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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0、启复镇北侯 ...

  •   她好奇那天八百里加急密件的内容,更担心唐兴文此时的处境。她被带来这鬼地方,周潼伤重顾不上她,徐茂嫉恨她与唐兴文,一心希望他们去死,想来此时唐兴文的境况也不会好过。都是她害了他!

      容渺揪住头发,蹲坐在墙角。
      两旁怪模怪样的死囚不断侵扰,稍有不慎就会被抓伤咬伤,每间牢笼小得仅三四步宽度,她已闻得到自己身上的腐败气息。
      梅时雨有心磋磨她,让她甘心为奴,任他驱使。此时此地,她除了等,竟什么都做不了!
      前世今生,她竟什么苦都尝遍了,堂堂侯爵之女,落到如斯田地。

      梆梆梆,又是那棍棒敲击牢笼的刺耳声响。
      胡发一路骂骂咧咧,一路引来一个白衣女子。

      那白色身影在容渺身前站定,摘下面上纱幕,“齐……齐公子,你可还好?”
      容渺抬头,唇边溢出一抹苦笑。
      图林死在她房里,她是唯一人证和嫌犯,若说自己这无妄之灾与她没关系,谁信?
      “奴听说你在此,实在放心不下,你……”光线昏暗,容渺缩在角落,她什么都看不清。那含笑与她说笑的少年,在此处该是无比绝望、无比恐惧的吧?可她又有什么办法,落到官府手中,不为自己开脱,难道真自投死路去?

      “凤姑娘……”多激怒一个人又有何用?被关押数天,容渺已想得很清楚,不管是谁来与她提什么条件,先答应下来,离开此处再想他法。凤飞烟虽是烟花女子,没权职在身,但枕头风不可小觑,跟那些权贵都说得上话。
      “你没事吧?”她走上前来,靠近凤飞烟,“在你眼前发生那种事,定吓坏了吧?我知道我到这地步,是有人要我死罢了,他们定是嫉恨我与你亲厚!可我不后悔!”

      容渺眼前,是梅时雨哄骗她时的情形。看得太多,印象太深刻,她总能学个七八成相似。

      她伸出手,朝凤飞烟伸去。声音哽咽不已道:“只要你没事,就是要我死,又有什么关系?你再别来这鬼地方了,你那么娇弱,别吓着了你。你放心,我没事……”

      凤飞烟不是不动容的。她本是受命来见她罢了,受命试探“他”的态度,受命安抚“他”的心绪,劝“他”认罪,劝“他”服软,劝“他”乖乖听梅军师安排。她没想到“他”竟深情至此,丝毫没有怪罪过她。
      凤飞烟这些年倚门卖笑,早忘了真情为何物,喜欢她的男子很多,她也曾见过各种深情模样。可甘愿为她赴死,这是头一人。
      心中某个角落里尘封的柔软被触动。凤飞烟泪如雨下。
      她再不嫌弃这腌臜不堪的牢笼,顾不上眼前“他”多日未曾沐浴过的腐味。“他”伸向她的那只手瘦弱修长,这只是个还没长成的少年而已!
      她握住容渺的手,抓握在唇边,伤感不已。

      若今生有过什么遗憾,只怕这少年会占其一。她终是欠了他一条性命,欠了他一份恩情。
      “别哭,别哭。”容渺此时心底未尝没有酸涩,眼前的凤飞烟也是跟她一样,被命运摆弄的女子,如果有的选,以她的骄傲,怎会愿做一个卖笑女子?如果有的选,以她的清高,又怎愿意沾染人命官司?容渺甚至为自己适才的狡猾欺骗而羞耻不已。
      “凤姑娘,事已至此,我知你无可奈何。今后若有机会,别委屈自己,你那么聪明,肯定有别的路能走。寻个待你真心的男子,好好的过一辈子,我听说,你非官妓,不是不能赎身。其实我身上还有一点银票……”说着,去摸贴身放着的票子。

      凤飞烟眼睛更是酸涩,别开脸去,把泪水强咽回去,笑道,“别傻了。你那点银子,留着吧……用来收买那守卫,让他给你弄些像样的吃食也好……”
      “今生今世,不知还会否有相见之机,齐公子,奴听人说,你面容被火箭所伤,可怖至极,可是……能不能让奴一见?相处日久,奴连公子的面貌都不曾见过,公子,你……”

      容渺迟疑片刻,低叹一声,揭开了那随身数月的银色假面。凤飞烟又不识得她从前样貌,何必防她呢?
      面目缓缓揭开,凤飞烟双瞳一缩一放。昏暗灯火之下,一张清隽秀美的脸庞,如深春月色,面若白玉,鼻根高耸,眉英目俊,稍嫌阴柔,却是极少见的绝美少年。乱发高束,破甲在身,都不能掩去“他”的风采。
      她见过许多男子,温柔俊美如梅时雨,高贵不凡如广陵王,桀骜张扬如杨进,……却偏这少年,惊鸿之艳,令她一见之后,再不能忘。

      凤飞烟呆呆注视着容渺,久久不语。
      容渺朝她笑笑,重新戴上了面具。她手臂上已被两旁疯汉抓伤了多处,万一容颜被损,更不值得。
      狭长昏暗的石板道,凤飞烟深一脚浅一脚地走在上面。此刻内心有种苦涩滋味缓缓蔓延上舌尖心头。
      那戴面具的少年,被她拒绝门外之时,那表情是何模样?谈笑之时,又是如何神采飞扬?她从不曾想过,那被她厌弃的少年有一张毫不逊色于任何人的俊颜。“他”为她与人争锋,为她赢了比赛,给她无微不至的关怀,在她身上花费不菲却从未曾得到她半个笑容,“他”最多也就是拉拉她的手,面对她的刻意冷落而从没用强……
      而此刻,“他”就要因她而死!

      她为了解脱自己,将他推向这无底深渊。那个隔两天就要躲在她屏风后洗浴的干净少年,在潮湿昏暗的牢笼里慢慢腐败。“他”即将成为梅时雨和黄郡守用来交差的替死鬼。她这次来本是想来劝“他”乖乖听从梅时雨的话,不要否认罪行,因为根本也否不掉!唯一的人证是她,而那作为物证的匕首,说是“他”的,又如何能够分辨?
      “他”是必死无疑!
      凤飞烟紧贴长满青苔的石壁,掩住嘴,无声低泣。
      天边一团浓云急速走来,雷声隆隆,连天都为“他”悲鸣。

      凤飞烟乘小轿来到郡守府后门处,这低微的身份,连走前门的资格都没有。即使再多的贵人倾慕她,愿意一掷千金地捧她,却从没一人将她当成一个值得尊重的女人来看。她永远记得她在窗外,听见广陵王对黄郡守笑着说她,“玩意而已”……唯有那少年频频劝她,别委屈自己,寻个真心人嫁了,有尊严地活着……

      尊严,那是何物?她从没资格奢求。

      绣鞋才踏上台阶,被一个脏污的乞儿扑来扯住了裤脚。随行从人将乞儿赶走,她手里却莫名多了一个纸团。
      没人发觉她额上的冷汗,回到房内,匆匆摊开纸团,脸白了又白。这回她该怎么办?还能怎么办?
      大雨就在这时毫不留情的砸落而下。她分明想哭,却扯出一个无比苦涩的笑来。

      先是守城门的守卫,然后是巡防营小吏,再是黄郡守、图林、广陵王,现在,到镇北侯了么?她拿什么去诱惑那传说中不近女色的疆场煞神?

      就在容渺被囚禁在地牢中不见天日之际,朝中发生了数件大事,上将军图林被刺杀身亡,征北元帅广陵王被敌军俘虏,北军士气锐不可当,前线南兵节节败退,退守丹阳。向朝廷请求增援,援军却是迟迟不至。皆因西南边界竟受一直偏安一隅的南诏国侵扰。

      南北疆域同时被侵犯,朝中却无将可用。北界周轩苦苦支撑,建议向北国求和。皇后嫡子齐王趁机上书,建议启复镇北侯,应对西南之乱。

      接着局势开始一面倒,亡国阴影悬在每个南国人头上,对富贵生活的无限眷恋,对手中权势的无法放手,令每一个养尊处优惯了的权臣开始患得患失。于是大波人倒戈相向,揭发广陵王的罪行,对镇北侯的种种陷害,大白于天下。

      刘氏听见久未开启的院门被从外面打开,封条撕去,锁链不再,一个高大的身影快步走入院中,停在檐下迟疑着,许久方声音嘶哑地唤出一声“夫人”。
      刘氏一步一步走出屋子,掀开帘幕。丈夫消瘦的面容就在眼前,却怎么也看不清。泪水早已模糊她的双眼。
      “侯爷?真、真是您么?”
      “夫人!”镇北侯走近数步,停在她身前,想伸手拥她,却又生怯。
      许久,他抿了抿嘴唇,按住刘氏抖动的双肩,暖意漫上手掌,声音便有了力量,“我知,是夫人救我!南诏向来与我朝相安无事,突然侵扰,是夫人给滇南岳家去了信吧!夫人多智,受我一拜!”

      与镇北侯一同出京的,还有曲家父子。曲玲珑之父作为议和钦差,带财宝数百车,前往丹阳赎回广陵王,换山河一时安定。

      在这个时候去前线是件极为冒险的事,可曲玲珑发现自己等不及了,有件事迫在眉睫,她必须去找梅时雨商量。
      离开建康数日后,新任司徒兼议和钦差大臣的曲演发现自家女儿被长子曲廷安排在后面的礼官队伍当中。曲玲珑哭泣不止,跪求父亲应允同行,曲演无法,只得再三约束后应了下来。

      梅时雨在丹阳迎接议和使团之时,一眼就看见了某顶轿中石榴裙一角。到得午后,接风宴后,曲廷邀他去后园坐坐,他更确定了自己的猜测。想到地牢中那饱受折磨日夜盼着他去营救的少女,他不由捏了捏拳头,这个时候,曲玲珑来这里添什么乱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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