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17、一一解决 ...
-
女子吓了一跳,登时从刚坐上去的小凳子上滚了下来,连声哭求:“夫人饶命,夫人饶命!我自愿嫁给大郎,婆母公爹待我极好,我……我……”
容渺上前一步,亲手扶起那女子,不知在她耳边说了句什么,只见那女子面色一僵,嘴唇不住抖动,“当……当真……?”
容渺从袖子里抽出一块布,瞧着颜色十分古旧,上面绣着小小一朵黄花,还有一个不起眼的“凡”字。
那女子泪水流了一脸,面上的惧色突然一扫而光,她上前一步,恭恭敬敬地磕了个响头,“夫人容禀:奴为常思河后头石头巷温家的女儿,长姐被于嬷嬷之子韩大郎霸占为妻,三年前有孕之时,被那疯傻的韩大郎踢伤,掉了孩儿并大出血,一尸两命。那韩大郎打死了人犹不自知,天天嚷着要媳妇回来,于嬷嬷瞧奴跟长姐有七分相象,便将奴强娶进门,做那韩大郎的填房!”
一个奴仆之子,还是个痴傻的,竟敢强娶民女,甚至背上人命!
难道这就是她纵容出来的忠仆!仗着她镇北侯府的势,做尽恶事!
这就是她放心将女儿托付与之的心腹!
刘氏动容之下,几乎羞愤落泪。她强忍着鼻间的酸意,“你叫什么名字?难道,前些年与我有过一面之缘的,是你那逝去的姐姐?”
“奴贱名香玉,夫人见过的那位,正是我姐姐美玉。我父亲原是落地秀才,母亲早死,父亲伤心之下,得了重病,家道渐渐败落。跟于嬷嬷一家做了前后邻居。”
“死丫头,你叫谁于嬷嬷呢?没大没小的东西,乱嚼舌根,瞧我回去不打断你的腿!”于嬷嬷大声喝骂,妄图制止香玉。
刘氏不耐地摔了茶盏,“住口!于嬷嬷,这就是你的规矩?我在问话,你大呼小叫做什么”
“老奴这不是……”
刘氏怒瞪她一眼,方不敢再说,恶狠狠的目光却一直盯住香玉不放。
香玉痛苦地咳嗽数声,方继续说道:“韩大郎瞧上姐姐,来提过好多回亲事,姐姐跟爹爹都不肯的。后来……后来他们找来不少地痞流氓,终日在我们门前叫骂,我姐姐想出门买菜抓药,皆被骚扰,生生被堵在门口去不得。姐姐不堪其扰,名声败尽,爹爹又气得吐血,眼看不治……不得已,收了二两银钱聘金,嫁了那韩大郎。谁想到新婚当日,就受了一通好打,隔临住着,清清楚楚听见那大郎发狂的吼叫跟姐姐的哭声,爹爹没等到姐姐三日回门就去了……姐姐几番想逃,没能逃掉……”
忆及往事,香玉落下泪来,却不敢回眸瞪上于嬷嬷一眼,只含泪望着容渺跟刘氏,“姐姐熬了三年,掉了两个孩儿……都是硬生生被踢打下来的,直到那回,血崩不止……夫人,小姐,就是他家有再多的银钱,我们姐妹也不愿啊!奈何……奈何他们动辄出动那些流氓地痞,我们试图告官,根本……根本连自家门都出不去……后来……”
“下作的小蹄子,你胡呔呔什么?老娘撕了你的嘴!”于嬷嬷急红了眼,飞扑上前,揪住香玉就打,周围一干侍婢,竟来不及拦住。
香玉挺身任打,一边咳嗽一边冷笑,“这些年若非为了弟弟,我何必忍气吞声受你的气?如今……弟弟逃离你魔掌,我再不怕你了!”
于嬷嬷闻言一愣,知道定是锁在家中柴房劈柴的小子被人救走了,双目赤红瞪向容渺,“小姐……你连老奴的家务事也要插手么?”
容渺笑了,掸掸身上的并不存在的灰,“于嬷嬷错怪我了,我哪有那个本事?插手你家务事的是官府,可不是我容渺,于嬷嬷莫恨错了人。”
“你说什么?”于嬷嬷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你那好儿子这会儿应该正被官府盘问呢,虽说他是个傻的,毕竟背了人命,于嬷嬷不如求求你主子,看能不能再雇佣那些流氓地痞,把你宝贝儿子救出来!”
一句话说完,于嬷嬷下意识地就望向小刘氏。
小刘氏刚好这会儿忘了哭泣,不小心与于嬷嬷的目光撞在一起,连忙慌乱地垂头。一切却早被刘氏瞧得分明,当下心中一冷,“原来数年主仆情谊,于嬷嬷心中的主子却是刘姨娘,不是我!”
于嬷嬷跟小刘氏同时争辩,齐声喊冤。
刘氏缓缓起身,心里沉得有些站不稳。
她走到于嬷嬷身前,保养得十分漂亮的指尖刮着于嬷嬷的脸,“原来当年我没能帮你逼人嫁你的傻儿子,你便怀恨在心,与我生了嫌隙!”
“主子……”于嬷嬷张口,急于辩解。被刘氏喝断。
“不用说了,我都看明白了。”刘氏笑着说话,眼角不自觉地垂落一滴泪珠,“你恨透了我,因此有另一个同样恨我的人出现时,你就决定与她一起背叛我了,是不是?”
甩开于嬷嬷,她又走到小刘氏身前,温柔地抚摸她鬓旁的发钗,“我给你选的头面,总是时下最流行的新样子,宫里的手艺师傅锻造打磨的,连我也不舍得戴,你一开心就能拿去随意赏人……”
小刘氏暗叫不好,抬起脸,惨兮兮地乞求,“堂姐……”
“就是你这声堂姐,让我软下心肠!交好的夫人、家中的长辈,纷纷劝我留子去母,永绝后患,是我妇人之仁,舍不得你年纪轻轻因我而死。六年前你产床前的那碗汤药,是我假装不经意打翻!侯爷不喜欢你,是我频频劝他去你房里!我宁愿把丈夫分一半给你,把家分一半给你,你儿子虽叫我一声母亲,难道你见不得他疼不得他么?非得他叫你一声娘亲,你才觉得不委屈了?”
刘氏的声音,越来越酸楚。容渺心中暗暗懊悔,觉得自己做得太过,没顾虑到母亲到底能不能接受。
“衣裳首饰,有什么最好的,旁人送的,宫里赏的,都由着你先挑,我三个女儿个个儿对你客客气气,下人没一个敢拂逆你的意,旁人不知道,还以为你是正房我是偏房!”
“如果我没记错,你妹夫就是城北的混混儿头,欺男霸女,坏事做尽!这些年,侯爷替你娘家出过多少心力平过多少乱子?你当侯爷瞧在你份上?是瞧在敏儿份上!是瞧在我这夫人份上!”
刘氏终是忍不住,泪水涔涔而下,“你帮于嬷嬷的儿子成了亲事,害了人家闺女的清白,又害了人家的命!你的心是什么做的?那女孩儿上辈子欠了你什么?你当自己真的有只手遮天的本事?你仗着我镇北侯府的势,做这种混账事时有没有想过我镇北侯府其实从来没欠你什么?”
“你当我不知道?你当年为了进侯府,悔了自己早年定下的婚事、还害得那小伙子坐了几年大牢?只恨我知道得太晚,那时你连孩子都替侯爷生了……我只能假装不知道,只能安慰自己你当初没得选,为了过好日子为了养活家人你只能对不起那少年郎!是我救了那少年郎!他人在侯爷麾下做事,早已有了功名有了家世,过得很好!”
提及旧事,小刘氏止住哭泣,面上换了一副愕然的表情。
“这些年你提什么过分的要求,我都答应。你做什么事,我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我内疚自己生不出儿子要抢了你的儿子,我内疚我毁了你的婚姻成全我的婚姻。可是仔细一想,一切都是你自己选的,是你主动求我的,我究竟欠你什么?你何至于恨我恨到要毁了我女儿的幸福!”
“你就是恨我,冲着我来!你竟敢挑唆这恶奴在我女儿身边兴风作浪煽风点火!”刘氏捏住小刘氏的下巴,盯住她梨花带雨般的脸蛋,手一甩,狠狠抽了一巴掌。
“啪”的一声。
多年来菩萨般温和的刘氏怒了。
多年来委委屈屈哭哭啼啼的小刘氏愣住了。
下一秒,恼羞成怒的小刘氏疯子一般扑上去,抱住刘氏的腿,乱抓乱咬,“你竟然打我?你竟然打我?还我儿子!还我大好年华!在你这劳什子府里蹉跎七八年,我什么都没得到!你却成了诰命夫人,成了我儿子的娘!我呸!未来侯府是我儿子的!这一品诰命该是我的!凭什么你的女儿一个个都过得快活无忧?我偏要给他们添添堵!谁让你霸道抢我儿子!谁让你女儿用我儿子的财产当嫁妆!”
疯疯癫癫体态娇小的小刘氏,竟将高挑的刘氏扑倒在地。侍婢们惊呆了,容渺先一步扑上去解救母亲。
接着整个院子都乱了。
于嬷嬷揪住香玉不停地打,侍婢们团团围着刘氏跟小刘氏,有的慌忙拉刘氏起来,有的去拉扯疯癫的小刘氏,直到头顶传来一声爆喝,
“住手!”
镇北侯肩上披着一件半新不旧的袍子,脸色阴沉地望着混乱不堪的阶前。
北国来犯,他即将远征,原想在那之前多陪陪家人,故而今日归来得早,想不到,先是有人在他府门前闹事,现在又连他跟夫人住的上院里面都闹起来了。
当他镇北侯真是吃素的吗?这些人,一个两个的不将他放在眼里。
这一生,他杀人如麻,自有一股凛凛戾气。
他一吼,登时镇住场面,众人各自退开,在他脚边跪成一圈。
他俯身,扶起刘氏,低语,“你去歇歇。”
刘氏愧疚得直掉眼泪,“妾身理家无能,愧对侯爷!”直直跪在地上,不肯起身。
“是女儿的错,女儿早知姨娘不安好心,收买人心,害了大姐,又害二姐,担心爹娘不肯相信女儿的话,所以才隐忍到今天证据确凿才敢开口。”容渺扯住镇北侯衣角,眼见刘氏哭了,她心痛的要命。
容渺从怀中掏出一些物件,一件件地说与镇北侯知道,“这是姨娘收买于嬷嬷用的金饰,当给程立当铺,兑了二百两银票,是在汇通钱号兑取的现银,他们都认得于嬷嬷,并记得这件事。这是当票。这是姨娘通过于嬷嬷请的郎中,开了一副流产的方子,掺在咱家给大姐送去的点心里面,开方子的郎中姓吴,家住城西六道巷,给点心掺药的是后厨烧火的陈四,姨娘答应把房里的喜鹊许给他当媳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