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隋棠浮华》满清风泉

27、讨好

　　回宫后已经深秋，树叶簌簌凋落，整个长安一时显得萧瑟凄清，太子爷本分在东宫老实在元妃那里宿了一段时日，元妃去给独孤皇后请安时面庞红润，眼角眉梢都泛着盈盈波光，独孤皇后甚是满意，可没过多久，就传出太子妃主动邀请云昭训搬出偏殿的消息，独孤皇后见着元妃，冷眼等着解释。
　　元妃涨红了面庞：“太子，太子爷的意思，臣妾不敢逆太子的意。”
　　独孤皇后恨铁不成钢，指着她不无气愤：“你是堂堂太子妃，谁敢找你不自在，枉费本宫一片苦心！”
　　老宫人端了茶劝皇后消消气，元妃也是一肚子的委屈，太子爷难得对她好了一段时日，他对她说了软话，说只要帮了这个忙，他必定承她的情，她仔细想了想，既然太子的心早不在自己身上，云昭训搬回来势必是迟早的事，还不如做个顺水人情，让太子记着她的好，毕竟，母后再有权势，而她所以的倚靠，只有太子爷一人。
　　而太子深知母后一向看中二弟，加之象山狩猎一事父皇心中对自己渐有隔阂，重用起了晋王妃族人萧珩，杨勇愈发如履薄冰起来，也克制着杨秀不在底下肆意妄为，朝堂之上一时颇为平静，豪缓缓暗潮涌动，难得的一派祥和之景。
　　陈叔宝倒是被恩赐携官职上朝，恩宠优渥，只是日日好啖驴肉饮酒，仿佛丝毫没有经历过亡国之痛一样，过的不亦乐乎，隋文帝若有所思看着她，半晌幽幽来了句：“长城公远离故土，难免神伤，你们兄妹可多相见相见，亦是人之常情。”
　　晚棠心中重重堵了一口气，郁结难以抒怀，皇兄前段时日饮酒太过，伤了脾胃，直接吐了血，卧床休养了好几天，本以为就此可以有所改观，可一休养好又恢复原状，甚至变本加厉，而母兄所流放的西北之地听闻入冬降大雪，足足下了大半月，许多牧民住房受灾，冻死冻伤大批牲畜，晚棠也不知晓母妃与十五哥的具体情况，只能暗自叹息。
　　虽然她作为隋朝嫔妃，却由于身份敏感加之于本身地位不高并不能说上什么话，隋文帝也并没有因为她的缘故赦免一众陈朝旧族皇亲，晚棠这段时日郁郁寡欢，待在宣华宫并没有什么兴致外出，整个宫殿冷冷清清，义城公主这段时日全身心投入到萧珩身上，晚棠竟连个说话的人都没有，那次狩猎改变的太多，萧珩自从象山之后一直不离隋文帝左右，二人相见却不能见，萧珩的目光让晚棠无法承受，宁愿躲在深宫再不外出。
　　太子深知象山之后，自己在父皇心中的印象折损，平日更注意言行举止，摒弃丽服华冠，潜心钻研时事，知晓父皇好瓷器，特意亲自督工监察，赶在年尾烧制出一批难得上乘的白瓷，相较常见得青瓷，质量有较大提高，特别是用料，白瓷胎较白，釉也不是之前的青泛黄，而是白中微泛灰兰，接近纯白色了。
　　杨勇带着这一批新瓷进献父皇，蜀王和太子对视一眼，朗声上前道：“父皇自从把的官窑交给太子后，太子爷一直身体力行，监察采办，烧制，釉色，印模的各个部分，未敢懈怠，此次新瓷一出，立刻想着进献给父皇了。”
　　虞善基接过案盘，掀开覆在上面的红帛巾，只见四系罐近椭圆形，腹中部凸起一道弦纹，胎体压印朵花纹、草叶纹等复杂精巧，小盘口瓶细长莹润，腹略呈椭圆形的鸡头壶盘口颈部加饰几道弦纹，昂首鸡头栩栩如生。
　　虞善基纵是见惯了宫中珍宝，也不得不说这批白瓷难得的精巧，一直以来官窑生产的多为青瓷，花纹也少，纵是白瓷也是颜色不均，难有精良之作，而太子呈现的这批，在烛火映照下如羊脂白玉般细腻，他转了转心思，笑脸呈到皇上面前：“自古以来，玉为上品，奴才不才，也知晓玉通灵性，如以血祭剑，用心方得制成绝世美玉来。”
　　虞善基自是知晓隋文帝的心思，太子是他指定的继承人，平日多寄予厚望，如若不是犯了不可饶恕的大错，想必皇上原谅是迟早的事情罢了，不然皇上也不会因为太子和皇后娘娘起了冲突。
　　隋文帝随手拿起一个带系罐，大拇指轻轻抚摸周身的纹饰，入手润滑，触目莹白如玉，他沉吟半晌，目光看着满是期盼的太子，蜀王，良久道：“太子不辜负朕的期望，从今日起，那四大官窑全权由太子负责，有什么需要，直接向吏部报吧。”
　　“儿臣谢父皇，儿臣定不负父皇厚望。”
　　太子内心甚是欣喜，蜀王杨秀亦没料到还有如此好事，主持吏部的，是兰陵驸马柳述，颇得父皇宠爱，而柳述，一向与他们交好，其中的油水可想而知。
　　二人行了跪拜礼，正欲退出，隋文帝又道：“给你们母后也送一些去，皇后尤爱玉器鉴赏。”
　　“儿臣知晓，早已派人送了些上品到甘露殿，儿子一会儿也是要向母后问安的。”
　　“难得你有此心思。”隋文帝颇感欣慰，再看向太子的眼神变得柔和，他摆摆手，“下去吧。”
　　“儿臣告退。”
　　二人渐行渐远，隋文帝沉吟良久，忽然道：“虞善基，晋王近日去皇后宫如何？”
　　虞善基一时摸不着头脑，只回答：“前些时日拜见过皇后娘娘一次，未曾进宫。”
　　隋文帝停顿半晌，眸子幽深平静，又道：“太子和晋王如何？”
　　这一番话顿时让虞善基打起十二分的精神，他半躬着身子，打量隋文帝神色，小心翼翼道：“太子爷英勇非凡，晋王爷处变不惊，正所谓‘龙生九子，各有不同’，皇上的龙子，自是人中龙凤的。”
　　虞善基说完，嘘了一口气，隋文帝神情依旧幽深，他隐隐听过皇后抱怨太子，言语间推崇晋王种种，他虽喜晋王，但太子是他钦定的继承人，这一点是不会变的。
　　隋文帝这几年感觉身体大不如前，上朝临政时有颓废之感，他时不时会怀念年轻时的意气风发，但由此，也隐隐担忧前朝诸多皇子宗室为皇位自相残杀的惨烈局面会发生在本朝，这不能不让他忧心。
　　近来又是多事之秋，不仅西北雪灾严重，江南地区又闹起了抗议，声势隐隐有愈来愈大之态，长城公在朝堂拍着胸脯保证：“罪臣愿随军出征，为皇上平定这江南逆民。”
　　说话间一脸义愤填膺，众大臣面上虽言好，心中却是愈发瞧不起这陈叔宝来，一亡国之君，于他们眼中，本该殉国不存活于世，或者日日胆战心惊，小心度日，偏偏这陈叔宝反其道而行之，过得肆意快活，今日更是急着撇清关系甚至于不惜缴杀昔日臣民，果然是天亡南陈啊!
　　杨素轻蔑撇了一眼陈叔宝，只是冷哼一声不再言语。
　　柳述瞧着皇上没有言语，笑着道：“长城公为我大隋尽忠，到底是好事，可谈起用兵，劳民伤财不说，还会引起更大的民愤，着实不妥。”
　　太子一行也点头复议。
　　隋文帝点点头：“驸马说的有理，此番是去教化民心，让江南子民臣服我大隋，不宜动武。”
　　柳述俊美面容荡漾开若有似无笑意，他状似无意斜昵了一眼杨素，调侃道：“杨大人，听说你府上一个门生在江陵蛊惑人心，大肆煽动民意，其心不轨啊!”
　　淡淡的一句话，瞬间让杨素又惊又怒。
　　隋文帝也沉了面色：“杨爱卿，可有此事？”
　　太子杨勇但观不语，这杨素老狐狸一向态度模糊，不愿得罪任何一方，偏偏仗着手里几分权势不肯给他半分面子，前段时日他派人拜访，言语里透漏想把云昭训母族胞弟安插入兵马督造一职中。
　　可刚表明心意，杨素就毫不客气回绝，直言：“食君之禄，钟君之事，素不敢有二心。”
　　丝毫没有商量的余地，派的人不甘心，拿出银票暗示还欲再言，已被杨素大声斥责，言若不走，直接进宫面圣，好好与圣上谈一谈。
　　这般决绝，毫不留情面，让派去的人灰溜溜的回来。
　　狠狠地打了他的脸。
　　老狐狸，杨勇在心里痛骂，未来的皇帝你都不放在眼里，以后再好好收拾你!
　　杨素身板直挺，对天起誓：“皇上，这逆贼一年前在府中手脚不干净被驱逐出府，和臣无半分关系，还望圣上明鉴!”
　　杨广定眼看着，面容沉静如水，不起半分涟漪。
　　隋文帝把这一切看在眼里，看着杨素一脸信誓旦旦，捶胸顿足，安抚道：“爱卿为我大隋立下汗马功劳，朕虽不比秦皇汉武之英勇，也知晓爱卿的一片忠心。”
　　复又道：“驸马，日后这种没有根据的话，还是要慎言多思，平白添出祸事来。”
　　柳述装作认错的样子，向杨素半拱了拱手，小声笑道：“杨大人，开个玩笑，开个玩笑，杨大人莫当真，柳述这厢给杨大人赔礼了”
　　那一番笑嘻嘻的模样哪里像是诚心道歉的样子，可偏偏柳述因着驸马身份很得帝宠，又在吏部干的风生水起，而看皇上，丝毫没有责怪他的样子，杨素冷哼一声，没有搭理他。
　　接下来讨论的江南平定问题大臣们各抒己见，争论了大半天，决定派个钦差大臣代表皇上安抚民心，可这人选，却迟迟定不下来。
　　条件有三。
　　一是有权利身份。
　　二是和江南有些渊源。
　　三则是能代表皇帝。
　　这一筛选，便是从皇子中决定了。
　　皇上目光一一扫视，诸位皇子个个人中龙凤，可堪委以大任。
　　杨谅长眉一挑，不羁笑了笑，这条件一出，不就是二哥吗？
　　“儿臣奏议晋王为钦差南下。”
　　杨谅促狭朝杨广挑眉，杨广岿然不动，玄色朝服下摆在风中微微浮动。
　　此话一出，一些大臣觉得甚为合适，晋王在江南颇有威望，而名声在军中甚好，如此便是可堪大任了。
　　隋文帝打量了晋王，却并未言语，目光转而落至太子身侧，杨勇垂眸，面色泛着淡淡白光，却是不发一语，杨秀急了，出列朗声道：“太子爷前些年曾巡视过江南，又是太子，全权代表父皇再合适不过了。”
　　一席话一出，随着隋文帝赞赏点头，一些大臣相继附和，而另一些却是赞同晋王一方。
　　杨秀此时已觉胜券在握了，兀自得意洋洋，突然听得：“儿臣才干尚浅，况且四大官窑刚入手，还有许多事物繁忙抽不开身，儿子建议还是由二弟前去为好。”
　　太子一番话让形势急转。
　　就连杨谅都还未回过神来。
　　隋文帝沉吟片刻，想到这段时日，自己确实给太子添加了不少差事，希望多多磨炼一下。考虑到这实际处境，并没有立刻否定或准奏，只是留下模棱两可的下次再议便撤朝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