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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1、一零一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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像即将断线风筝,绷紧的线在风中摇摇晃晃,定不了方向,却拽着人难以收手。那两个字儿从裴子桓嘴里出来,轻飘飘的,配着他一贯的柔缓,不打眼,却又像个小木槌,在心口锤了那么几下。
时间就像暂停了一样,或者说,他的时间停在了众人面前。眼前退了墨似的不再浓烈,色彩湮灭剥离,景致黯淡无光,声音也渐行渐远,周围的一切都与他无关,林易想要动动手指,可血液与身体都不随他愿望,一个像没头苍蝇一样疯狂流窜,而另一个则像与世无争般一动不动。
他仿佛再度被拽回儿时的小房间,那个词就像心魔,如影随形,避无可避。林易清楚,若是自己再这样下去,恐怕会随了它的愿,这一点一滴的忌惮与排斥都将凝成水滴,一滴滴落入心底的深坑,看不见摸不着,却会在不经意间涌出,将他淹没其中。
这种感觉太累了,与自己抗争,与世界抗衡,你立在那儿,身上却被不同的力拉拽着,它们希望你趴下,希望你站起来,希望你向前跑,就是没人希望你轻轻松松的顺着自己的力。它们指望你出人头地,又不许你与众不同。
——魔修?
这魔从何而来。
暖暖的、带着些许温潮的东西突然制住了他的手。
林易抬起头——他发现自己的行动不再受限制,那只手什么也没干,却打破了那层薄冰,锐利的冰棱划过他脸庞,色彩在疼痛中回归于己,他看着自己原本呆傻的师弟收拾起轻浮,看着自己的挚友犹豫不决,那个声音又出现在虚空之中,似乎想要引导他作出决定。
裴羽枢的声音却在此时传入耳中,将本就不实的呓语扰的稀碎,它想说点什么?再去细听却也听不真切,想来又是之前一样的杂乱胡言,除了让自己不得安宁外毫无其他用处。
他下意识回握住那只手。
裴羽枢有些犯愁,他觉得师兄很不正常。
而这份不正常好像来源于昨天的话题——在他眼里,断袖可比魔修要紧的多——难不成是自己无意间戳中了他的心门,让他陷入了伦理与俗世的挣扎?
——想想也不可能。裴羽枢暗自叹了口气,他不是痴傻之人,聪慧甚至平辈里出了名,抖这个机灵也只能安慰安慰自己,更多是无济于事。
是的,无济于事,有些东西他知道,他懂得,但他无法改变。
有些时候,他就像个置身事外的看客,看着别人在汹涌的河道里沉浮,暗色的水粘稠而湍急,隐隐散发着他不喜欢的气味,说不上臭,但也绝对算不上好闻。那味道特殊极了,像是生命在燃烧,火花又被河水浇灭,味道就随着浓烟染的到处都是。
兄长在里面,颜卿在里面,林易也在里面。他们各有各的挣扎,而裴羽枢的身边有颗树,树上是参差不齐的枝条,他知道拽下哪根探出去能够到哪个人,但就是起不了身,只是坐在那,静静的看着河里的形形色色的人,有的还可能飘起来点,而有的,在一波浪打之后,便再也没探出过头。
他试图掐醒自己,额头上都是急出的汗珠,却依旧站不起身,一波又一波的人像饺子一样从面前通过,裴羽枢却无能为力。
林易不知道什么时候站在他身边,他的眼里是一如既往地淡漠,像是河水凝结成的晶体,嵌在一具躯壳之中。
远处的天际是眼睛,一眨一眨,在云层背后,在花鸟之中,河里的人停下自己的动作,他们麻木的看向裴羽枢,眼睛里是另一个目光。
他也逐渐麻木起来。
但林易还在,至少,他从里面爬出来了。裴羽枢这么想。
他不想让他再回去,林易陪着他,或者他陪着林易,至少两个人一起不会太孤单——这里是哪,河水的尽头是什么,也就不再那么重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