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镜花水月谭（GL）》墨钧

11、第六章 来去

　　夕阳慢慢地从山的那一头沉了下去，虽然已经完全看不见太阳，但阳光依旧固执地从山顶上冒出来，燃烧了半边天空，那殷红的颜色，很是有悲壮的意味。
　　“师姐，我们也该是回去了吧？”阿依翰拉了拉秋夜毓的衣袖，小声的说，自从那个奇怪的男人走以后，她们就一直站在这里，秋夜毓眉头一直紧锁着，不知在考虑什么问题“再待下去，沼气便上来了。”
　　“阿依翰，你说我们用什么法子可攻下临姚？”秋夜毓没有回答阿依翰，反倒是反问道。
　　“你不是与那书生说用火攻的吗？”阿依翰歪了歪头，不解地问。
　　秋夜毓闻言一笑“我要的是临姚，可不是废墟。阿依翰，你相信我们能拿下临姚吗？”
　　阿依翰低下头想了想，摇了摇头：“我们人太少，没有办法。”
　　“办法总是人想的” 秋夜毓却是淡然一笑，脸色复又沉了下来，她回过头去，最后看了眼夕阳中的临姚，低声说“我们回去吧。”
　　阿依翰跟在秋夜毓身后，看着她异常挺直的背影，她感到了些沮丧，她发现自己已经不明白师姐在想什么了，或许自己是永远也无法望其项背的。

　　李晏看着棋盘，棋盘上纵横交错，黑白子正厮杀的惨烈。他盯着棋盘许久，眉头紧皱，却也没有下子。
　　“李晏！你怎么还在下棋！再这么下去，那算命的便要取代你的位置了！！”大门一下子被推开，不悦的客人在看到李晏后，忍不住大叫起来，大步走过来拨乱了棋盘。
　　李晏叹了口气，看着面前这个魁梧的男人，他是他的好友，在这里，最信任他的人，但是，他却不是个聪明人。
　　“瓦格，若他愿取代就取代吧。”
　　“你怎么能这么说？”瓦格皱起了眉头“我知你不想帮我们，毕竟你也是个汉人，可是让那家伙在世子耳边妖言惑众……”
　　“他是星见门的人。”
　　“那又如何！不过是个妖人，说些不着边际的话惑乱世子！”
　　“瓦格，你还不懂吗？人是斗不过神的。”
　　男人一愣，随即愤怒起来，他抓紧了腰间的佩刀，瞪大眼睛：“你！想不到你也信那些言语！老子现在就提刀去砍了那家伙去！”他说完，拔出刀，一脸的杀气，转身便走。
　　“住手！”李晏一个箭步跨到瓦格面前，张开双手，厉声喝道“你知道自己在做什么吗？星见的那些家伙，我比你更恨！！”
　　瓦格张大了嘴，他从未见过自己的这个朋友如此失态，一双一向淡然的眼中是刺骨的仇恨。这恨意是如此的深，远远超过了一般的家仇。李晏看了眼瓦格，慢慢地回复自己以往的神态，重新坐了回去，此刻，瓦格也失了锐气，乖乖地回身，看着李晏，似乎在要求李晏说个办法。
　　“我说过，人斗不过神”李晏低声说，抬头望着天边的云彩“所以，我要等一个人。一个不信鬼神，也不怕鬼神的人。”
　　瓦格没有回答，在他们的部族中，鬼神之说影响巨大，莫说此刻来的是鼎鼎有名的星见的人，便是个一般的萨满，也会受到上宾待遇。他看着自己的朋友，突然觉得，也许李晏想要的人，根本就不在自己的部族中，而是那些奇奇怪怪的汉人里。那样的话，也许两人终有一日，会拔剑相向。瓦格想到此节，打了个寒战，不敢再想下去了。
　　瓦格告别李晏，闷闷不乐。他们自从起义以来，一直战无不胜，可就算是他这样的一个粗人，也知道在自己部族内部，并不似战争那样令人欢喜。王子与大王的矛盾一直存在，李晏汉人的身份，又令部族中的人对他猜忌连连，再加下现下还来了个身份不明的神棍……瓦格叹了口气，也许南人没有打败他们，他们却被自己打败了。
　　竹楼里飘来了浓烈的酒香，他禁不住走了进去。店家是残留着的汉人，因为会酿得一手好酒，没有遭受到同胞们悲惨的遭遇。此刻见了瓦格，急忙跑了上来，低声下气地殷勤接待，也不待瓦格开口，急忙吩咐着小二将好酒好菜送了上来。
　　瓦格落了座，菜没夹几口，酒却接连不断。这边疆蛮荒之地，酒大都极烈，哪怕是瓦格这样的英雄，连喝了几杯，也有些头重脚轻。只是他此刻也不想停杯，放任自己在烈酒中，盼着大梦一场，将那些繁琐的事情都忘记了才好。
　　渐渐日已西沉，眼见着天色已完，瓦格依然没有停歇的打算，那老板在一旁站得脚都发软了，却也不敢赶人，只得候着。待到月上树梢头，小二也在频频打呵欠了，那老板实在忍不住，准备上前去好言劝劝，却听街面上一阵匆忙的脚步声，跟着一个全副武装的蛮人闯了进来，一脸的惊慌。
　　“将……将军！！不好了！！南人大军来了！！”
　　瓦格的神智清醒了几分，站起身来，想要走，脚下却一个踉跄，他晃了晃头，被那军士架着，跌跌撞撞地奔上了城墙，睁眼一看，肚里的热酒刹那间都化做了冷汗流下来，酒也清醒了七八分。
　　前方早已不是暗夜沉沉，在那密林之间，竖起了火光，密密麻麻，映得人影晃动，人声鼎沸，看上去，满山遍野竟然都是人。
　　“怎……怎么会这么多！！”瓦格抓住了带他上来的士兵，厉声问。
　　“我……我也不知道，好像……好像突然冒出来的一样……”那士兵也显得有些委屈，慌忙回答。
　　这话一说，立刻引起众人的附议，个个神色惊慌，更有人低声说：“莫不是那帮南国人请了神仙下凡？”
　　瓦格眉头一轩，抽出腰间的鞭子，劈头劈脑就朝说这话的人抽去，只把那人抽的满脸是血，这才停住。他环顾众人：“谁再如此说，就不只挨一顿鞭子了！”他见众人都畏畏缩缩地答应下来，这才缓了口气。他虽不信鬼神，但是这种说法会影响军心，而且他一时也不明白，为何突然之间，对面山头就出现了千军万马。微一沉吟后，他拔出腰间的弯刀“严守城头！利兰！你带一队去探探！”
　　利兰是他的心腹，虽然心中也有些畏惧，但还是领了令，挑了几个不怕死的，出了城。
　　且出城来，便见从山头奔出一小将，穿着普通士兵的衣服，眉眼具隐藏在黑暗中看不清楚，只是身形矮小，并不出众。他策马扬鞭，视利兰等人若无物，径直前来。
　　利兰见对方只身应战，又是如此羸弱张狂，心中有气，拔出弯刀，口中发出嗬嗬的声音，拍马就要向那人奔去。那人倒也机警，立时停了马，却也不后退。利兰虽然心中疑惑，但他既为将领，当做表率，于是按下心中的不安，带着手下冲了上来。
　　只见黑暗中银光满弧，嗖嗖几声轻响，利兰只觉得胸口一痛，眼睛往下，胸膛中插了一支利箭，他的冲势不减，但身体再也没有了力量，从马上摔了下来，跌落起尘土。而在他的身后，追随他的士兵们也几乎同时落地，那小小的士兵，竟然一次射出了多箭，而且并无一箭落空！
　　瓦格看得目瞪口呆，眼见着那小将慢慢地走到自己部下身边，将箭又一支支地收了回去，急得大叫：“你们还楞着干什么！！给我射啊！！”
　　“将军……太远了……”一个守城的弓手回答，满眼的悲愤夹杂着恐惧。
　　这时，那小将收回了箭，拍马往回，突然好似想到了什么，陡然又回转头来，张弓面向城那方。
　　“将军小心！！”人人都被那人的神箭惊得心神俱裂，以为那人是要射瓦格，拼命扑上来，将瓦格扑倒在地。半晌不见声响，抬起头来，那人早已走得无影无踪，这才松了口气，暗想那人的箭法虽然超群，也终究是射不了那么远的距离。
　　就在此时，头顶上传来了咯吱咯吱的响声，抬头一看，头顶的大旗轰然倒下来，惊得人们四散奔逃。骚动一过，有胆大的人上前去看，只见旗杆上赫然插着一根羽箭，不由得大惊失色，以为来的是天人。
　　一夜无眠，却始终不见敌人来袭，好容易挨到天明，瓦格立刻派人查找，只找到丢弃的无数炉灶，散乱的马匹脚印，却不见一个人。士兵们又惊又慌，急忙回来禀报，瓦格自然暴跳如雷，又派了人去搜山，却什么也找不到。这下，妖怪神仙之说传得沸沸扬扬，哪怕是瓦格严惩了几人，也不见消减。他心中惊怒，但也想不明白此中的关键，于是拿了夜里那小将遗留的羽箭，前往李晏处。
　　李晏倒是照常在下他的棋。瓦格也不与他客气，一脚踢散了他的棋子，坐下就将来龙去脉说了个清楚。
　　“此事我已听说了”李晏不慌不忙，将棋子一一拾起，放回原处，看向自己在南疆唯一的朋友“你又如何看。”
　　“那人箭法了得，却又把箭一一拾起，我觉得怕是这箭中什么古怪，否则以他那样瘦小的身子，哪有如此大的力道。”瓦格百思不得其解，将羽箭递上“可惜我没看出什么来、”
　　李晏将箭接了过来，掂了掂，双手用力，那箭啪的一声，就断成了两截。
　　“哎哎！！”虽然素知这个朋友行为古怪，但瓦格也忍不住唠叨了几句“你就不看看么？”
　　“能被我这样的书生扳成两段，能有什么问题。”李晏淡笑一声，立起身来，拍了拍长衫上的灰尘“这箭是南国军制，所有的弓手都是用的此箭。你与南国人打了这么久，也当明白。”
　　瓦格脸色微红，搔了搔头，又问：“我也知这是南国常箭，只是……只是我始终想不通……莫非他是那些死去南国人的亡灵？？”
　　李晏微微一呆，随即大笑起来，指着自己的朋友：“怎么连你也信起这鬼神之说来？”
　　“可是……可是……”
　　李晏摇了摇头，眼睛看着棋盘，瓦格也看着这个木罐子，不知道有何用。他战场上打滚多年，却不同这些雅致的玩意，更不会知道这木罐子是用上好的檀木所制，光滑坚固，哪怕是用上几百年，也不会有丝毫改变。而里面的棋子，更是采良石美玉所造，珍贵无比。这样的事物，瓦格打一辈子的仗，也没办法买的起，对瓦格来说，更没有什么用，他不懂李晏为何会对这么个东西视若珍宝。
　　“二十年前，我不过是个小小顽童，不通经史子集，也不屑行军布阵……”李晏叹了口气说“那时候，我们城边，每日都有个老人在下棋。他不与别人下，也从不理会别人。我年纪虽幼，却极喜棋道，于是整日都守在他身边见他下。看得久了，也就说上几句。他就是我后来的师傅……”
　　瓦格眨了眨眼，不明白李晏突然说起这段陈年往事做什么，却听得他继续道：“这个就是他送给我的。从祖师的祖师一代代传下来，也不知道传了几代，终于落在了我的手里。我虽然是他的传人，却始终不知道他的名字，也不知道祖师们的名义。甚至于，他的本事，我也没有学全，因为他曾说……”
　　“这些事我们以后再讲可好？”瓦格是个急性子，听了几句，不得要领，急忙叫停。
　　李晏淡淡一笑，于是也住了口,笑道：“罢了，陈年往事，也略过不提吧。南国有种养气的功夫，若是练的好，气力是别人的几倍之大。你说的那人身形虽矮，但想来射出这种箭，也并不只臂力，大致就是练气的吧。这样的人在南国也不多，你大可放心。”
　　“不是鬼神？”
　　“自然不是。”
　　瓦格松了口气，又问：“那他们突然出现又突然消失又如何解释。”
　　只是这一次，他没有得到朋友的回答，李晏只是拍了拍瓦格的肩膀：“不是所有的事情，都需要别人来告诉你。瓦格，你身为大将军，也当有自己的判断。否则，你就只是个武将，而不是大将军。”
　　瓦格不明所以，只明白得不到答案，于是满怀疑惑的走了。不久之后，他将会后悔，为何没有听完李晏所说的陈年往事，只是那时候，一切都已经迟了。

作者有话说

　　推荐墨村的木兰辞，很好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