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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深林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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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是一片未经开发的原始森林,植被繁密,是鸟兽栖息的绝妙之所。一天前,两支野外求生训练营的队伍被送到这里,原计划开展为期一周的野外生存体验,参加人员都是在基地学习过生存技巧并且通过了一系列考核的冒险爱好者,虽然这是在森林里,危机四伏,但是有专业的教练带队,只要大家服从安排,不乱跑瞎搞,顺利地结束这场体验是几乎没有问题的。
但是凡事都有个不归常理的例外,这一次,刚好就出现了这种例外。
例外源于一个马蜂窝。在城市里已经鲜少见到这类物种了,但是大家也都知道马蜂是十分狠毒的物种,他们成群结队团结一致,行动迅猛视死如归,没有人敢直面去挑衅它们,因为都或多或少见识过它们的厉害。
可偏偏就是有人天不怕地不怕,非要闯出一点祸端来证明自己才是比马蜂更让人避之不及的人物。
那日,马蜂窝遭到攻击后,窝里的守卫者争先飞出来,盘旋了一小会就锁定了人群,齐刷刷飞过来,黑压压一片,冒险者们哪里还听得进教练的指挥,一个个的都吓坏了,背着自己的包四处逃窜,慌忙之中连路都来不及看。
人很快就跑光了,马蜂也跟着没影了,营地一片狼藉,最后只有几个躲在近处的人回来了,其余的人一直到晚上都没有找到。
参加人员中有几名女性,路步庭既是其中一个。
她的通讯设备不知道在什么时候跑丢了,等到了安全的地方时,才发现自己不知不觉跑进了森林深处,她喘着气再返回去,走到一半就迷路了,手机在山里收不到信号,她只能靠着指南针勉强试着找营地。
从下午到傍晚,再到天完全黑,她不仅没有找到营地,更没有发现一点人类的痕迹,那双棕色的登山鞋踩在厚积的落叶上,小心翼翼地,帽子上的头灯笔直的照在前方,一晃一晃的,这是她现在能看到的唯一的光了。
就在路步庭心急如焚的时候,一声尖锐的哨子声划破寂静,从她的正前面不远的地方传过来。
这种哨子声正是他们的联络信号,路步庭加快了步子,尽管她已体力不支,也还是拼尽了仅存的那一点气力,几乎是跑了过去。
没跑几步,那哨声又响了起来,声音更近了一些,应该就在前面了。路步庭走路带风,背囊紧紧粘在背上,防风裤交叉相磨,头灯打出的光束摇晃得厉害。
嘟—
就在路步庭离哨声发出地越来越近的时候,那个声音却戈然而止,一下子,四处安静极了,路步庭只能听见自己慌乱的心跳声。
可以肯定这只引来路步庭的哨子就在附近,可能是十米,也可能只有五米。
路步庭停下脚步,立在原地不敢轻举妄动,她谨慎的察看四周,手里紧拽着fox狐狸军刀,头灯投射到周围的树干上,重重叠影包围住她,路步庭心里一阵哆嗦,她感觉到自己额上和手心里涔出了冷汗。她现在是外强中干,勉强维持冷静,从来没有过丛林生存经验的她,就算握着一把尖锐的钢刀同样无法驱除内心的恐惧,在这种地方这种情形之下,她还没有哭出来,已经实属不易。
两颗眼珠子不停的在转,左看右看,路步庭甚至不敢大幅度的呼吸,紧张的抬手,再一次扶正头灯,这光亮的灯束就是她的第三只眼睛,也是她还能坚持下去的动力。
她的脸色很不好,背囊的背带被她紧紧拽住,手背已经被勒出一段红印,停了一会后,她又小心翼翼将手绕到后背,拉开一侧的小包拉链,摸出了一把组合军刀,眼睛依旧瞟视四周,心下快速的盘算着,如果不是人类她要怎么办。
“有人么?”她试探的问了一句,声音不大。
却没有任何声音答复她……
她背上的冷汗也冒出来,身后突起一阵凉风,她警惕转身,举起刀摆出防卫的动作,脸色发白,脚下的树叶被踩出窸窸窣窣的声响。
可定睛看去,眼前只有高大的树和低矮的灌木丛,风没有停歇,吹得树叶沙沙作响,除此之外,再无其他。
原来只是虚惊一场。
顿时一颗心提到嗓子眼,想放下又不敢放下,这气氛着实诡异,实在是想放松都无法放松。
也就是在这个时候,一个细小的声音突然冒了出来:“嘿……是人吗?”
路步庭被吓得浑身一抖,刀具差点没握稳从手里滑下去。
“是……是人吗?”那个声音又问了一句。
这是一个女人的声音,声线很细,路步庭转过身慢慢朝声源处靠近:“是的,你在哪里?”
那个细细的声音在听见路步庭的应答后十分兴奋,大声喊着:“啊——天不亡我啊!终于来人了!快点来救我!”
“你在哪?”路步庭停下来,在原地转了两圈,都没有看见人影。
“这里这里!”女人精力充沛,丝毫不见方才的柔弱,还连连吹了两声哨子,“我掉坑里了,快救我上去。”
路步庭稍低下头,让头灯照到旁边不远,发现不远处好似是有那么一个洞,便向那里走去。
女声又冒出来:“你小心一点,这里可能还有陷阱……”话刚说完,就听到一声啊——,划破昼寂,响彻一方。
在路步庭看不见的那个大坑里,一个卷发女子昂首站着,本来大大的眼睛里尽是得救后的喜悦,在路步庭惨叫之后,那双大眼睛立即眯成一条线,上扬的嘴角也拉怂下来,气急败坏的问:“你,该,不,会,也,掉,下,去,了,吧?”
路步庭跌坐在土坑里,埋着头,脸部肌肉拉扯着,痛感在着地的瞬间直窜心头,即使蹿紧了拳头也不能缓解一分半毫,喉咙也发不出音节了,只有疼……疼……
“在不在啊?”罪魁祸首又出声了。
过了好一会,脚上的痛感稍有缓解,路步庭才终于睁开眼睛,勉强把背囊卸下来放到旁边。头灯正好照到掉在脚边的军刀,心里还是庆幸了一番——还好只是摔到脚。
“喂!”还是那个中气十足的女声,“在不在啊?”
“在……”路步庭一边答她,一边撑着身子想站起来,“嘶——”疼……
这下可惨了。路步庭发现自己完全移不动身体,稍微动一下脚,就是一阵撕心裂肺的疼。她只能顶着头灯查看了一下四周,发现这只是一个大概容下两个人的小陷阱,现在里面除了自己什么也没有。再抬头看看洞口,杂草依然覆在那里,本来用来掩盖的树叶已经被自己坐在身下了,这个洞并不高,两米多深,拿绳索拉自己出去应该是没有问题的,可是眼下,自己连站起来都成了困难,怎么爬出去?
好吧,已然绝望。
“在哪?”这次声音回复到细细的声调。
路步庭摸到脚踝处,小心的轻按了下,顿时倒吸一口凉气。既然动不了了,她索性靠在洞壁上,慢吞吞的答道:“和你,一样的地方。”
听到这满是疲惫和无奈的回答,卷发女子顿时像一只泄了气的皮球,一屁股坐到地上,潮湿的红壤粘满了裤子,她一手抵在腿上撑着下巴,伤心极了:“你是不是也爬不出去了……”
“是的……”声音小得很,路步庭勉强听到几个字,辩出她的大致意思,无奈的看着洞口垂下的杂草,头灯有些重,她将头灯摘了下来。
然后,哨音又响起了,路步庭皱了下眉:“不要吹了,会引来野兽的。”
听到这话,卷发女人才醒悟过来,大眼睛愣了愣,立刻把哨子从嘴里拔出来。
可女人刚停止吹哨,路步庭就看到了洞口有光掠过,她心头一喜,想了想,对女人说:“你再吹一声。”
“啊?”刚才不是不让吹吗?
“再吹一声,好像有人过来了,你听,是脚步声。”
卷发女人立马爬起来,侧着耳朵仔细的听,确实有脚步声,还不只是一双脚走路的声音,和刚才女人小心翼翼的步子完全不同,这次是平稳有劲的,那双大眼睛瞬间又光彩四溢了。
“嘿——这里啊!”女人喊完突然想起之前路步庭掉下去的事情,又赶紧补充一句,“别过来,小心陷阱!”
路步庭举着头灯笑了笑,洁白的牙齿配在黑脸上,对映强烈,加之头灯只是举在胸口的位置,向上投射的光就将本就花猫似的脸照得格外阴森诡异。
郁璟刚好站在洞口,正朝下察看,却看见了这一张面带诡笑恐怖至极的脸。
郁璟挑起眉毛,执着手电笔直朝下照去,她以为是那个失踪的卷发女人,定睛一看,却发现不是。
路步庭对突然射入的强光很不适应,本能的低下头并用手去遮挡,头灯转了方向,照向一侧洞壁上,洞里的人和物品在郁璟眼下一览无遗。
郁璟收回手电,居高临下的问路步庭:“有没有受伤?”语调冷冷的。
路步庭扶着一旁的背囊,欲站起来,仍是徒劳,只得悻悻的答道:“脚扭伤了,动不了。”
这时有两个男人听见动静跑了过来,也站在洞口,朝里张望,郁璟缓缓开口:“脚扭伤了。”
其中一个男人蹲下来轻声问路步庭:“能动吗?”
路步庭摇摇头,上方被灯光照得很亮,她看见上方蹲着一个人站着一个人,有一个人正好转身走开了,四周好像有很多人,灯光越来越足,说话的声音越来越嘈杂。
两个男人商量了一下,打算其中一个下去将路步庭托举上来,高个子男人挂着绳索往下落,先把背囊系好绳索吊上去,再小心的抱着路步庭往上送,上面的人探下身子拉紧她的手臂,又叫旁边的男士搭了把手,才终于将路步庭稳稳的弄到了担架上。
路步庭环视四周,发现这是一支救援队伍,其中还分派了一名医生和几名护士,医生简单的检查了一下她的脚踝,又询问了几句,招了招手示意可以抬走了。
被抬着的时候,路步庭特意扭头看了一下另一个陷阱,洞口附近的草被踩踏了大半,没有人站在那里,想必那个哨主已经被救出来先走了吧。
走了不多远,竟到了一处宽敞之地,原来只差一点,路步庭就走出森林了。路步庭和担架一起抬进了直升机里,进去时机舱里已经坐了几个和她同样灰头土脸的人,要仔细辩认才能看清各自的真面目,他们朝她笑笑,毕竟之前在一起培训了一星期,也算是认识。
伤员们很快就转移到了医院。路步庭的脚只是简单的扭伤,并无大碍。路步庭的父母一收到消息就到了医院等候。
母亲陶怡梳着顺贴的女士头,眼角勾勒几道出卖年龄的鱼尾纹,沉重的眼袋凸显在脸颊上,自从得知女儿失联后,未曾阖眼,眼里尽是细红的血丝,可即使这样满脸倦容,也依稀可以瞧见年轻时的风采,那一张标志的瓜子脸型,竟十年如一日不曾被岁月削磨。
“怎么回事?还把脚弄伤了。”陶怡的语气并不好。
路步庭抿嘴朝妈妈浅笑了一下,没有说话,她自然是懂陶怡的心思,这是妈妈一贯的表达方式,她也并不介意。
路见山拉了拉陶怡的衣袖,示意她不要这么凶,陶怡瞟了他一眼,闭嘴不说话了。
路见山穿着一套简单的休闲装,前些日子刚将头发染过,现下是一头黝黑,还是神清气爽的立发造型,虽然五十有几,脸上被时光凿刻的岁月流痕亦是清晰可见,却依然无法阻止他的那种年轻劲头,别人认为路教授是不服老,其实那是因为他有一颗赤子之心,心态年轻。
路见山从陶怡旁边转到路步庭跟前,手覆在她头上,轻轻揉了一下,眼里是她熟悉的宠溺神情,往常磁性性感的嗓音今日微微沙哑:“害不害怕?”
路步庭摇头:“爸,妈,很抱歉让你们担心了。”
陶怡听到这话正要发作,病房外却响起叩门的声音,三个人一齐望了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