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静待的时光（GL）》久雨茶潭

6、冬酒

　　郁璟开车出了停车场，拿起电话拨过去，路步庭接了。
　　“你在哪里？”郁璟的语气很怪，关心的语句被她咬得冷冰冰的。
　　“回家路上啊。”路步庭倒是怡然自得。
　　“打的车？”
　　“走路……”

　　郁璟眉头一紧，很不满意，质问她：“你打不到车吗？”
　　说着，脚下油门踩深，一道白光闪入新修的主路。

　　“也不是……”路步庭停顿了一下，说的话让人听不出真假，“觉得夜景不错，多看看！”

　　路步庭满不在乎的态度，无疑是火上浇油，电话那头停顿了好一会，似乎是憋住了一口气，才用异常冷静的口吻问道：“在哪？”

　　明明感受到语气的变化，但路步庭仍旧保持那种不咸不淡不紧不慢的态度，悠悠然地在路边荡着：“我也不知道啊……”

　　“是不是主干道上？”郁璟虽恼，但还是决定忍着先找到人再说。
　　“应该是吧……”
　　“站着，不要动！”郁璟这下几乎是命令路步庭了。

　　电话倒是没有挂，但是不再说话了，一边看着前面的路况，一边不时瞟到人行道上，车子也不敢开得太快，怕错过了。

　　在一个靠近交叉路口的路灯下，终于看到那个人站在那里，昏黄的街灯打在她瘦弱的肩上，风扬起她的百褶裙，吹乱了头发。
　　车平稳停下，路步庭却依旧站在那里，一动不动的看着车里的人。郁璟摇下车窗，紧抿着唇与她对峙。

　　路步庭就那么望着她，嘴边竟有抹笑意，她似乎比车里的人更沉得住气一点。
　　郁璟严肃的时候如寒冰千尺，但冰冷归冰冷，她不会乱发脾气，更不会去谁计较，最多就是雪藏你，当你彻底不存在，直接无视。但现在可不是严肃那么简单了，她是真的生气了，从下午那只不懂规矩的手碰到路步庭手臂上开始，这口气就一直哽在心口上，加之后来事态愈演愈烈，那口气就不仅仅是一口气了。

　　结果，这个人，还不知好歹的顾自闲逛，全然不记得饭庄里自己狼狈的模样了吗？

　　生着气的郁总裁狠狠瞪车外的人，那人却不为所动，清秀的脸被风吹得有些发白。

　　“到底上不上来？”终于，车里的人终于不得不妥协。
　　路步庭低下头偷偷笑，轻飘飘的坐到车上来：“郁总，是要送我吗？”

　　郁璟皱眉，抿紧嘴，差点一巴掌拍在方向盘上，路步庭一双清澈的眸子安静的看向她，好似紧张的气氛与她没有丝毫干系。
　　一转脸，郁璟根本不打算和路步庭搭话，面上冷酷无言，脚下却一踩到底，车子瞬间发动，没等路步庭系好安全带就已经飞出去。所幸车子的发动性能很好，没有给路步庭造成一个前倾一百八十度，可心脏还是被突然的启动且意想不到的速度渗了一下，却只是启动时难掩恐慌，随后又马上恢复了平静，竟闭上眼睛静静享受起来。

　　不难想象郁璟此时的心情，这个人愈是平静如水她就愈心乱，乱得自己都没有发现已经完全不是平常淡漠沉寂的模样。
　　她明明知道路步庭刻意如此，她的每一步都被其稳稳猜定，路步庭早已心中有数，对付她的方法跟太极似的，她的每一拳都打在棉花上，这种感觉令她焦躁，又无可奈何。

　　郁璟保持这种速度绕着五坏到东边，才减弱车速开到市里，路步庭在车速慢下来时将眼睛睁开了，她知道郁璟的气还没消，就并不看她，偏头瞧车外的高楼。

　　车子一直开到到路步庭住的小区门口，郁璟始终没有说话，同样也不看路步庭，白净的脸上忽明忽暗，像寒冰又像燃烧的火焰。
　　郁璟坐着，手搭在方向盘上，只听到咔擦一声，车门的锁打开了，那意思很明显，路步庭你快下车去。

　　路步庭却没有动，坐了好一会，等到郁璟都不耐烦到敲方向盘了，她才缓缓开口，只是那声音像轻轻飘出来的，柔柔地拂在郁璟耳朵上：“要不要去我家坐坐？”
　　郁璟微微一怔，气本来还堵在那里，谁知只是如此简单的一句话，就让她突然想扭头去看她。

　　路步庭知道她在犹豫，也知道她在犹豫什么，看着她一动不动僵直坐着的样子，心中生出难以言喻的感受来。
　　“上去吧。”路步庭又说，声音像一滩静止的水。

　　路步庭的家是她自己买的房子，不大，两室一厅100平米不到。其中一间房被改装成了画室，郁璟才看了一眼就被屋主挡住视线请了出去，实在是够乱，不给看。
　　沙发倒是很大，坐下去就整个人塌在里面了，郁璟的腿很长，坐到软成这样的沙发里，膝盖竟然快平过了肚子。不过，确实让人感觉舒服、放松。

　　路步庭到家先去洗了个澡，郁璟看她神色不自然，大致猜到是因为今天那些不好的肢体接触，路步庭去洗澡，郁璟就自己坐在沙发上，等她洗完。
　　也没有洗很久，出来的时候头发没湿，穿的衣服也不是家居服，是那种可以穿着出门的衣物，把人包裹得紧紧的，看不出一丝懈怠，更看不出是洗了澡的。

　　郁璟没说什么，路步庭去端了一盘洗净的草莓过来，挨着她坐下，郁璟表示拒绝，带酸的她都不喜欢。
　　“不酸。”
　　郁璟还是摇头。

　　路步庭眨眨眼睛，转头看冰箱，想着家里有什么可以拿给郁璟喝，选项还没来得及从印象中选拔出来，郁璟一句低沉的话，冷不丁的跳出来，毫无预兆：“你为什么要和他出来吃饭？”

　　思维缓冲了一下。
　　嗯......这个问题有那么一点难回答......
　　路步庭含了半颗草莓在嘴里，一下子精神了不少。

　　“就是......约了很多次，实在推脱不掉了。”
　　“你知道今天是和我吃饭？”
　　“......”
　　“怎么不说话。”
　　“ ......在吞草莓......”
　　“......”
　　“......”

　　停顿片刻，继续追问：“当初为什么要把电话号码给别人。”
　　“噢......实在拒绝不了了啊。”事实确实如此，没有撒谎。

　　郁璟侧头看过去，声音很低：“以后不要轻易让别人拿到你的联系方式，比如今天这个，并不是那么好应付的一个人。”

　　“......恩，我以后注意，今天的事情着实出乎我的意料，我没有想到他......”
　　漆黑的眼眸谈起这个后蒙了一层雾，表情并不轻松，郁璟抬起手，到了空中又折了回去，放在自己腿上轻轻的敲。
　　“不是正好我在么......下次不去了就好了，没事了，别去回忆。”
　　郁璟说完也沉默了，她方才抬手的动作路步庭是看到的，这会也确实不知道说什么好，想了想，好像忘了给郁璟倒点喝的。
　　路步庭看着草莓，突然想到什么，笑得挺开心的，看了郁璟一眼，眼神示意稍等片刻，然后快步进了厨房。

　　随后，依稀听见碗具碰撞和打火的声音，过了一会，路步庭再出现在郁璟面前时，手上多了两只透明的玻璃杯，里面各盛了半杯似水却浑的液体，笑着拿到她面前。
　　“什么？”郁璟疑惑着接了，竟是热的。
　　“闻闻。”弯腰看着她，好似亲眼看到郁璟喝下去她才放心。

　　郁璟一面看她一面试探的拿到鼻下嗅了嗅。
　　“酒？”

　　“冬酒。”路步庭坐下来，“朋友从家乡捎来的，他们那边的特产，其他地方喝不到的。”
　　郁璟举着杯子左右看着，听着路步庭轻轻柔柔的声音，心一点点放下来，背也不是之前挺的那般直了，简单说道：“我待会还要开车。”

　　其实话里也没有非要拒绝的意思，可路步庭竟是安静了好一会才若有所思的回应：“知道。”

　　路步庭盘腿靠在沙发上，将杯沿粘上唇，轻轻抿了一口。
　　郁璟奇怪的看着她，她不仅淡定自若，好像还有要在沙发上坐很久的势头。

　　“度数很低，不会醉。”路步庭那澄净的眸子望过来，一如既往的平静。

　　郁璟不再说话，也靠到沙发上，杯中液体缓缓入口，温热伴着醇香顺喉咙滑过，一直步入胃里，顿生一阵香甜的温暖。

　　酒香渐渐散发到周围，闻着居然发甜，这种甜味让屋里的空气都变得粘稠了。
　　郁璟觉得身体的各个关节都在慢慢放松，心脏也跳得慢下来。

　　“累了就闭闭眼吧，等会我叫你。”路步庭转过头说，好像在笑又好像没有笑。

　　郁璟恍惚的看着眼前人，从她眼睛里看到自己，表情没有平常那么冰冷了。
　　她闭上眼睛，想起路步庭身上的香味，便问道：“你身上的香味是花香吗？”
　　路步庭听她这么问，先是一愣，举起衣袖闻了一下，什么也没有闻到，想了想，方恍然大悟：“可能是今天去了花房看花，粘上的，你鼻子挺灵，我自己都没有闻到。”
　　“离得太近。”
　　郁璟的话很大胆，路步庭没有想到她会这么直接，一时不知道该怎么接话，卡住了，沉默着。
　　郁璟双手捧着杯底，并不在意有点失常的气氛，面容安静的闭着眼睛，不一会，居然呼吸平稳的睡着了。

　　路步庭这才伸手轻抚过郁璟鬓角的发，发质很软，弄得手有点痒，动静太小，郁璟未有丝毫察觉。
　　半晌，一个微乎其微的声音，才在熟睡的耳畔边轻轻飘散：“那你听见我的心跳了么？”
　　似魔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