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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娘娘千岁千千岁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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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娘娘!来合影了!就等您一人凤驾啦!”W市师范大学的重道楼前,几个青春洋溢穿着学士服的调皮男生歪歪扭扭地戴着学士帽,手放在嘴边做喇叭状,冲不远处树荫下还在跟一个老教授说话的男孩子大喊。
听见那帮皮孩子在喊,头发花白的老教授慈祥地笑了笑,拍了拍身前劲竹般身材颀长的少年的肩膀,道:“小穗啊,今天你拍完毕业照,可就彻底地和大学说再见啦。你是我这一届里最优秀的学生,老师最后再给你说一句,世事无绝对,你可要记好啦。”
牵穗温和地微笑着,仔细地听着老教授的唠叨。在听到最后一句时,兀自愣了一愣,不过也没表现出来,还是眯着眼笑,冲老教授点点头。
这位头发花白一把年纪了还是固执地梳着老上海三七分大背头的教授是W市师范大学的校长,姓季,全名季得催,是国内相当有名望的学者。他已经连任两届W市师大的校长,因为年纪大了,公务基本上都交给了两个副校长处理,自己开了几门选修课,每天兢兢业业当园丁,也不管有没有学生来,自顾自上课备课,像个老神仙。
可能出面太少,学校的学生竟也没几个知道,这就是快要退休的校长,都只知道他是个学识渊博脾气很好的老教授。
“季教授,我很高兴,能在求学的最后路途上,碰到您这样的老师。”牵穗认真地看着老教授的眼睛,微微鞠了个躬。
老教授笑呵呵地又拍了拍牵穗的肩膀,冲他摆摆手,示意他快去拍毕业合照。
牵穗非常尊敬地微微低头后退了两步,才转身向自己的班级所在的重道楼方向走去。
真是个好孩子啊。老教授在心里感叹了一声,双手背在身后,晃晃悠悠地走了。
牵穗其实是不太乐意见到这帮同学的。因为他的名字谐音是千岁,所以总是会被同学拿来开个玩笑,无聊的时候看见他也会逗笑几句。
他知道这些人其实没有恶意,只是开玩笑闹个开心,但是牵穗就是不乐意。他从来都不是个慷慨的人,也不是个看得开的人。
幼儿园的时候还好,尽是一些上厕所都还没彻底学会的小屁孩。但上了小学的牵穗,到四五年级的时候开始,他的名字就总是会被那帮电视剧看多了的小孩拿来取乐。
“娘娘千岁,今日贵体可安康,是否有不适?”
“你怎么说话呢,娘娘金枝玉叶,要说凤体,凤体懂么!哈哈哈哈哈……”
“娘娘,为何不见圣上,难不成是娘娘您篡位了不成?”
小牵穗很不开心。他厌恶这些傻瓜一样的玩笑,总觉得受到了侮辱,可是他又不愿意跟这帮孩子争执,会显得自己很愚蠢。
他从小就早熟。
其实刚开始被这般戏弄的时候,牵穗还带了点气愤地去找老师告过状的,那刚大学毕业的女老师帮着牵小穗跟那些同学解释:“这只是小穗妈妈给他起名字的时候没有想到这一谐音,你们不可以嘲笑同学哦。”
一帮小孩纷纷点头。可是老师一走,就更加肆无忌惮地指着牵穗大声嗤笑了。
“娘娘,臣等的惶恐,不知何处得罪了娘娘,如今要找礼部侍郎治臣等的罪?”刚才帮牵小穗说话的是语文老师,兼任班主任,是个温柔的女老师。因为牵穗名字的关系,这帮调皮的小孩给语文老师起个绰号叫礼部侍郎,给讨厌的大胡子数学老师起绰号叫刑部侍郎。乱七八糟的古装剧没少看。
“休得胡言,定是我等出言不逊伤了娘娘的心,还不快快请娘娘降罪,熄了怒火,以免娘娘气伤身子。万一凤体抱恙,皇上岂不是要我等人头落地。”
小牵穗很无语。他觉得这帮同学小小年纪说话一套一套的,绵里藏针狗屁不通,被那些乱七八糟的古装剧洗脑洗成了痴呆。
小小的带着童真的恶意更为伤人。小牵穗于是不理会这帮嘴贱的人,也不再看电视剧,更喜欢看一些动漫和新闻。
阳光很好。牵穗的心情也很好。他一想到自己以后再也不会有新的同学,就觉得很高兴。智商情商低的人他都不喜欢。就算双Q不高,起码要懂沉默是金和尊重。可惜牵穗不知是运气不好还是怎么,从小到大,身边都是一帮自来熟的大嘴巴。
牵穗没有搭理那几个冲他喊的男生,自顾自的端端正正地戴好学士帽,温和地冲镜头微笑,摄影师刚比了个OK的姿势,表示他们班拍完了可以散了,他就转身大步奔着寝室去了。
他从小到大没有交心的朋友,身边的同学谁跟他都能说几句,大家都知道牵穗是个温和腼腆的谦谦君子,温柔善良有教养,品行兼优,德智体美劳全面发展,操场上的红旗都没有他胸前的红领巾鲜艳。
现在,牵穗终于可以不用戴着面具装好学生,可以离这些同学远远的了。
他就是不喜欢人家调笑他的名字!
寝室里的被褥和生活用品早上就已经快递走了,就剩下一个黑色的手工牛皮大背包,里面装着卡包钱包和钥匙,还有两包面巾纸和一盒口香糖。东西很少。
牵穗身高有178,而且腿特别长,身材比例相当好,不高不瘦,明明应该是个阳光少年,清秀圆润的脸带着种懒洋洋的感觉。内心高冷外形温软的少年,是个小包子脸,可爱得不行。
拎起自己的背包,牵穗随手背好,便大步流星地走向了学校停车场,开着自己的白色小POLO蹭的一声驶向了校外。他需要回家好好休息一下。
今天是6月27日,天气很不错,W市师范大学特意挑在今天让一帮学生回来拍毕业照。他们学校是市里的老牌大学了,校风好环境好师资好,出来的学生去实习都是各个学校优先录用的对象。四年制的大学教育,最后半年是留给学生出去实习的,学校甚至连实习报告都不要,因为老校长说,有时间搞这些虚假报告,不如做攒点经验。
于是牵穗便放飞自我了。他其实根本不想当老师。只是因为家里说当老师稳定,他又从小学习好,不当老师当什么,还有寒暑假呢。牵穗只是呵呵一笑。
其实牵穗的妈妈在老师、医生和警察这三个职业里研究了很久的,最后才得出当老师这个结论。那时候牵穗的妈妈胡琇还跟他解释道:“穗穗啊,你看,当医生吧,现在这个社会都怕医闹,当警察吧,一天到晚被新闻报道不作为,还危险,妈想啊,你还是当老师安全,稳定,还有面儿。”
牵穗的家里是很传统的封建家庭。他三岁的时候父母就离婚了,因为他那风流成性的爸有一天竟然把女人带回家睡,被他妈胡琇撞见后,还联合牵穗的奶奶--那个本来就不喜欢胡琇的老太太,把胡琇打断了腿,爬都爬不出门,最后还是邻居看不过去报了警。没几天就离了婚。
胡琇有事没事就喜欢跟牵穗念叨自己有多惨,有多少金啊玉啊的嫁妆被那狠心的爹拿走不肯还,母子俩在胡琇的几个哥哥家轮流借住,又怎么辛苦把牵穗拉扯大。
牵穗对这些故事倒背如流。但是还是在他七岁的时候,他开始管他爹要钱了。因为日子实在过不下去了。他要上小学了。那时候还没有现在的九年制义务教育,小学和初中都是要交学费的。
他感觉自己过着双面间谍的生活,但是,他的父母双方又是都知道这件事情的。他爹后来办了个小厂,发了点小财,又娶了新老婆,是个外地人,说不来W市被称为恶魔语的难懂方言。后来学起来了,带着满满的外地口音,牵穗听了就想冷笑。
带着满脑子数不清的念头往家的方向慢慢开着。他在最后半年实习的时候并没有去学校实习,而是去了一家游戏开发公司。他想当个程序员。
牵穗很聪明。他也不知道为什么,对编程有着极高的兴趣和热爱。
他去的那家游戏开发公司,叫潘烂工作室游戏开发公司。是牵穗在W市的人力资源网上发了简历之后,第一个打电话给他通知可以去实习的。于是牵穗就去了。可能是受成长环境的影响,牵穗其实是带了点小迷信的。不信佛不信基督,却信一丢丢的命和小缘分。
他在去实习的时候还想,这个公司为什么会有这么奇怪的名字,潘烂潘烂,不有点像破烂么。但他还是去了。去了之后被告知,他没有编程这方面的经验,就先跟着技术部的副部学习。
这是个很好的机会。好到牵穗都有点怀疑这个公司是不是正经公司。一般没有这方面的学习和经验,是不会有公司愿意录取的,牵穗一进去就有个技术部副部当师傅,他虽然带着点不确定和怀疑,但是还是去了。
在公司勤奋努力地实习了半年,再加上牵穗确实有天赋,人聪明又上进还愿意学习思考提问,加上人家副部长戴羽蛰不藏私,牵小穗的进步很快。
只是他自从来潘烂这实习一直到今天请假来学校拍毕业照,他都没有见过技术部的部长。只知道名字,叫符笺迦。是老总邹迪青的幼儿园中班同学,一帮董事开了好几次会,才定了个让人瞠目的高薪,派邹迪青从一家外企死皮赖脸请回来的。
这是件很好玩的小道消息。幼儿园中班的同学一直到现在还有联系,也亏邹迪青掰得出来。
牵穗很期待见到那在外忙了大半年都不见人影的技术部部长。他阴暗地想,这部长说不定跟自己一样也经常被人调笑,一样带着点对社会和陌生人的恶意。
牵穗脑子慢慢地转着这些乱七八糟的事情,踩着30迈,不紧不慢地开回了家。
他家是商品房,还是黑户,所以门牌都没有。这还是他初中的时候,他的继父和几个兄弟一起借钱建的。牵穗一家住在四楼,一楼是牵穗的母亲胡琇开的小店。他继父身体不好,有糖尿病,本来也有个小厂,但是被他的三哥骗了去,成了无业游民,只能在家帮忙开开小店,赚点菜钱。
回了家,牵穗躺在自己的小竹床上,疲惫地闭上了眼。
实习期在自己毕业后再过三个月就结束了,但是他现在已经差不多是准员工了,副部长戴羽蛰人很好,提前让人事给他安排了员工宿舍,还特地给他挑了个向阳的房间,原本住在那里的员工辞职了,再过一个星期才交接完毕,到时候牵穗就能搬进去。
牵小穗有点小激动。他幼稚地想着,上了社会就是不一样,潘烂的氛围很好,虽然公司不大,但是没有人会扯着名字说三道四。
而且昨天戴羽蛰不经意在办公室提起过,符蒹葭出差大半年,应该这几天就要回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