果不是忍足家经营着日本首屈一指的综合医院,掌握着日本一流的医疗技术和医疗设备,他恐怕是一辈子也见不到她了吧?

      每一次见到她,他都会这样庆幸地想。

      像往常一样将车子停在前庭,他在下车的时候看见迹部的宾利停在一旁。今天是工作日,本应是迹部忙得焦头烂额的时间,却在这个时候来到了这里……苦笑着摇了摇头,他把车钥匙放进口袋里,自己又何尝不是呢。
      自从知道……以后,便恨不得天天守在她的身旁。

      “你说的‘熬不过这个冬天’是什么意思!?”
      刚走进玄关,就听见如寒冰般震怒的吼声从书房传来,这声音虽然耳生,听起来却有几分熟悉之感。
      “你们——究竟做了什么——”质问的话语未竟,徒留一阵令人窒息尴尬的沉默。

      没有让管家通报,他推门直接走进书房,瞳孔因为看见一个熟悉的身影而微微张大,随即一股复杂的情感便在心底蔓延开来,脱口的话语却是轻快异常:
      “啊~~这不是Tezuka么。”

      手冢闻声转身,琥珀色的双眸因为愤怒泛着淡淡的金色,他冷冷地看了他一眼,又将视线转回到书桌后的男人身上。
      他扫视了一圈书房,发现迹部也在,双手抱臂靠在窗边,逆光的侧脸看不清楚表情。
      莫名的,他突然想起三年前的那个雨夜,她生命第一次垂危的时候,他、手冢和迹部三人在迹部家的客厅里,那场剑拔弩张的谈话。
      呵,当时的年少轻狂啊。
      不过现在已经全然不同了——自从那个男人出现后,一切都不同了。

      渡边龙弦。
      一个自始至终他从未看透半分的男人。
      一个他恨之入骨却又奈何不了半分的男人。

      是渡边将她占为己有却无力给她幸福。
      是渡边不能给她幸福却还伤她心碎。
      是渡边伤她心碎甚至将她逼上死路。
      他曾为了得到她不择手段,甚至一度有过得不到就毁了她的想法。这些年来他多少次为轻狂的自己感到悔恨,可现在,他甘拜这个男人的下风。
      她被长期注射过麻醉剂。流过产。患有重度抑郁症,厌食症和心因性失忆症(注:人格分裂的一种)。在两年前差一点点回天乏术。

      这究竟是一个怎样可怕的男人?
      口口声声说着爱,却忍心——忍心伤她如此!

      他恨他!
      恨得想要杀了他!!!
      他知道迹部也是如此,可他们在他面前太渺小了。他们除了追逐,别无他法。可是在这条路上越向着这个男人迈进,就越会发现差距愈加遥远。
      这就是迹部为何在她离开日本后就接手了公司,学校一天的课程都没有再上。
      这就是他为何心甘情愿投身家族医院,两年来没有碰过任何一个女人。

      两年前的流产让她昏迷了整整一年,醒来的这一年,她不吃不喝,也没有开口说过一句话。
      他知道——所有人都知道,她想死。
      呵,可他们还是太自私了不是么?自私到一定,一定要让她继续活着。

      可是如果继续这样下去,她……熬不过这个冬天。
      而现在,已经九月。

      ———————————————————————————————————————

      “或许这是一个好开始,毕竟她今天终于开口了。”迹部直起身子,打破这一室沉寂。
      他挑挑眉,心底有些发苦。
      这一年来无论是谁怎样都无法让她开口说一句话,这么说——果然,手冢在她心里和他们是不一样的。
      他抬手抚上镜框,自嘲地一笑。
      也是,还有什么痴心妄想的呢?她,自始至终就未将自己放在心上。

      “好开始?”手冢冷笑:“……她开口的第一句话就是让她去死。”
      “……”

      那个男人这时放下交叉的双手,如鹰一样的眼眸紧紧锁在手冢身上,唇边那抹漫不经心的微笑宛如成为习惯般一刻也不曾退下。他起身,即使用着最平常的语调也像居高临下的藐视:
      “你要明白,从她嫁给我的第一天起,她这一辈子就都是属于我的……只不过在现在这个特殊时期,一点小小的让步和妥协——我想这是最后的底线了。”
      手冢和那个男人对视着,谁也没有再开口,整个房间里弥漫着浓浓的火药味。
      他轻轻叹气,转身从书房离开。

      他要去看看她。
      他,就是来看她的。

      让步和妥协……
      是啊,渡边,迹部,还有他。
      几年来就是这样一点点无声放弃自己的骄傲。
      一切一切都是为了挽留,挽留她想要摆脱他们的脚步。

      二楼的书房,四扇高大的落地窗让这间屋子一年四季总是充满了明媚的日光。她每天需要晒更多的太阳,这对病情有所帮助,所以只要天气晴朗,下午她总会在这里进行“光合作用”。
      九月的天气已经开始转凉,临窗的地板铺上洛可可风格的地毯,此时她正斜着身子躺在柔软的毛毯中,一张巴掌大的脸埋在靠枕中,长长的睫毛在脸上投下一片淡淡的阴影,衬得她的脸更加光洁,整个人漂亮的就像是一个娃娃。
      娃娃……确实呢,毫无生气,名副其实。

      “洛,我来了。”
      像往日一样在她身边坐下,转过头去,和她一起望着千叶湛蓝的海,在轻浅的呼吸声里,他开口,低沉的嗓音静静地叙述着这几天里的生活琐事,详尽到在车站前看见的肥猫。
      这样的举动,他已经持续了整整一年,一开始是为了让她开口说话,到现在成为生活中不可或缺的一部分。说些什么并不重要,她是否开口也变得不再重要,重要的是两个人这样安静的相处。他说,她听……或许也不在听罢。但是无论是遇到了怎样的挫折和不快,只要坐在她的身边,就不会继续焦躁,不会不安,一颗心逐渐变得安稳起来。

      回过神,才发现自己停口许久,她在一旁闭上了眼,似乎陷入了沉睡之中,脸上一片恬淡。看着这样的她,他不自觉地软化了表情,露出一个温柔的笑容,手不可抑制地慢慢抚上她头顶,手中的头发柔顺依旧,却早已失去光泽。
      他不能想象,此刻在他身旁安睡的她在未来的某一刻再也不会睁开那双漆黑的眼,再也不会露出哪怕是像现在这样空洞的表情。
      没有她存在的世界……

      “我们真的好自私……对吧……”贪恋地触碰她温热的脸颊,“……可是洛洛……你不能这样狠心……”
      取下眼镜,用嘴唇一点点吻着她的发丝,他皱起的眉间是满满的痛楚。吻顺着发丝一路滑到脸颊,他再也忍不住,手臂一点一点将她圈进怀里。他和那个男人曾有过约定——除了在她身边,不能碰她一分。如果是以前为了能一直在她身边,他会用理智紧紧束缚自己的感情,可现在——他还会在乎什么?

      他其实,一直都是个胆小鬼。
      胆小到连爱,都无法对她说出口。

      他曾以为她只是他生命的过客,可谁知,她竟是他一生的劫数。

      “你……如果不在了……”

      良久良久。
      他没有再说话。

      像是最终决定了什么,墨蓝色的眼中水光闪动,他把眼镜放进她的手心,慢慢微笑起来。

  • 作者有话要说:  呼……明日还有一更,到此全文将正式完结。
    另:编辑要求本作品入包月库……大家快看呐啊啊啊……就不要花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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