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恶妇》祈祷君

105、死里逃生

　　土国和以血缘关系为纽带的庞国不同，是个结构非常松散的国家。
　　国中由数个制陶的大族把持，所谓的“土王”，大多数时候都是在协调几大家族的关系，数百年来都是如此。

　　土方最顶级的陶器是白陶，对泥土、火候和捏造的工艺要求都极高，这些工艺分别被几个家族掌握，缺一不可，这也是土方的上层能保持平衡的原因。

　　所以几百年来，土王的虽然位置几番轮换，可从未被外人染指过，永远都只在这几个家族中轮换。

　　土国这样不同他国的权利结构，虽然保证了制陶的工艺不会被外人所得，却也导致权利特别松散，兵力和人力更多的掌握在各大家族手中，除非到了攸关存亡的时刻，否则即便是土王也无法调动大军。

　　像土王特别了解庞国一样，庞国对这位老邻居也特别了解。
　　无论是母柳还是阿好，都没指望过土王真的能挥军帮助什么，当年庞国与殷国惊世一战，庞国那般艰难，母柳也没找土王借过兵，只是借了不少粮草，因为她想要的帮助，这位“老朋友”提供不了。

　　从某种意义上，阿好的性格中有绝大部分都受到了母柳的影响，无论遇到什么事，她们都会先寻求自行解决的方法，当所有的路都走不通了，才考虑去借助别人的帮助。

　　但土王不是，他的家族并不是土方最强大的家族，他也不是按照正统的选拔方式继承王位的王，所以这么多年来，他已经习惯了妥协和协调，也习惯用了交易和合作的方式取得自己想要的结果。

　　就像这次护送陶器去王都，土王并不是没有这三五百的护卫可用，可他掌握的每一个护卫都很重要，人老了极度缺乏安全感，他调动不了国中其他家族的族兵，又不愿动用自己的王卫，就只能雇佣其他人护送。

　　大部分方国使团都和庞国一样人手紧张，连捎带下角国王子这么一个人都会拒绝，更别说还要抽出人手护送土方的货。
　　绝大部分的使团官员也瞧不上土王给的那点报酬，所以龙方这么一支武力强大却又表现出穷酸样子的队伍，恰好就成了土王肥乙最好的选择。

　　正在他还在洋洋自得只花了五车粮食（还都是粗粮）就雇来这么多勇士为他跑腿时，传回来的噩耗却仿佛当头棒喝一般，直接将他打懵了。

　　土王年纪大了，又有严重的头风，在消息传来的当夜就晕厥了过去，宫中的巫医们多番施为也没办法让他醒来。
　　在实在没法子的情况下，也不知是谁想到了庞国的女巫医术高明，陶宫中竟有人求助到了行馆的庞人这里，希望他们能派出巫医诊治。

　　本来，这种事阿好是完全没必要搀和的，万一土王没被治好一命呜呼，搞不好庞人也要被扯上关系。
　　可考虑到土王肥乙和母亲的私交，以及土王对庞国使团在土方的诸多照顾，阿好没怎么犹豫，在接到救助后没一会儿，便匆匆带着三四个的巫者去了陶宫。

　　***

　　卫龙怎么也没想到，作为“收殓师”的自己，还有帮人“治病”的那一天。

　　说起来，这个蛮荒时期的王女是真的不错，虽然识破了自己的身份，但没怎么为难过自己，也没派人把他看管起来（也许暗中派了但他自己没什么被限制自由的感觉），除了得空的时候把他找去聊聊天，大部分时候都随他自由出入。
　　大概是他附身的这个人地位很高，使团其他人也都对他恭敬但保持着一定距离，到现在他也没穿帮。

　　在古代的这些日子里，他所做的，就是东边看看，西边摸摸，找个木棍烧一烧在破布上写写画画把这阵子所见所闻记下来，权当是“采风”了。
　　不是他自吹自擂，他这要是回去了，写出来的生活场景，一定真实！

　　尤其是最近一段时间，他更是跟角国那个叫友豕的王子交上了朋友，没事就跟着他蹭吃蹭喝，对“如何在远古时期吃好”这个议题上，是更有心得体会了。

　　这个名字叫“有shi”，其实是“友善的小猪”，长得也像小猪一样的王子，在这个吃什么什么难吃的蛮荒时代，居然有着一颗吃货的心，而且还特别热衷于尝试折腾各种食材。

　　卫龙在使团里一直在掩饰本性，不好太暴露自己以免被烧死，但在这个猪王子这里就没这个顾虑了。
　　所以这段时间以来，使团里的大部分人都在各司其职，他却跟着这个王子一起，研究出了“石板烧”、“小火锅”等各种吃食，虽然根本没有什么调料可言，还是找到了重回食物链最顶端的感觉。

　　也不知道是不是老天看他这阵子太快活了，这不，一大清早，他就被打醒了，被拉着和其他几个女巫一起，跟着大美女阿好去救什么土王。

　　等到了这位土王的寝殿，一看躺在地铺上那人的脸色，卫龙惊了。

　　脸色灰败成这样，这是要凉凉啊？
　　这还看什么病啊，准备准备干老本行吧！

　　此时土王的屋子里已经被挤的满满当当。
　　土王出事，土方有头有脸的人几乎都来了，土王最年长的两个儿子冷着一张脸在说着什么，其余人等则脸色各异，但无一例外，都不希望土王在这个节骨眼出事。

　　无论什么时候，王暴卒而无遗诏，都会引起国中骚动。

　　见到阿好带着人来了，不少人松了口气，更多的人却是肆无忌惮的用好奇地目光打量着这位名声在外的王女。

　　土王的两个儿子对阿好的态度也迥然不同，个高的大王子明显对她表现出善意，见她来了，立刻亲自上前相迎，感谢她的援手。

　　“别说那些客套话了！快来看看父王吧！”
　　个子矮小的二王子则更关心她带来的人，不耐烦地打断了两人的寒暄。

　　阿好也没什么心思交际，对着自己带来的巫医点点头，示意他们先看病。

　　卫龙看着几个女巫又是用石尖刺，又是用火烤指尖的，不由得瑟缩了一下，咋舌着这个世界的医疗水平。
　　像是“头风”这种病即便是现代也没半点法子，这个时代想要治好更是无稽之谈。

　　这个老头因为偏头痛还晕倒了，他严重怀疑土王是不是还有脑梗或者中风之类的毛病，头风只是表象。

　　果不其然，阿好带来的几个女巫将各种法子全都试了一遍，眼看着土王受了不少罪，但依然没有清醒的样子。
　　随着花费的时间越来越多，屋子里一干公卿和王子们耐性也越来越差，会不发作，无非是看在庞国王女还在这里的面子上。

　　这几个女巫也是忙得满头大汗，最后却只能沮丧地站起身，对着她们的王女摇了摇头。

　　“怎么，没办法吗？”
　　二王子终于憋不住了，眉头皱得死紧，“不是说庞国的巫者颇有神异吗？用出你们的巫术啊！”

　　“土王昏迷是血瘀气结所致，病情来自于他的自身，并非外感妖邪，也无关鬼神之事，巫术也无用。”
　　其中一个女巫解释着，“不过，如果你们想要祈求神灵的帮助，我们可以帮着诸位向鬼神祈求他能病愈。”

　　然后，在土人们的一致请求下，卫龙无语地看着一群漂亮大姑娘到土王的门口跳大神去了。

　　“这位是……？”
　　土王的大王子一直在悄悄打量这个中年女人，对于她来了以后什么都不做更是好奇。

　　“这位是我国大巫的传人喜，巫喜是使团中巫人们的首领。”
　　阿好带这个鬼神来的决定可谓是鬼使神差，她知道这个鬼神多半是不懂治病的，可既然是鬼神，总有些特异之处，尤其是在这种生死之事上。

　　再说庞人都公认巫喜医术最高，这时候不带她反倒显得自己不是诚心要救土王，所以阿好怀着“或许会有意外发生”的想法，出门时便叫人把这个鬼神也带来了。

　　一听到“巫人首领”这几个字，大王子顿时肃然起敬，庞国的大巫之名在诸国间振聋发聩，这位王子当即便对卫龙屈膝下摆，哭求着他出手，一定要救救自己的父亲。

　　屋子外是一群光着腿的女巫在跳大神，屋子里一群老少妇孺对着卫龙哭哭啼啼，好似他不出手救人就是铁石心肠。

　　卫龙拿求救的目光看向王女好，这位王女却假装没看到他那求救的目光，还对着他说：
　　“如果您有办法，不如试试？”

　　没办法，卫龙只能硬着头皮上。

　　他对“头风”这种病一无所知，但看过家里老人偏头痛时去找理疗师按摩。

　　什么针扎人中，火烧指尖他是做不出来的，可按摩头部还能试试。
　　反正是死马当活马医，卫龙木着一张脸跪坐在了跟死人没两样的土王肥乙脑袋后面，伸出十指，开始给他按摩头皮。

　　他小时候喜欢看武侠小说，对头部的穴道也认识不少，反正按都按了，等头皮都松快了一遍后，卫龙索性把这个老头头上脸上自己知道的穴道都按了个遍，尤其是太阳、百汇、风池这些地方，更是用指尖使劲按压揉捏。

　　也不知是按摩头部真的对缓解头风有用，还是外面跳大神的姐妹们起了效果，这么一番折腾后，土王竟然真有了点反应。

　　“动了动了！大王眼皮子动了！”
　　伺候着土王的奴仆们惊喜地叫了起来。
　　“巫喜大人果真是神人！”

　　卫龙一看有戏，大大地松了口气，更加卖力的按摩起土王的脑袋来。

　　直到他的双手双腕都按到发酸了，一直躺在那里的土王脸色渐渐红润起来。
　　他像是做了一夜的噩梦好不容易才醒那样，使劲掀动着眼皮，缓缓睁开了眼睛。

　　土王肥乙睁开眼，看到全然陌生的卫龙，迷茫地眨了眨眼，而后像是突然想起了什么，沙哑地开口。
　　“那些龙人找到了没有？”

　　眼看着人醒了，终于不用按了，卫龙甩了甩膀子，起身又回到了阿好的身后，继续当他的背景板。

　　“父亲！”
　　“父王！”

　　卫龙刚刚跪着的位置一让出，土王的两个儿子就赶紧扑向他的身旁，握住他的手泪如雨下。

　　土王刚刚醒来，整个人都非常虚弱，但他依然坚定地反握住了大儿子的手，气若游丝地又再次问了一遍：
　　“那些龙人，找到了没有？”

　　“……没有。”
　　大儿子哭声一顿，有些难堪地回答，“那些龙人没有留下活口。父亲，您刚刚才醒，现在还是休息吧，这些事情我们稍后在……”

　　“我听闻那个龙人首领离开前，曾私下拜访过庞国的王女好？正好，现在这位王女也在这里……”

　　蓦地，跪在土王身边的二王子突然发难，抬头看向一旁的阿好。

　　“父王您不如问问她，或许她会知道些‘别人不知道’的消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