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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一小时 ...

  •   群树环绕的绿草空地上,静静停放着一副黑色棺木。
      零散的阳光从林叶间倾洒下来,柔和了棺木原本漆黑的冷肃,棺盖上印刻着的金色子弹纹章,也由黯淡重新染上色彩。
      是个难得的好天气。
      干净湛蓝的天空,洁白柔软的云,明媚暖绒的阳光。
      比最近任何一天的天气都要晴朗。
      很适合他。

      -

      彭格列第十代首领沢田纲吉,在与密奥菲奥雷家族谈判时被射杀身亡的消息,不过一个晚上便已传遍整个里世界。

      这不得不说,是一个可以令人震惊的消息。昔日辉煌强大如彭格列,如今也已节节败退溃不成军。无异于最后的筹码,也被对手碾压殆尽。

      在这场几乎压倒性的斗争里,剩下的人们都不禁心生出绝望。

      彭格列第十代的葬礼很简单,简单到参加的人只有几个家族核心成员。

      不能算是凄惨。能够由最亲近的人来陪伴最后一程,已经可以说是幸运的,虽然这种幸运,并不被期待。在这种动乱时期,怎么想办法活下去就已经竭尽全力,没时间去悼念死去的人们,只能用心去铭记。即使痛苦不堪疲惫万分,活着的人还要继续往前看。

      这不是残酷,只是一种必然。

      没人知道明天会怎样。
      是子弹在头颅中炸裂,还是身体在火炎中消亡。

      即使是用“人人自危”这个词语来形容当今里世界的局势,也并不过分,甚至有些可怕的恰当。

      一场不知道能不能算是“战争”的战争,伴随着“白兰”这个名字的出现,骤然拉开帷幕。

      犹如噩梦一般。

      这个世界不能让人理解的事情太多了,滑稽的可笑的,却又不得不面对的。

      也许失败者最后的归宿,大概只剩下会枯萎的鲜花,和冰冷的棺木。

      还会有希望吗。
      谁知道呢。
      守护的意义是什么,已经模糊不清了。
      活着?这更像是苟且偷生。

      在某个瞬间,抬头看着眼前晴朗的天空,你会突然产生一种错觉。无论世间如何变迁,天空仍旧一如往初。不知道该说它冷血好,还是充满着希望的。

      不……对于他来说,也许只要天空一直是晴朗的,就会是充满希望的吧。

      看着那样的他,你就会不由自主的微笑着相信,明天,一定会是一个好天气。

      看,果然是呢。

      -

      最后看一眼,沢田纲吉安睡着的面容,狱寺隼人闭上那双满含悲痛的双眼,像是要将他的模样,深深印刻在眼中,永不抹去;又像是在逃避自己,才有力气,一点一点,将棺盖,谨而慎之却又温柔无比的,慢慢合上。就像每一次,给十代目盖被子那样。

      然后狱寺起身后退,同其他守护者站在一起,做最后的道别。

      冰冷阴暗的地下不适合这个宛如天空般温柔纯粹的人,所以暂时就让他在这里安静的睡下吧。

      在这片绿树环绕,芳草遍地,安稳宁静的最初的乐土上,好好的休息。

      在不久的将来,他们会将真正的宁静亲手奉上。

      以灵魂起誓。

      所以在那天来临之前,请稍微再等待一下。

      每个人都将沉重的悲伤压进心底,取而代之的是满眼的决绝。

      还没到可以停下悲伤痛哭的时候。

      -

      摸索着推开头顶上的障碍物,久违的自然光线猛地涌进视线的感觉,让他有一瞬间的愣怔。

      重力感,自然光,自然风,湿润空气,虫鸣鸟鸣,树木花草,还有新鲜泥土的味道。

      以及身下传来的,更为浓郁的,百合花的香气。

      所有的感官系统收集到的情报反馈给他一个难以置信的结果——他现在是在,地球。

      确切的说,是被战火席卷之前的地球。

      他将手里握着的东西举到眼前,有些哭笑不得。

      那是一枚粉色弹壳。

      N多年前改良十年后火箭筒炮弹剩下的残次品,送这玩意儿一句“古董”绝不夸张。

      真搞不清楚到底是被这“老古董”侥幸救了一命,还是加速上了宇宙尘埃路。

      他已经不想去费脑子理清楚,这种老掉牙的东西到底是从哪儿冒出来的,也不想搞清楚现在到底被炸到了哪个时空的哪个时间段。

      只是但愿两边的时间流速不一样,不然他就等着在数发中粒子炮的欢送下和他的战舰一起烟消云散吧。

      那可真不是个舒服的死法。

      算了,既来则安吧。该死的时候,就算待在疗养仓里估计也会被修复液呛死。

      看似拉拉扯扯想了一堆,实际上也不过瞬息之间的思考。

      刚刚睁开眼的时候就察觉到了,周围有人的气息,数量不算多。有一个在远处,有六个人离他很近。

      很熟悉的气息。

      他微微勾了勾唇,眼神一瞬间变得温柔而怀念,但又随即掩没在眼底。

      他用手掌撑着身体,缓缓坐起来,准备迎接那些预料之中的惊讶面容。

      ——不过说起来,他身下这软乎乎的东西,是百合花吧,刚刚开始就能闻到的浓郁百合香气……他怎么会躺在一堆花上面呢?

      确实很惊讶。
      不光是他们的表情,意料之外的,他自己也小小的吃了一惊。

      “我说,这个……莫非是,棺材?”白花为底,黑木方围。

      虽说被传送过来后,刚有意识的瞬间就能察觉到他是在一个很狭窄的非绝对封闭空间内,即使下意识的把“空间”的盖子顶开,可他也没想到居然是这玩意儿。

      他现在是真有点混乱了。这什么情况,难道他来到了大战之后的时空?战争结束了,地球重建了,然后他终于挂了?如果真是,那结局也挺不错,至少他还有个全尸睡棺材,并且回到了地球,没变成碍事的宇宙垃圾给战场清理小组增加工作量。

      他的葬礼么……
      何德何能。
      他居然还能有个归宿。
      本以为最后能在石头上留下个名字都是奢侈……

      他不由得轻笑出声。

      “十……代目?”一道熟悉却也有少许陌生的声线,带着颤抖与惊讶混杂的不确定的询问,打断了他几乎跟老头子交代后事一样的天马行空。

      他这才后知后觉的把思绪掰正,将视线与从他坐起来开始就集中在他身上的些视线源相交。

      却没想到,再次惊讶。

      那些人。是他们,却又不是熟悉的他们。

      比他所熟悉的他们面容更成熟。
      比他所熟悉的他们健康完好的多。
      但是却和他所熟悉的他们几乎拥有同样的沉重与悲伤。

      真的,来到十年后了么?
      不是。
      感觉不一样。
      这不是他所在的那个时空的十年后。

      那么就是,平行……时空?
      残次品也能引发这样的概率?

      “你。是沢田纲吉么。”稚嫩的童音,冷静的有些质疑的口吻。

      在听觉系统接收到的瞬间,全身仿佛被强伏电流通过一般,翻绞着,颤动着,头皮发麻,每一颗细胞似乎都要炸裂。

      他将视线凝聚在声源处——那个头戴礼帽,一身黑色合身小西服,胸前挂着一颗黄色奶嘴的婴儿身上。

      ……里包恩?
      不……是Holography(全息影像)。

      真令人惊讶。
      没想到居然还能以这种方式实现了那个荒唐幼稚的心愿。

      他挪开视线,仰头阖了阖眼,有阳光落在眼皮的感觉。
      唇角慢慢勾起,轻声回应道。

      “啊,我是。”
      “货真价实的,沢田纲吉。”
      “好久不见了,小小的,里包恩。”

      他重新睁开眼睛,视线从每个人身上划过。看着每个熟悉的面孔上,露出的相同的惊愕的表情,他轻轻歪头,弯了眉眼。

      “或者说是,初次见面。”

      每个人都愣住了。
      从棺中醒来的少年,带着他们记忆中熟悉的面容,露出了一个他们从未见过的笑。
      凌乱微长的褐发半掩住右眼下方一道贴着眼底划向太阳穴的狰狞长疤痕,本应清澈的褐色眼眸里,是让人读不懂的深邃与浓重。
      一身黑色明显是军装的穿着,隐约可以看见衣领掩盖下的脖子上缠着绷带。
      这个陌生又熟悉的少年说。
      他是,沢田纲吉。

      -

      “所以说,你是被这颗子弹送到这个世界来的,原来如此。”里包恩小小的手掌托着那枚粉色弹壳,听眼前这个沢田纲吉讲述完前因后果——其实也就是一句,十年后火箭筒炮弹的边角料做出来的子弹,莫名其妙炸了,然后就过来了——很淡定的接受了眼前这个离奇的事实。

      反观其他几人还是有些状况外的迟钝,沢田纲吉笑了笑,不管哪个世界,里包恩都是里包恩啊。

      “说起来,刚刚葬礼的时候,你……”突然感觉左臂疼了一下,纲吉转头去看帮他包扎的狱寺。

      从棺材里出来的时候可能动作太大,前不久手臂上的伤口裂开了,血液顺着手臂滑下从袖口滴落到洁白的百合花上,着实让在场的几人吓了一跳。连惊讶都顾不上,二话不说就把他带回基地,处理伤口。

      感觉到纲吉的动作,狱寺回过神来,慌慌张张的道歉,然后用比刚才更为认真小心的动作继续缠绷带,但是眼底没能完全收起的悔恨与悲痛,被纲吉毫不费力的收入眼里。

      就连其他几人在听到“葬礼”这个词之后,都是瞬间低头黯淡了神色。

      纲吉温柔了眼神,看过在场的每一个人。他真的很幸运,无论在哪个世界,他都被他们如此珍视着,真不知道这样的他,已经用光了几辈子的幸运。就算现在立刻死掉下地狱,他都不会有怨言。

      “刚刚在外面的时候,你用的是Holography,为什么,出不去么?”没有任沉重的气息弥漫,纲吉继续了话题,他不能代替死去的“沢田纲吉”给他们安慰,那无异于饮鸩止渴,而且他也没那个资格。

      “没错。现在这个世界,外面布满了对阿尔柯巴雷诺的身体有害的物质,大摇大摆的走出,身体会崩溃的。”里包恩没有隐瞒的解释给纲吉听,他的直觉告诉他,无论他现在说什么,眼前这个沢田纲吉都能很好的理解。

      纲吉听完,眉头轻轻皱起,“非7物质吗……”

      “哦?怎么,你知道?”里包恩有点惊讶的看着他。

      纲吉脸色有点复杂的看向里包恩,“别告诉我,这边的世界搞出种东西的人,名字也叫‘白兰’。”

      听见纲吉口中吐出的那个名字,屋内所有人都是神经一紧,震惊万分。

      “没错,就是他。”

      “十代目!那家伙在你那边的世界也做出这样的事了么?!”

      看见众人的反应,纲吉的表情变得更奇怪,“‘这样的事’?白兰?”

      里包恩觉得纲吉表情不对,不由得出声问道:“你那个世界的白兰,是什么样的?”

      纲吉毫不犹豫的开口:“彻头彻尾的奸商。生活在棉花糖星上,是个不折不扣的棉花糖星人。”

      众人瞬间瞪大了眼睛,对纲吉的这番表述都有些想象无力,理解不能,满脸的怪异与怀疑,这说的是“白兰”?

      纲吉挑起眉毛,似乎有些不爽众人对他所说的话的怀疑,“我没有在搞笑。那家伙是个星际军火商,所居住的星球主产棉花糖和各种其他的糖果,难道不是棉花糖星人么?”

      “星球?星际……军火商?”

      众人咀嚼着几个只能在电影和小说中出现的字眼,惊讶的睁大了眼睛。

      纲吉这才后知后觉的反应过来,看着这些熟悉的脸庞,很容易一不小心就忘了两边的世界不一样。

      收回包扎好的胳膊,穿进袖子里,整理好黑色肃穆的军装,他从沙发上坐直身体,唇角勾起一抹颇为特别的弧度。

      “忘了自我介绍。初次见面各位,我是帝国联盟所属第二十七军外编特别军团——彭格列军团第十代军团长兼舰队总指挥,沢田纲吉。”

      眼前的少年,目光坚毅,气势凛冽,令人震撼。

      “在到达这里之前,正在第九宇域殖民卫星轨道进行叛军拦截歼灭战。顺便一提,战况不太理想,内部情报外泄,导致原定计划的奇袭歼灭战变成被伏突围战。而且不巧的是,我被传送过来的那时候,正处于腹背受敌状态,运气不好的话,搞不好这就是我的最后一场战役。”

      战争……

      听到他话语轻松的说出如此危机的时刻,众人一时都不知道该用什么样的表情去回应。

      战争,一个如此刺耳的词汇。

      他正在经历战争。
      他们也在经历战争。
      但是……
      相比之下就会觉得,他的战争更加……
      想象不到究竟是什么样的处境,居然需要将一个孩子,送上战场。
      而且看样子,时间并不短。

      “我!……”狱寺的声音有些激动,“那个世界的我难道不在十代目的身边么!”竟然又让十代目一个人身陷险境!

      “没事的。没有关系,不用担心我。什么都不用担心。”手掌落到头发上轻轻抚摸着,掌心的温热隐隐约约透过发丝传递到脸颊,狱寺抬起头,那双暖褐色的眸子就那样温柔安静的看着他,“你,还有大家,都在我身边。一直。一直都在。”

      “所以我才能够,有勇气站在战场上,不会被吓哭,努力的活下去。谢谢……狱寺君。”

      十代目……狱寺张了张嘴,可喉头像是被什么东西堵住了一般,发不出声音。

      众人看着纲吉的目光复杂,究竟经历了多少,才会让他变成现在这副坚强到让人心疼的模样。

      似是察觉到众人所想,他笑了笑,“没必要惊讶。不只是我,你们……大家都是一样的。我们的世界,是一个科技高度发达的平行时空,早在百年前人类就已经打开了通往地球之外的道路。但是,令人遗憾的是,从五十年前开始,地球就已经开始陷落了,被卷入宇宙之间的纷争,战力资源匮乏的当下,孩子们被送上战场已经不是什么好值得议论的话题了……大概,这就是对话的代价吧。这层蔚蓝天空之外的世界,远比想象之外的更可怕。”

      “阿纲……”不知道为什么,山本下意识的就想呼唤他的名字。

      “嗯?怎么了?山本?”纲吉回头响应他的呼唤,但是眼睛突然看见了什么,瞬间变亮。

      “哎?真不可思议啊,这种东西居然也能重合。”

      “什么?”山本一脸茫然的看着纲吉朝他走过来,将手放在他的脸上。

      “伤痕。”带着薄茧的指腹,正在轻轻抹蹭他下巴上的那道剑伤,带着温柔与怀念的温度。

      “我那边的山本,这里也有一个同样的伤痕。是不是很神奇?”

      山本看着近在咫尺的熟悉面庞,眼睛里柔化了不知名的光,低声回应:“大概因为,那家伙,也叫‘山本武’吧。”

      纲吉笑了笑,没有说话。
      收回手掌,退回到刚刚坐的位置,继续之前的话题。

      “好像跑题了呢。我那边的大致状况就像我说的那样,而白兰,则是在战争中独占鳌头的星际军火商,富可敌国,并且拥有自己的私人军队。除此之外,最令人棘手的是,他对购买渠道没有任何限制,不管敌方我方还是星际强盗或者佣兵团,都能够从他那里购置各种各样的武器。他也总能在第一时间得到最新型号的武器,他的武器来源一直是一个未解之谜。总之就是一个能在乱世战争中独善其身,人财两不误的狡猾男人。可以毫不客气的说,他一个人几乎可以主导整个战争的走势,因为在战场上武器是绝对不可或缺的物品。”

      “那么,那个非7物质,也是白兰做出来的武器吗?”

      “不。不是。非7物质会被当做武器,是出乎白兰他自己的预料的。虽然这种物质确实是他做出来的,但是他本人不知道出于什么意愿,似乎并没有将之用作武器的打算。”

      “那你怎么会知道?”

      被里包恩这么一问,纲吉顿了话头,眼神变得有些幽深,“敌方军队用手段将有关非7物质的提取物质资料偷了出来,将之用作特殊针对武器投入战场。”

      “特殊针对武器……”里包恩低头重复了一遍这几个字,心里闪过一种可能性,抬头看向纲吉想确认些什么。

      “就是你想的那样。”说这话时纲吉的声音很轻,头微微低下,过长的刘海遮住眼睛,看不清楚神色,“不管哪个在世界,阿尔柯巴雷诺的身体构造都是一样的……”

      “呵……真是,不管哪个世界白兰,都是这么能折腾的招人烦啊。”

      似乎明白了纲吉在介怀什么,里包恩默默转移了话题,“说起来,在你那个世界,彭格列指环应该也存在吧。”

      “没错。”

      “你没拿到吗?”里包恩看了看他的手指上,空空的,脖颈上也没有任何佩戴挂链的迹象,应该没有戴在身上。

      看见里包恩的视线,纲吉干笑了一声,“拿是拿到了。不过上战场的第二天我就扔了,现在估计还在基地枕头底下扔着呢吧。”

      见众人露出不解的表情,纲吉进一步解释。

      “那东西就跟一个大型热源一样,要是天天带着它上战场,我早就被轰死几百回了。”

      “听起来你那边的世界里,指环也可以作为武器使用啊。”

      “岂止是作为武器,说白了直接就是武器驱动源。怎么,这边的世界也可以吗?”

      “啊,没错。指环和火炎,还有目前主导战斗的匣武器。”

      “匣武器?”纲吉对这个没听说过的名词有些好奇。

      “由四世纪前的科学家杰贝特罗伦奇尼所构想,并流传下来的343篇设计原稿中所记载,后来由三位发明家——伊诺千提、肯尼希、威尔帝仅用五年的时间以指环的火炎作为动力开发成功的一种超自然科技的仿生学兵器,同属性的火焰和指环,对应同属性的匣武器。”狱寺为纲吉解释道。

      纲吉有些似懂非懂的点点头,虽然狱寺说的人名他都熟悉,不过事情还真是有点对不上号。

      “哈哈哈,光听起来也没有什么实际感吧,那就亲眼看看如何?。”山本从衣袋里掏出一个蓝色的上方有个小孔的小巧四方匣子,将手指上的戒指锁链打开,一簇清蓝色的雨属性火炎从戒指上燃起,然后将戒指上的火炎送进匣子上方的小孔中。

      匣子突然打开,一道蓝色火炎从中飞出,夹杂着一声清脆的燕鸣。

      随后,飞到空中的火炎渐渐减弱,露出其中包裹的物体——一只雨燕。

      雨燕在空中盘旋了一圈之后,落到了山本的手指上。

      “这家伙就是我的匣子之一——雨燕。”

      纲吉看着那只除了周身包裹着火炎之外和普通燕子几乎没什么区别的生物,眨了眨眼,朝雨燕方向伸出手,“过来。”

      众人都有些惊讶,纲吉会做出这个动作,只是没想到那只雨燕立刻就从山本的手上飞到了纲吉的手上。
      山本看着这一幕,嘴角弯起一抹略带怀念的淡笑,果然。

      纲吉将装着雨燕的匣子拿在手里把玩了一会儿,又看了看乖乖待在肩头的雨燕,露出了然的神色。

      “原来如此。大空属性的火炎应该可以打开所有的匣子吧,不过打开不同属性的匣子时那个匣子的原功能应该会大打折扣,不然火炎的属性就没意义了。”

      “没错,就是这个道理。”里包恩看着眼前的纲吉,心中有些惊讶,虽说心里早就有了准备,但是眼前这个沢田纲吉对事物的接受及敏锐程度还是超乎他的想象,对于没接触过的事物,在只见过一次之后便能一针见血的说出利益弊端,可不是随随便便就能做到的事情,那需要长年累月的磨练。

      “这么看的话,在我们的世界也有这样的设计概念,这个匣武器应该就是‘便携式速装武器库’的最初版。其实简单来说,就是把不能或是很难戴在身上的武器,进行分解压缩至可方便携带的程度,然后在便利的基础上为其增添附加功能达到增加战力的目的。”

      “听起来……差不多吧。”众人已经放弃再对从纲吉嘴里冒出来的,超科技水平的词汇多做好奇了。

      “说起来……”纲吉摸摸下巴。

      “什么?”里包恩看他。

      “这个世界的我们,是做什么的?总觉得,这个世界也不是很太平……”

      “现在才想起来问么。”里包恩面无表情的看着他。

      纲吉抽了抽嘴角,“之前不是都没机会问么……”

      “听好。这个世界的你,有个很伟大的职业。”

      “伟大?”纲吉眨了眨眼睛。

      里包恩拉了拉帽檐,“是黑手党。”

      “……哈?!黑手党也能算伟大?!”纲吉张大了嘴,惊叫出声。

      “怎么,有意见?”里包恩眼神锐利的甩向纲吉,列恩也适时的爬到手指上,准备随时变成武力压迫的帮凶。

      “……不敢。”纲吉看着熟悉的一幕,反射性的缩脖子抽眼角。

      看着纲吉身上出现的熟悉的小动作,里包恩轻轻勾了勾嘴角,无论在外怎么变,内里还是他那个,柔软胆小没出息的学生啊……阿纲。

      “看起来不管在哪个世界,我的人生都是这么的奇葩啊……”纲吉有些无奈的感叹道。

      “怎么,你在你那个世界不是军人么。”

      纲吉的话听起来有些歧义,似乎在那个世界他的身份并不是军人这么简单。

      纲吉扯了扯嘴角,喉咙里溢出一声哼笑的气音,“军人啊……这也是殖民卫星被轰炸之后的事了。”

      “而在这之前,”他眼眸一抬,环视着众人,“彭格列可是历史悠久的凶名在外的,佣兵团啊。”

      “怎么样,吃惊么。”纲吉歪头翘着嘴角问里包恩。

      “一点也不。”里包恩毫无动容,幽黑的大眼直直的看着纲吉。

      纲吉率先没绷住,笑出了声:“噗——哈哈哈,不愧是里包恩。”

      其实也真的没什么好惊讶的,黑手党,佣兵团,这两个本质上来说,半斤对八两,都不是什么好差事。

      “好了好了,不说我了,你们给我讲讲这边的世界吧。”

      于是众人就你一句我一句的给纲吉大致科普了一下如今的现状——匣武器的面世,白兰的出现,密奥菲奥雷家族的建立,7的三次方,里世界的混乱,彭格列家族目前的形式,以及沢田纲吉的死亡。

      “怎么样,听完之后有没有什么感想,对这个世界的你会做出这种有勇无谋的愚蠢行为。”里包恩问。

      “没有。充其量,送他一句胆小鬼罢了。再说死了好啊,死了一了百了么。”纲吉无所谓的笑笑,看起来并不在意。

      “不!不会!我认识的沢田不是这么不负责任的男人!”出乎意料的,最先反驳他的居然是了平。

      “但是他一个人跑去送死也是事实。”纲吉挑挑眉,不予认同。

      “总之,我不同意你的说法!虽然你也是沢田……你自己说自己……啊——总之我极限的相信沢田!嗯!就是这样!”了平梗着脖子,坚决坚持自己的看法。

      纲吉摇摇头,意味不明的笑了一下,然后转看向其他人,问道:“你们也是这样认为的?”

      意料之中的,所有人都是神色坚定的点了点头。

      “我相信十代目!”狱寺隼人。

      “我也是。”山本武。

      “现在的彭格列,很可靠的。”蓝波。

      “我也相信Boss,Boss是不会那样做的。”库洛姆。

      “沢田大人绝对不会如您所说的那样,在下如此坚信着。”巴吉尔。

      “当然,我的教育也不可能这么失败。”里包恩。

      “你们啊……”纲吉一时间被他们弄得,既感动,有些哭笑不得。真不愧是顶着同样的名字同样的脸,就连性格也都简直跟那帮家伙如出一辙……会不会哪天“我”把你们卖了,你们还会笑着帮“我”数钞票啊。

      “好吧好吧,我认输。那咱们换个话题,这个时代的我还把彭格列指环毁掉了是吧……”等等。

      毁掉了……彭格列指环?

      纲吉脑海中突然闪过一个念头,但也只是停顿了一瞬。

      “……没了指环,你们用什么战斗?”

      “总会有办法的。”
      “在这场战斗平息之前,在打倒白兰之前,我们是不会认输的。”

      几人的声音不大,但是包含在其中的信念,却异常坚定。

      “如果是你的话,你会怎么做。”里包恩问道。

      “一样毁掉。在这点上我跟他看来还是有共识的。像指环这么累赘的东西,早扔早轻松。”纲吉毫无压力的笑着耸耸肩,只是没有说出后半句——如果真的能“彻底”毁掉的话。

      里包恩静静看着他,没有说话。

      纲吉也不在意,继续说道:“而且指环只是个媒介,而火炎,却是来自身体本身,可以说是生命的具象化。”

      “既然这个世界也有火炎的话,那你们应该也听过这样的说法——影响火炎大小的,是觉悟。”纲吉说着,抬起右手打了个响指。

      众人只觉得耳边一阵极其细微的风吹过,一片轻柔漂亮的赤金色羽毛慢慢落到纲吉摊开的手中。

      房间里的光线似乎变了颜色……有什么赤金色的东西从视线划过——是羽毛?

      从上面落下来的羽毛,坠落到哪里,哪里就会被石化。

      等等。上面?!

      众人猛的反应过来,抬头看向头顶——只见整个房间的上方,飘满了那种赤金色漂亮的羽毛!

      难道那个羽毛是……大空火炎?!

      众人吃惊的看向纲吉。

      “没错,火炎也可以变成这样的形态。这就是你的生命,想让生命以什么样的姿态呈现,要由你自己来决定才行。”只见刚刚被纲吉接到手里的那片羽毛,随着纲吉手指的微动,就在他的掌心,轻盈的浮动,旋转,跳跃。

      “简单来说,就是你的心,你的精神,你的灵魂。当然,灵魂这个说法太过神学,可以暂时忽略。”

      “其实说起来,我个人倒是觉得,死气之炎和水的性质都差不多。水可以是柔软的水,也可以是坚硬的冰。同样的,死气之炎也可以拥有不同的硬度,比如这种……”漂浮在手心的羽毛,被纲吉轻轻弹了出去,弹出出去的瞬间,柔软的羽毛似乎变化了一下,面前的合金桌面已经被穿透出一个小孔,准确来说,应该是被烧透的。小孔周围,有一圈规则的焦黑痕迹。

      众人看着那个小孔,有些难以置信……光凭那道火炎本身的力量,就能具备这样的破坏力……

      “当然还有这种,应该算是最常用的……防御状态。”从头顶上方再次飘下来一片羽毛,落到茶杯上方,突然散开,茶杯周围形成了一圈赤金色的保护膜。

      纲吉戳了戳那层保护膜,笑道:“当然,这个防护壁并没有雷属性的硬度,普通的攻击还可以挡一挡,如果是大攻击,就显得不堪一击了。”

      火炎的大小,源自于心的觉悟,而强大的觉悟可以改变、甚至于控制火炎的存在形态……

      火炎,即是生命。
      怎么去“使用”和“掌控”生命……吗?

      这个概念,曾经有过,却从未像他一样,如此奉行的彻底而决绝。

      所谓的命运,大抵都是逼迫着人去反抗……竭尽全力的那种。

      此时此刻,众人再抬头看房间里的羽毛——美丽,魅惑,却致命。

      纲吉又打了一个响指,羽毛瞬间消失不见,就连之前石化掉的地方,也恢复了原状,除了桌面上那个小孔。

      “以前有个人曾对我说,不要依赖任何外物带来的助力,你唯一要做唯一能做的,只有支配或共存。”

      听到这句话,里包恩难得的有点愣神,某些久远的画面忽然闪现脑海……

      这种支配一切,掌控一切的口吻……

      而且……这应该不是原话,那句话的原话应该是——不要依赖任何外物带来的助力,对于一切能利用的东西,唯一要做的,只有掌控和支配。

      怎么回事,这种熟悉的感觉……

      看着出神的里包恩,纲吉眼神晃动了一瞬,但又马上变得平静。

      他勾唇笑笑,从沙发上站起来,伸了个懒腰,“时间好像过去很久了呢,这颗子弹还真是故障的不简单啊。都聊了这么久了,介不介意带我到处走走?”

      “当然可以!”狱寺答得倒是痛快。

      “不用说这么见外的话也可以啊……因为你是……”山本垂下眼睛,话音有些无奈,似乎不太赞同纲吉这种“见外”的口吻。

      “暂停一下,我想有件事情你们还没有搞清楚。”纲吉抬手制止了山本还未说完的话,突然用一种让众人十分陌生的目光看着他们,“我和‘他’虽然拥有同样的名字、同样的外表、同样的声音,但是我们两个却是完完全全不同的个体。友情忠告一句,无论何时,都不要被表象迷惑了眼睛。”

      “别忘了哦,我对于你们来说只是‘第一次’见面的‘陌生人’。”

      众人瞬间哑口无言,似乎还未从纲吉的话中反应过来,原本暂时麻痹的伤口,再次被挖开,疼痛刺骨。明明“他”就在眼前,活生生的,看得见,却触碰不到,一道界线,他们之间遥远的隔着一个世界……

      “所以。”纲吉话音一转,声音中也带上了笑意,视线恢复到熟悉的温度,“别让‘我’成为你们的阻碍,不然‘我’走都走不安宁,好吗?”

      众人几乎被纲吉这一变一转弄得大脑发愣,一时间都没能反应过来他到底想表达些什么?

      “哎…?阿纲……?”

      “守护者大人,西区有情况!”山本的话还没说完,室内通讯器传来突发情况的消息。

      屋内的气氛瞬间紧张起来,每个人的表情都变得阴沉而严肃。

      “什么?!”
      “又来了么?!”
      “居然在这个时候?!”
      “那群该死的混蛋!可恶!”

      “去吧。”纲吉的声音稳稳的在众人身后响起。

      “可是十代目……!”

      “重要的不是我这个‘外来客’,而是你们的现在,和你们的未来,不是吗?”纲吉笑的坦然,“快去吧,里包恩陪我就好。”

      “我明白了!”

      众人不约而同的深深看了眼纲吉,转身向门外走去,步伐坚定不带一丝的迷茫。

      看着众人离去的背影,纲吉眼神晃了晃,突然像是没忍住一般,喊了一声,“你们……”声音不大,却足以让人听见。

      这样稍显失态的纲吉,让里包恩有些惊讶。
      因为从见面到现在,这个沢田纲吉无论是在气势还是思维上都是处于上风,显得成熟而老练,但是现在却突然一下子“原形毕露”……不得不让里包恩觉得奇怪。

      而听到纲吉声音的众人,也是有些疑惑的回头,却发现少年正微笑着注视着他们,眼神非常认真,然后他们听见少年再度开口:“最后一句送给你们的话——想要守护什么之前,要先拥有守护自己的力量,如果连自己都守护不好,又怎么能去守护其他的呢。所以,一定一定要好好保护自己。记住了吗?”

      看见少年表情认真的叮嘱着那些早已熟烂于心的话,几人有些恍惚,那一瞬间,真的以为,他还在。
      他们想,这大概就是神明的恩赐吧。
      将一字一句刻进心上,几人郑重点头,然后转身而去。
      已经足够了。

      凝视的视线与离去的身影,被合上的门板截断。

      “‘沢田纲吉’……”里包恩突然低声开口,一字一字的念道。

      “怎么了?突然叫我全名……”纲吉奇怪的看向他。

      “没什么。只是觉得,这个名字真的是一个蠢到没救的存在。”里包恩拉了拉帽檐,从旁边的单人沙发上跳到纲吉的旁边。

      “啊?!”纲吉更觉得莫名其妙,干嘛骂他?

      “真没出息,担心的话就好好说啊。这种别扭的性格,会让很多想说的话来不及说出口的,到那个时候,你后悔也来不及了。”

      “担心?你说什么呢,里包恩。”纲吉将视线投向紧闭的门扉,“我才没有那种资格。你知道的,不是么。而且,若说来不及的话,早就已经……”后面的话语变成干涩的笑声从喉咙间溢出,纲吉泄了力气一般朝身后的沙发靠背靠了上去。

      “你……说谎了吧。”里包恩的语气笃定,没有一丝犹疑。

      在里包恩话音落下的瞬间,纲吉像是一下子卸去了所有防备与伪装一般,将手臂搭在眼睛上,低低的笑出了声,那笑声里有着释然但更多的,却是苦涩。

      “我应该说一句,不愧是里包恩吗?”声音低低的,似乎还有点颤抖。

      与方才在房间里谈吐老练,似乎做什么都游刃有余的少年判若两人,此刻眼前的少年整个人都一种浓浓的疲惫感与脆弱感包围着,里包恩皱了皱眉。

      这才是,真正的他。

      “真正的真相,是什么?你那个世界。”

      沢田纲吉将手臂从眼睛上拿下来,睁开眼睛,视线因为手臂的按压有些模糊。

      盯着房间顶部的纹路,看了一小会儿视线才恢复正常。

      他从沙发上坐起身子,手伸进衣袋里掏了掏,摸出一个银灰色扁平的小盒子。

      拇指弹开盒子边缘的盖子,晃了两下,抖出一根白色的细长圆头,递到嘴边。

      是香烟。

      将手中的盒子转了个方向,弹开盖子,冒出了火苗。

      将香烟凑近火苗,点燃。

      点烟的时候,余光瞥见里包恩微皱的眉头,纲吉咧嘴笑了笑,道:“放心,这里面的物质燃烧不会产生烟雾的。”

      谁关心这种问题,里包恩眉头又深了几分。

      “谁教你抽烟的。”语气中是明显的不赞同。

      他笑笑未答。
      只是自顾自的将香烟点燃。
      吸了一口之后,才缓缓道。

      “微量的尼古丁,能够刺激头脑保持清醒。”

      “而且每天都生活在充满飞土硝烟的环境里,总需要让肺部呼吸一下不同的气息吧。”

      说着,又吸了一口,明显看着火焰吞噬了一截包纸,没有烟灰。

      那熟练的吸烟动作,看起来已经习以为常了,明明看起来还是个未成年的小鬼……里包恩不想承认,这幅画面看着居然有些该死的刺眼。

      “刚才的那个问题。我军联盟高层出现叛徒,与敌对联盟暗中勾结,实施了一项名为[New-World]的计划。结果,没想到阿尔柯巴雷诺成为这项计划的第一个牺牲品。受到非7射线的照射,阿尔柯巴雷诺的身体,一天天崩溃下去……”

      “是吗,果然……”里包恩微微低下头,像是早有预料般,表情没什么太大的变化。

      “之后,联盟上层不甘趋于被动形式,拟定[NW-歼灭计划],下定不计一切代价摧毁[NW计划]的实施。而我们……彭格列原本就因为佣兵身份以及战斗方式独特在军中被孤立,所以我们才会被推出作为[NW歼灭战]的前哨部队。”纲吉的表情有些似笑非笑,将吸了一半的香烟碾熄在之前装香烟的盒子上,然后夹在手指间把玩。

      “当然,最初我是拒绝的。彭格列不想做的事情,谁也不能也没那个能力强迫。”

      “那为什么又……”

      “真正让我下决心让我参加这场战争,你是诱因。”纲吉低着头,刘海垂下来遮住眼睛,声音压抑的像是扼制着喉咙。

      纲吉的声音不大,甚至像是低喃一般,但那句话还是完完整整的送进里包恩的耳朵里,于是里包恩难得的一脸毫无掩饰的震惊,居然是为了……他?

      “[NW计划]爆发不久,你就……”纲吉吸了吸鼻子,抬起头,眼角似乎有些湿润,剩下未出口的话,里包恩不用想也知道。

      照射过非7射线的阿尔柯巴雷诺,无论怎么样,最终都会衰竭而死。

      “所以就这样了。”他耸耸肩,咧出一个笑容,努力装作不在意的说着。

      “唯一能让我撒娇,允许我懦弱胆小的地方已经不存在了。”

      “你……”

      “宛如信号一样,从那之后,在各区域驻扎的彭格列分支,相继受到打压和偷袭,战舰航道被炸毁,布满了陨石碎块和残骸,外面也无法派兵支援,从里面的人也无法出来,彭格列一度陷入被围困状态。不断地有人受伤,死去,大家……全部被分散了。”

      “可笑的是,就在这个时候,帝国的征召令再一次发到我的手中,并且与之相伴的开出了十分‘优渥’的条件。”夹在手指间把玩的半截香烟,被猛地攥进手中,纲吉的脸上露出嘲讽的笑容。

      里包恩面色一沉,“救援吗……”还真是个好理由啊,真卑鄙。

      唯独彭格列受到攻击,而受到攻击之后帝国借以援手之名,要求彭格列出战,很难不让人相信,这事情和帝国联盟没有关系。

      “本来我都已经决定,带着彭格列撤出帝国联盟军,去找一个远离战争的地方。但是没想到,不仅仅是你,就连彭格列他们也想从我手中夺去……呵,还是我太天真了。”

      “所以从那时起,我就决定了。即使一味的回避,战争还是会不请自来,我竭力想保护的人们还是会被伤害,如果战斗才能保护我想保护的一切,那么我就去战斗,即使要去剥夺生命。没错,我是这么发誓的……”

      “可是,即使我用尽全力去战斗……我依然在不停的失去,什么都没能夺回来,什么都没能保护好……为什么?告诉我啊,里包恩……”少年的脸上依然带着笑,双眼带着水光,迷茫而空洞,声音带着哽咽的颤抖,无助的寻求着一个未知的答案。

      里包恩小小的手掌附上少年放在身侧,紧紧攥起的手上,非常的冰冷。

      正如少年一直所克制的,“没资格”干预这边世界事情一样,他也同样的不能作为“里包恩”而去安慰眼前的少年。

      短暂的麻痹,只会变成错觉的毒药。

      所以,他什么也不能说,甚至要进一步让他认清现实——

      “这就是,战争啊。”
      “只要战争一直存在,就会无尽的剥夺,吞噬。”
      “如果不能阻止战争,就要学会适应战争。”
      “从你选择拿起枪的那一刻起。你就应该明白,枪是杀人的凶器,枪法是杀人的伎俩,战争就是对生命的践踏,无论用多么华丽的理由来修饰,也逃不过这个现实。”
      “不能逃避,阿纲。如果想从战火中保护你想保护的东西,你就要变得更强大。”

      少年的身体抖了抖,原本微笑的嘴角慢慢拉直,抿紧,氤氲在眼眶里的水气终究在边缘消散。

      “我知道,我知道……”少年轻喃着低着头,渐渐没了声音,房间里沉默下来。

      里包恩也没有打扰少年,就那样静静握着少年的手。
      直到少年再度开口,讲述他们的事情。

      “半个月前,隼人所带的分队借助敌人的炮火,冲出了碎石圈的包围,那时候我正好领了帝国的命令带队前往纳雅殖民地,为前[NW歼灭计划]的哨战做准备。收到隼人的消息之后,我们商量在殖民地汇合。可没想到的是,我们汇合之后,在纳雅殖民地下舰登陆的时候,敌人突袭。”

      “隼人……”纲吉,眼睛里浮动着一些模糊不清的光,“就在我身边,我的眼前,那颗子弹从他的头颅穿出,划过我的眼角,温热鲜红的血液,染红了银灰的发丝,刀刃一样冲进我的眼眶,钻心的疼。”

      也许被鲜血洗礼过的眼睛,才能看清何为战争。

      “在爆炸中尸骨无存的大哥,因为重伤昏迷不醒的库洛姆,失去手臂的阿武,身体消亡的里包恩,还有现在死在我眼前的隼人,年幼的蓝波,无数的人……大家一直一直都在遭遇不幸。”

      “云雀和骸不在吗?”

      “云雀前辈和骸……从半年前的瓦尔塞斯要塞争夺战之后,两个就失去行踪下落不明了,事后在要塞爆炸的废墟中,找到了两人战舰的残骸……两个人是死是活更无从得知……”谈到这里的时候,少年的语气已经变得平静下来,明明是比之前更为残酷的记忆……没有消息,大概就是最好的消息吧。

      “所以之前,你才对这边世界的云雀和骸避而不谈的么。”

      极力避免触及的记忆。

      纲吉坦然的点了点头,“是啊,因为我是个胆小鬼,胆小鬼啊。”

      “但是现在,我已经不会害怕了,所以我可以问吗?”

      里包恩弯了唇角,“当然。”

      然后里包恩告诉了纲吉,这边世界的云雀恭弥以及骸的现状,以及两个人虽然嘴上以各种理由与彭格列划清界限,但实际上却在用自己的方法帮助彭格列。

      听到这里,纲吉忍不住的笑出了声:“这两个人,真的不管在哪里都是这个样子啊。讨厌群聚的云雀前辈,以及特立独行的骸……”

      “太好了……这里的大家还好好的在这里。”语气里带着庆幸与叹息。

      “但是别忘了,这个世界现在情形也是不容乐观的状况啊。”

      “不,还没结束。这个世界,还有希望。”纲吉的语气笃定,就好像已经亲眼看到了未来一样。

      “怎么?难道你知道些什么吗?”里包恩挑起眉头,对于纲吉这种自信的说法有些怀疑。

      “等着吧,就快了。”纲吉笑着,并不打算继续回答他。

      房间内沉默了一小会儿,纲吉看了眼手腕上终端的计时器,这是他从棺中睁眼的瞬间,就摁下了计时器的触键。

      现在计时器已经走了45分钟了。
      大概,已经快要没时间了……

      纲吉深呼一口气,双手握住松开,握住松开,反复了两三次,似乎在犹豫,但最终还是下定了决心。

      他开口:

      “里包恩……”

      “什么?”

      “有件事,想拜托你。”

      “说说看。”里包恩仰脸看着他。

      纲吉看着他的眼睛,慢慢将手放在里包恩胸前的奶嘴上,突然一股高纯度的大空火焰注入其中,里包恩的身形立刻发生了变化。

      小小的婴儿,在一片澄黄的光芒中,变成了黑色优雅的绅士。

      里包恩震惊的看着自己恢复正常的手掌,到底……发生了什么?!

      只是还没等里包恩消化完自己恢复原状的事情,就突然被一双纤细的手臂紧紧搂住腰撞倒在沙发里,不是很重的体重压在身上,一颗褐色的脑袋埋在胸前。

      “你到底……”做了什么?他的话还没说完,就被纲吉打断了。

      “我想做一件,一直想做,却不敢做,之后以为再也没机会做的一件事……”
      纲吉一把扯过他的领带,狠狠将唇印了上去,毫无章法的吻着,与其说是亲吻,倒不如说是像是一只小兽般啃噬撕咬着,像是在发泄又像是在迫切确认着什么。

      里包恩瞪大了眼睛,这个笨蛋……到底知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
      这家伙……到底接没接过吻!到底是在亲还是在咬人!吻技太差了!
      不知道出于什么心理,里包恩稍稍一用力,将两人的位置调转过来。
      幽黑仿佛深渊的眸子对上纲吉微微发红的褐眸。

      “蠢货,没人教过你怎么接吻么。”

      一把捏住纲吉的下巴,将唇贴了上去。舌尖与舌尖的触碰,纠缠……他不知道这个少年到底在想什么,也不知道少年为什么要这么做,但是,如果他只是想要这样的,那么他会满足他。

      短暂的麻痹,虽然是毒药,但是却可以暂时忘记痛苦。

      吻着吻着,舌尖突然尝到一丝咸味,里包恩放开吻着唇瓣,微微抬头,看见纲吉闭着眼睛,眼泪不断的从闭合的睫羽间渗出,滑过脸颊。

      纲吉断断续续,声音哽咽的说着里包恩听不懂的道歉:

      “对不起……对不起…我不该不听你的话的,里包恩……”
      “我怎么也没想到,那天晚上,竟然成了最后一次谈话,可我却……对不起……”

      纲吉慢慢睁开眼睛,被泪水浸润过的双眸,闪着足以让人心碎的悲恸。
      纲吉紧紧的抓着里包恩的衣领,看着他的眼睛,眼泪还在无声的流着。

      “我一直在想,我宁可整天被你训,也不愿看见你冰冷的尸体。”

      “我都不知道,现实要把我逼成什么样子。”

      “我现在已经认不出我自己了,轻轻一句话,就能抹杀上百条人命的刽子手。”

      “一直一直,都想大哭一场。”

      “可是眼泪早就在战火硝烟中,蒸发干了。”

      “从亲手杀死第一个人的时候开始,我就已经失去了可以放生痛哭的权利。”

      “但是……为什么,现在眼泪却……”

      看着少年强忍着眼泪的模样,里包恩皱了皱眉,将少年的头压向自己的胸口,轻轻抚摸着,“暂时就把我当成‘里包恩’……在我的面前,不用硬撑,想哭就哭吧,就像一直以来的那样。”

      里包恩感觉一只手抓住了自己的衣领,手掌下的脑袋动了动,然后痛哭出声,撕心裂肺一般。

      这时里包恩突然想起,初见少年的时候,他曾经说过一句:好久不见,“小小的”,里包恩……那么,在他的那个世界里,他们——阿尔柯巴雷诺是成人模样么?

      不知时间过了多久,胸前的衣襟已经被少年的泪水浸透,放生痛哭的少年,也已经哭累了,伏在他的胸口渐渐平息抽噎。

      “抱歉……衣服被我弄脏了。”

      纲吉从里包恩身上爬起来,有些不好意思的揉了揉眼睛,声音带着哭后还留有的鼻音。

      “没事。”里包恩也从沙发上坐起来,整理了一下被压皱的西装。

      还是有些恍惚于突然恢复的身体,里包恩斟酌了一下问道:“你对我做了什么?”

      “用高纯度大空火焰,中和了你体内被压制的晴属性火炎,以此暂时抵消了诅咒带来的影响……抱歉,突然这么做,但是请放心,不会对身体造成什么损伤的。”纲吉有些紧张的解释着。

      “没有怪你的意思,我也好久没见过自己的这个样子了,有些怀念。”

      “是吗……那么就好……”纲吉低下头去,有些不敢看里包恩的脸。

      “这个模样,维持不了多久吧。”里包恩双腿交叠,靠上沙发靠背,感受着久违的支配身体的感觉。

      “嗯……最多五分钟,差不多就要恢复原样了。”纲吉有些艰难的说出。

      他现在后悔异常,回过神来的时候才发现,自己做的事情有多离谱,虽然满足了自己的一己之私,但是,这种做法,对于还背负着诅咒的里包恩来说,肯定……

      “你那是什么表情,小鬼。”里包恩翘起嘴角,伸手弹了一下纲吉的脑袋。

      “本来就是头脑简单的生物,就不要想复杂的东西了。”

      “还轮不到你来替我操心。”

      “谢谢……”纲吉抬头看着里包恩,黑色的绅士,就如同他记忆里那般,优雅而从容。
      “谢谢,里包恩。”

      “道谢,我收下了。”

      纲吉轻轻勾起笑容,点了点头。

      “里包恩暂时先在这里待一会儿吧,这个样子被看到不太好吧。”

      “你想做什么?”

      “时间也差不多了,我也该回去了。”纲吉看了眼手腕上的终端,已经过了五十五分钟,马上就会结束这段梦一般的旅程,他的直觉几乎不会有错的。

      “回去?”里包恩皱起眉头。

      “嗯,回去。”

      “回去送死。”他扯了扯嘴角。

      “他们就没打算让我活着回去,那我还不如做个顺水人情,成全他们,起码……”

      纲吉笑了笑,没再说下去。站起身,整理了一下身上的军装,转身立正站好,对里包恩行了一个正式的军礼。

      “这段时间,托您照顾了,谢谢。”
      “无论何种艰难的情况,我都会努力的活下去。”
      “就此别过,再见。”

      纲吉利落的转身走向门口,电门开启,少年走出电门,门页缓缓在少年身后关闭。

      就在门页即将闭合的那一瞬间,门里的里包恩突然问了一句话:

      “在你那个世界,我和你,是什么关系?”

      纲吉轻轻偏过头,脸上带着里包恩最为熟悉的笑意,“你是我的,家庭教师。”

      门页合上。
      隔绝了少年的身影。

      家庭教师……吗?

      里包恩看着自己的手掌,不解,他为什么会回吻?
      可是荒谬的,在看见那样脆弱的沢田纲吉时,他不可抑制的,心痛了……

      最后的五分钟……

      纲吉慢慢的走在无人的基地长廊里,遵从着某种毫无缘由感觉,朝着某个方向走去。

      走过一个拐角,一个靠在墙壁上的身影闯进视线。

      黑色的发,灰蓝的冷瞳,修长的身形,肩膀上鹅黄的小鸟乖巧的静卧着。

      云雀恭弥。

      似乎是在等他,又似乎只是路过。

      纲吉没有上前,只是站在原地。

      “云雀前辈。”

      “什么事。”

      “没什么,就是想说声谢谢。”

      “你跟我之间,并没有可以道谢的理由吧。”

      “没什么,我只是想说,如果是云雀前辈都同意的计划,成功率还是可以保证的。”

      看着云雀远去的背影,纲吉勾了勾唇,眼神变得无比怀念,谢谢你,无论什么时候都肯陪我胡闹。

      醒来的时候,在树林中,那个最远的气息……你也在担心吗,云雀前辈。

      但是,不用担心,很快一切就会结束的。
      你们开辟的希望,已经在来的路上了。

      纲吉笑了笑,转身向基地外走去。
      快要到门口的时候,遇到了正好处理完事物的狱寺。

      “十代目?您怎么一个人在这里?”

      “送送我好吗?隼人。” 纲吉微笑。

      “哎?”

      纲吉上前两步,拉住狱寺的手,拉着一脸惊讶的狱寺一起出了基地。

      两人朝着停放棺木的树林走去。

      “您就要走了么……”狱寺的声音听起来有些低落。

      纲吉停下脚步,转到狱寺身前微笑着看着他:“嗯,魔法的时间要结束了呢。”

      “隼人。稍微过来一点。”纲吉示意狱寺弯下\身子。

      狱寺虽然不明就里,但还是立刻就照做了。

      纲吉一把搂住狱寺的脖颈,手掌轻轻抚摸着狱寺的头,声音低低的并且十分温柔的说着:“保护别人之前,要先保护好自己。记住了吗?你总是喜欢,什么事都冲在前面,偶尔也要考虑下自己,这是‘沢田纲吉’最后的命令,要记住。”

      纲吉放开狱寺,拉开距离。

      距离一小时,还有最后十秒钟。

      他微笑着说道:“别担心,你们的希望,马上就要来了。”

      狱寺的心里突然闪过一丝异样,紧张的朝纲吉伸手,十代目——“等等……!”

      纲吉的身影突然被一阵粉色烟雾吞没,待烟雾消散之后原地已空无一人。

      就在这时,树林中传来一阵声响,狱寺跑过去,盖好的棺盖再次打开——是这个世界的,十年前的,沢田纲吉。

      ——最有可能性的,我。

      -

      漆黑的宇宙中,突然爆起一阵绚丽的火光,被围攻的战舰就在这片火光中变成残骸,洒落在宇宙中……

      ……

      蒙德加尔学院午休时分,一个修长的身影正躺在树荫下面小憩,遮住脸孔的书页边缘,露出些许褐色柔软的发丝。

      突然那人动了动,盖在脸上的书滑了下来,露出一张俊秀的脸,美中不足的是,那张脸上有一道明显的疤痕从右眼底划到太阳穴。

      五年前的我,居然这么主动……稍微有点丢人啊。

      回去之后,肯定会被里包恩嘲笑的……

      -

      不过,未来确实,改变了。

      在那如同梦一般的,一个小时里。

      —End—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1章 一小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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