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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9、裙带关系 ...

  •   子昭问出这样的问题,倒不全是为了私情。

      庞在二十年前和殷的一战,间接导致了殷国刚刚迁都后稳定的局面重新动荡。殷王迁新都,本就失去了不少旧有方国的支持,后来迁完都又打了一场大败仗,更是损失惨重,失去了更多此前臣服的诸侯国。

      殷对招惹了“庞”这个国家,结果踢到一块石头的经历,可以称得上又愤恨又后悔。

      庞也没好到哪里去,举全国之力对抗数国,国人死伤惨重不说,女王还像是个摇尾乞怜的战败者那样抛弃了自己的孩子,嫁给了一个异国人为“妻”。

      要知道,庞的女王往上数多少代,都没有“从一而终”这件事,更没有成为过谁的妻室,“女王下嫁”本身就是一种最大的羞辱。

      在殷人看来,这是结两姓之好;可在庞人来看,就是女王牺牲了自己的名誉,用自己和了亲。

      在这种情况下,哪怕两国休战,那也是面和心不和,不说成为世仇,至少也会阴奉阳违。

      可不知这位庞的柳侯是政治手腕太圆润,还是庞人就是这么守信,在向殷国效忠后,就真的如同最忠诚的诸侯那般,不但从未断绝过对殷的朝贡,殷王在庞象征性占据的“王田”,也一直是庞国最肥沃的土地。

      除此之外,柳侯再也没有和其他男人生过孩子,保证了两个孩子都有殷的血统,还经常派出使者向殷王进献礼物,这也让原本对庞满是敌意的殷国找不到任何错处,反倒在几十年的时间里,一点点打消了之前对庞的敌意。

      能挑选出庞的王女作为宗妇的人选,本身就是对“庞”信任的一种证明。

      在来到庞之前,子昭也以为柳侯多年来的忠诚只是表面风光,不觉得庞人对殷这个主国能有什么感情,可自他到了庞国,看到的却不是如此。

      庞城里不但有殷人仿照王都修建的官学,也有殷人工匠干活的工坊,甚至连殷国贞人的草庐都有,庞国并不禁止殷人传播殷的文化,也不禁止国内庞人和殷人通婚,只是庞女不太习惯这种契约式的关系,最后能成的眷属很少而已。

      就连殷人在背后鼓捣着王子期和王女好作对,庞国上下也都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态度,这明显不是仇恨对立情绪下的两个国家能办到的。

      如果说这些都有可能是忌惮殷国武力而做出的表面工作,那这么多天来,子昭跟随着王女巡视朝贡队伍时的亲眼所见,却不可能作假。

      庞作为一个和殷人并不同根同源的母系方国,为了这次朝贡准备的贡品,早已经超出了一个普通诸侯国的规格和数量,甚至已近一个“子国”向“共
      主”表达恭敬的程度。

      子国是由殷分封出去的“同族”,他们将殷当做“共主”,向侍奉父亲那样的侍奉殷王,所以才有这样的慎重,那庞呢?

      他之前亲眼见过母嫘如何训斥王女,说这次朝贡掏空了庞国历年来的库存,庞经过二十年经营,家底比很多国家都丰厚,连这样都觉得被掏空,足以证明柳侯和庞国对新任殷王的重视。

      所以子昭有十足把握可以肯定,庞国和子好非但对新任的殷王没有敌意,恐怕还带着交好与和盟的意图。

      这也是他敢提议阿好去殷国为官的原因。

      但这种可能,是阿好之前没有想过的。
      她所学、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让自己的国家强盛,而不是去某个大国谋取晋升之资。

      “去殷国为官?”
      阿好觑他一眼,反问道,“殷人在我庞至今不能被信任,我一个庞人到了殷又能被他们信任重用吗?”

      殷号称富有天下,事实上能直接控制的国家只有几十个大小子国,其他国家都是定时朝贡、应征和防御外敌的诸侯国,只有利益一致时,才会令行禁止。

      也有不少诸侯国的国主或大族族长在殷为官,但那些都和殷人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或是利益交换,或是互相利用,有些甚至就是这些诸侯为了得到信任派出的人质。

      “你可以试试,殷人并不禁止诸侯国的国人或公族在殷为官。现在的地官长就是井人,军中也有不少人方、鬼方来的将领。”
      子昭担心阿好对殷人有先入为主的偏见,劝她道,“殷原本就是靠无数兄弟之国才能强大的国家,对人才非常重视。这些年王都那边虽然乱了点,但既然新王继位,肯定是要万象更新的,也许有不少机会。”

      阿好听着子昭的解释,表情却有些将信将疑。

      庞的文化和殷格格不入,所以这么多年来,两国虽然没有断过交往,庞却没出过什么在殷的高官。

      倒是同时母系氏族衍变来的国家“井”,倚靠着出众的种植技术,有不少族人在殷国从事地官,也有和殷人通婚并生儿育女的。

      人方、鬼方更不用说,两个国家一个在西北、一个在东北,都是为中原抵御外敌的大国,国人能征善战骁勇无比,和殷国是时而反叛时而臣服的关系。
      有外敌入侵需要殷支持的时候,他们就臣服,太平时候又老是反叛,那些臣服时留在殷的国人们后来也渐渐在殷国成为军中的主力,并不因为经常反叛的关系受到歧视。

      “就算你生在殷,也十来年没有回国了吧?那你凭什么那么肯定新王继位,就一定能让万象更新?”
      阿好虽然对子昭有了好感,却没有被恋爱冲昏了头脑。

      “我的父亲被发配到边关,含冤受苦十几年,但依然有回到王都的一天,就凭这一点,我相信殷国还是过去那个重信守义的国家。”
      子昭在开口建议之前就已经想好了如何应对,此时无论是神色还是语气都诚恳无比。

      况且他也不是信口胡说。
      王都的六卿明明可以扶植更年幼、更容易被操纵的国主,然而哪怕是最强势的太宰,依然选择尊崇祖训,从遥远的边关将垂垂老矣的继任者迎回了王都,这说明殷人并没有因为政治上的动乱,而遗忘了他们骨血中的传统。

      “原来你对你的国家如此期待着……”
      阿好眼神微黯,知道自己留下他的可能更小了,“难怪你历经九死一生,也想法设法要回到故国的。”

      “作为殷的诸侯国,殷能重新崛起,对庞未必不是机会。”
      子昭虽然不善辩论,但他久居乡野,见多了人间疾苦,也能窥见一些庞国现在的窘境。
      “你不能否认,殷国乃是当世最大的国家,哪怕你不愿长留殷国,去王都多看看,怀着相互学习的想法听取多方意见,也许对你治理自己的国家也有帮助。”

      “你考虑考虑我的建议?”
      子昭的语气里带着自己都不知道的期待,他此时的表情像是一只希望主人能多牵他出去溜达的巨。

      他摸着鼻子,有些羞涩地开口,“其实更多是因为我不想和你分开。我恨不得你能留在王都,还像现在这样,我给你当侍卫……”

      比起之前只是干巴巴地劝她去殷国试试,子昭之后说的话倒是字字金玉良言,可谓是晓之以情动之以理,甚至连大胆告白心意都用上了。

      阿好并不是固执的人,何况她还身负最后一道考验,是要将为庞国将为殷王立威的王节带回来的,在被子昭这么一劝,多少有些意动。

      “你还想给我当侍卫?你不是说你的父亲在殷国升官了吗?我可不敢劳烦尊贵的公子给我当一个小小的侍卫。”
      听到最后时,阿好忍不住莞尔。
      “而且,能在殷国为官谈何容易……”

      “你莫看我是庞国的王女,可我一来不曾在诸国之间立威,二来不曾在王都中被人熟知,就算到了王都,我也不过是众多诸侯里的一介庸人,哪里能得到新王的慧眼委以重任?”

      倒是以庞国的国力、兵力来和这位殷王做利益交换更容易点。

      “还是说,你的父亲在王都位高权重,能为我说上话?”
      阿好在这方面倒是没什么无所谓的颜面和自尊心,语气里甚至还带着些期待。

      她对子昭眨了眨眼,难得俏皮地问:“我能走通你的裙带关系吗?”

      要真是这样,她更不介意和子昭交好了。
      她本来就对他的身体和性格很满意,如果现在还能因为和他的亲密而有利于她的国家,她完全可以做到和他日夜不分。

      “我,我不知道我的父亲现在有没有得到王都的重视,能不能说上话。”
      子昭吞吞吐吐地回答着,“他回到王都的时日尚短,连派出人接应我都做不到,应该……应该是没有这样的能力。”

      他自然看懂了阿好眼神里的期待和隐隐的许诺,可他看懂了,反倒又希望自己什么都看不懂。

      子昭当然想能帮上阿好,可他又不希望两人之间纯粹只是利益交换。

      而且他也没有说谎,王都的局面复杂,他的父亲连保护他这个儿子的性命都做不到,他甚至都不敢去想他的父亲是不能,还是不想。

      这么多年未见,他怎么能保证他们的父子之情并未改变?又怎么能保证他对自己的余荫能泽及这位庞国的王女?

      “你不用担心,一个有本事的人,到哪里都不会被埋没。”
      阿好听出了子昭语气中的尴尬与不安,她伸出手,拉住了对方的手腕,温声安慰:“你父亲会没事,你也会好好的。”

      “就算别人想让你不好,我也不允许。”
      她感受着子昭强劲有力的脉搏,将自己的手腕也贴在了那里,两条手臂紧紧挨在一起。
      “我走不了你的裙带关系,你却走得了我的,不是吗?”

      她是在允诺他,以庞国的兵力,将一个人平安送去王都还是能做到的。

      听到阿好对他关心的话,子昭心中又是苦涩,又是甜蜜。

      他的国家倒是许了阿好绝对能在殷国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高位”,可她对此却十分厌恶,想方设法地拒绝它,却只想要一个诸侯能在殷国担任的官职。

      “是。”
      他恋慕上的,是一个如此特别的女子,特别到他常常产生无力之感。
      “一切都会好的。”

      “我会好好考虑你的建议的。”
      阿好对于自己的情人很是体贴,她反手将手指滑入他的手掌,与他十指紧握,安抚着他不安的情绪。

      “在去王都之前,你只需要和我共同进退就好。”

      ***

      就在阿好和庞国的臣公们为朝贡之旅的最后时刻紧张忙碌时,被遗忘在庞国的殷臣们也在酝酿着最后的一搏。

      王子期自从那日在宫室外向子好屈服后,这些殷人对这个和子亚一样烂泥扶不上墙的懦夫也彻底失去了耐心。

      子期自然知道这些殷人对他步步紧逼是为了什么,为了不让他们得逞,他连续好几天躲在庞宫里不出去,就算离开自己的殿门,也会躲到怀桑那里东扯西拉,避开殷人的眼线。

      但现在,他避无可避了。

      柳侯被抬着在宫中来回巡视几天,让所有人都看清楚她还活得好好的以后,终于选择了再次回到汤宫养病。

      比起庞宫,清静凉爽的小汤宫更适合她这个病人,何况汤宫离庞宫也不算远,就算有什么事,两边来往也方便。
      怀桑身为王师,柳侯到哪儿,他就要在哪儿护卫,也不可能再回到宫里庇护自己的外甥。

      殷人们等着的就是这一刻。

      作为柳侯的儿女,阿好和子期亲自护送柳侯返回了小汤宫。
      回城时,阿好因为有政事,选择先行离去,而子期企业在城门口被苦守的殷人等到,半路截离了庞宫。

      “你说什么?他寻死觅活,就是不愿配合?”
      贞人玖听到隔壁传来的回报,整张脸都扭曲了起来。

      他们费尽心血,甚至在王都那边污了王女好的名声,是为了什么?!还不是想让他能顺利登上王位?

      他不领情就算了,他们也无所谓他的感激,但凡这位王子有其他争权的手段,他们也不是不能商量。

      可他一昧撒泼耍赖,岂是一国王子该有的风范?

      一想到他们在这个国家蹉跎几十年,辅佐的就是这样的货色,贞人玖脸上露出仿佛恶鬼一样露出狰狞的表情。

      为什么那位王女不是个男儿!
      为什么是王女,不是王子!!

      “不过是个懦弱的蠢货,不愿意又能怎么样?”
      长期的不甘和愤怒,让贞人玖彻底忘记了什么是“尊卑有别”。

      “等着,我亲自去看着他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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