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梅篱玖，竹马南柯》未忱

6、陆

　　“阴山之南，是栖鬼兮。然其之非瞠目，亦非裂唇，不害。貌实胜之艳鬼，主促天时，护天地，佑人和。疑作日月呼气而形，谓灵韵自成，不约九重，不走泥犁…”
　　阴山脚下，扎着双髻的黄毛孩儿一边哼着，一点拍手。脸上罩着鬼怪面具，或狰狞，或怪奇。
　　孩童却是笑得欢喜，腰系的麦穗缠着铃铛，和着风，脆音阵阵。
　　放眼皆是绿茫，孩子们不由想到了家中大锅里热着的艾草糍粑，绿油油的，甜滋滋的。
　　今年的祭鬼节还如往常那般，女巫舞着，手执着黄澄澄的麦穗。拂过的偌大衣袂，留下了一粒粒晶莹的珠子。那些珠子洇着光，散出斑斓的色彩。孩子们见此，更是开心的跳了起来，阴山脚下，洋溢着一片希冀。
　　愿山鬼保佑，不求大富大贵，只求阴山子孙，世代平安。
　　南柯皱褶眉头，远远望着山脚下，心生一种多见多怪，再见仍怪的不明突兀感。
　　良久，她方颤着身子，站了起来。看来是蹲太久了，脚有点发麻。
　　阴山村民，祭鬼如祀神。
　　“柯姐姐，四年期限已至，今日便可回灵庄了。”小童掠起嘴角，露出月牙般的笑。
　　“参老头把我遣到这里，说什么守山佑灵，其实不就是怕我端了他的破参么。怎么现在又让我回去了？”她摇摇头，“不回不回，我在这儿挺逍遥的。”
　　“真不回？”小童蹙眉。
　　“不回。”
　　小童倏地笑意绵绵，他眉间舒展，“参君果然料事如神，他让小妖转告柯姐姐，说姐姐你想住多久就住多久，只要不把这山卖了就行。”话罢，他挪步准备离开，“既然话已托至，小妖便先告辞了。”
　　直至小妖的背影消失在某人的面前，她依旧站在原地。
　　“不卖也行，找间好的鬼铺，把这山租出去，也是行得通的。”
　　她似是自言自语，靠着树干坐下，微眯着眸子。午后阳光正好，透过树荫留下碎碎的影子，偶尔有兔子和狐狸跑过，歪着脑袋看着熟睡的某人，等她一睁开眸子，便又扎进草丛里，只留下穿过灌木丛的倏倏声。
　　“小师叔，我们能捉到阴山的山鬼么？”青衣少年紧跟在他的身后，因为步伐迈得小，而不得不加快了步速，青色发带也随之摇坠得厉害。
　　篱玖顿住脚步，弯腰轻轻弹了弹少年的额头，“阴山的山鬼是阴山村民的守护神灵，可不能捉。”
　　“可是，师叔，在我很小的时候，你就说过，阴山的山鬼长相可怖，以吓人为乐。俗言鬼有三技，一曰迷，二曰遮，三曰吓，而阴山山鬼，尤善吓技。”
　　篱玖有一瞬间的怔愣，半晌，他坦言，“此山鬼非彼山鬼，都过了那么多年了。”
　　少年皱起了眉头，不免迟疑道，“山鬼还是一份差事？如果是这样，那这次的山鬼长什么模样？”
　　篱玖内心甚是挣扎，果然，君要以撒成百上千的谎言为代价来圆之前所撒的一个谎。
　　以不善意的谎言尤甚。
　　他轻咳，抬眸佯装观察天色，继而说道，“山路不好走，我背你吧。”
　　“好的。”小觞乖巧地攀着他的背，眸子亮晶晶的。
　　可是，莫要小看了少年的好奇心。
　　“师叔，阴山的山鬼长什么模样？和邽山的穷奇像不像？是活在水里的么？难道和旋龟一样”
　　“…”
　　“小觞，还记得我们此次出来的目的么？”
　　“平定阴山妖鬼作祟之事，完成此次修行任务后，回山向允师伯复命。”
　　“嗯？”篱玖语气上扬。
　　小觞想了想，露出两颗虎牙，“游山玩水，趁打马年华，惜苦短人生。”
　　“嗯。”可教也。“妖分千百种，鬼有百千异。这世间，除却神魔，终逃不出轮回之变，他们与人又有何异。”他放慢了脚步，“若那妖鬼作恶多端，你了结了他，便是积苍生之德。若他品行端良，你便犯了暴虐之行，这罪过可不是积阴德就能补回来的。”
　　小觞似懂非懂，但这几日来，这阴山风平浪静，便觉得小师叔在理。
　　耳边传来的声音越来越清晰，南柯蹙眉，睁开的眸子有点恍惚。
　　那倒在地上的碎影，断断续续，就像被隔开的月影，衬出几分斑驳。
　　篱玖忽然顿住脚步，小觞见此，便顺势滑下着地。
　　“师叔，怎么了”他唤道。
　　那人只是有瞬间的失神，方才，可是看错了？
　　“没事，可能是有点累了，就先在这儿歇会儿吧。”
　　小觞颔首，树荫底下，最凉快不过了。
　　“这树上的果子看上去甚甜，我上去摘几个，正好解渴。”篱玖话刚落下，隐约听见了重物的落地声与人的吃痛声。他皱眉，绕过树干，却没看见有何疑物。
　　小觞却是跑上前去，喊道，“小师叔，这有只兔子。”他抱起篱玖脚旁的毛绒兔子，托举至那人的面前。
　　男子端详着某只，那兔子也干瞪着某人。
　　“唔…这□□…嗯。”
　　少年的双手能感觉到兔子传来的阵阵颤意。
　　“小师叔，真吃□□么？”小觞试图挽救残局。
　　“嗯，放五香，八角，红糖…”篱玖笑道。
　　少年听言，舌头不知觉地舔/舐着自己的小嘴，吞了一口哈喇子，同时将手上的兔子塞给了篱玖。“走，小师叔，我们这就回山庄，做□□。”
　　看来，残局已是一发不可收拾。
　　篱玖看着怀里有点不安分的兔子，怕它逃跑，便稍微加重手上力道，却又突然想到什么般，继而轻抚兔子的后背，若有所思。
　　他不免笑意微醺，嘴角的梨涡隐约可见，“好，我们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