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霆琛同人之月满西楼》染柳烟浓怨梅笛

7、生死与共

　　当周霆琛从养病中恢复，赶到医院之时，闵茹早已不在。他心知她必定为藏匿那百万巨款而去，为了完成沈之沛的命令，也为了保护她的生命安全，他冷静分析了一番，立刻动身。
　　与此同时，城郊山林里，一个灰衣人正在弓身疾速前行，只是身体虚弱，每隔一小段时间就要靠着树干大口喘息。
　　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从身后传来，步履迅疾而声音极轻，定时受过专业训练的追踪者。她暗觉不妙，在林间不断变换方向路径，无奈那人敏捷身手毫不逊色，体力更是远胜于她，没过多久，一只戴着手套的手就按住了她的肩膀。
　　“还打算跑多久？”
　　冷冷的嗓音传来。犹如初春时节敲开冰冻的河面，一层层碎裂的声音。
　　她略略放下心来，不是日本人，而是周霆琛。只要是他，她至少没有生命危险，而且说不定--可以伺机摆脱。
　　“跑不过你，我认输了。”
　　她缓缓站直身子，转过身来，苍白的脸因为剧烈运动和身体虚弱而泛着病态的潮红，额头沁出大量的汗水。
　　“声音都不对，你的伤还没有好，快回医院去，外面都是将军的人，你随时会被发现。”
　　他听她声音喑哑，是极度的虚脱，不由凝眉。
　　“你--这是在关心我？”
　　她忽地嫣然一笑，黑曜石般的眼瞳里闪烁着不明的意味，上前一步，伸手便用两指夹住他的下颌，“你爱上我了？”
　　“放肆！”
　　他气结，一下子打落她的手，长臂一展便揽住她的肩膀，“跟我走！”
　　她羽睫一垂，凤目微眯，嘴角勾起一个得意的笑。周霆琛，心软是你永远的弱点，你太重情重义，哪怕是对对手。就凭这一点，以后会吃大亏的。
　　右臂和右腿猛然同时向后发力，手肘和足尖分别踢中了他的膻中穴和膝盖骨，他闷哼一声往后倒退了几步，她便撒腿就跑，离弦之箭一般。
　　“该死！”
　　他低吼了一声，长身凌空而起，踏在岩石上几个飞跃腾挪，一把便将她按在身下。
　　“啊--”
　　她痛呼了一声，身子剧颤不已，他起先为了提防她使诈溜走，不肯放松，后来见她气息微弱，脸色都变了，才松开身体，只见身下鲜血汩汩流淌。
　　“闵茹，你--”
　　他大惊失色，原来刚才的打斗已经令她牵扯到了伤口，此刻她匍匐在地，胸口一颗尖利的砾石正戳入了伤口--
　　“对不起--”
　　他慌忙将她翻过身来，她手捂住胸口，血还从指尖不断渗出，苍白和殷红映衬，触目惊心。
　　“走，我马上带你回医院！”
　　他一把将她抱起，拔腿就跑，她却在他怀里不住挣扎，血流得更厉害，力量越来越弱--
　　“你不要命了！再这样下去你会死的！”
　　他疾言厉色，如果有穴道可以点，真想封了这女人全身经脉，他现在已经完全不想追究别的，只想保住她的命，可是她偏偏不要命--
　　“我宁愿死--也不能--跟你回去--”
　　她从齿缝中挤出字来，紧紧贴着他胸口的脸，早已让冷汗湿透了他的衬衣。
　　他隔着单薄的衣衫感觉到她皮肤的冰冷，心中的焦急痛楚愈发强烈，真想狠狠击她脖颈将她打晕，又怕加重她的伤势，只得一边加快步伐，一边低斥道：“当初就不该救你！

　　正在挣扎之间，周围的树丛里突然几声枪响，一群日本武士仿佛从地底冒出来一般包围住了他们。
　　为首一人阴险地笑道：“很好，周霆琛，你自己送上门来了，这次我们可是一箭双雕。”
　　他一横眉，眼神瞬间从刚才的焦急慌乱变成冷酷阴沉，周身腾起一股杀气。定然是森下龙一早就探听到了消息，秘密监视着革命党人的一举一动。闵茹出了医院就是脱离了沈之沛军队的保护，擒拿她犹如瓮中捉鳖。还好她刚才还没来得及赶到藏匿地点把那一百万支票取出来，否则后果不堪设想。
　　此刻以寡敌众，纵然他有通天之能也无法硬拼，稍不注意就会连带闵茹一起成为枪孔筛子。怎样才能脱险而不让日本人得逞--
　　“看得出来你很在乎这个女人的性命。”
　　头领阴恻恻地斜睨着他下意识护紧她的动作，手里漫不经心地玩转着手枪，“她现在已经失血过多了，再不去医院，就算我们不动手也会死。怎么样，还不快把那一百万交出来？”
　　“我不知道在哪里，她也不知道。如果我们已经拿到了，就不会发生刚才那一幕。”
　　周霆琛冷声道，“与其杀了我们，不如静观其变。”
　　“周先生的意思是--拿你们做诱饵咯？”
　　头领哈哈大笑，“你那一套骗得了沈之沛，骗不了我们。她就是连续刺杀了段祺瑞政府两名高官的著名女杀手，代号血色玫瑰的，我们一直不知道她的中文名字，多谢你刚才相告！我们森下先生很是欣赏闵茹小姐的能力，如果她交出一百万，可以不计较她杀害我们藤野少校的罪名，考虑收编到我们大日本帝国精英杀手队里--周霆琛，想必你听说过我们有一种药可以迷乱心智，让人只听从上级号令的吧--”

　　周霆琛的拳头暗自握紧，没想到闵茹面对的不仅是被杀害的危险，还有这一层更可怕的威胁--
　　他突然很后悔自己的鲁莽，只想着先带佟毓婉私奔出上海，安顿好后回来收尾，没想到酿成了这样的结局--
　　怀里的人气息奄奄，鲜血染红了他的深蓝色外套，他心急如焚。
　　“你们究竟想要怎么样？”
　　“很简单，要么交出一百万，你们的命可以再商量，要么--死！”
　　头领眼神骤然如电，朝天猛地开了一枪，惊起四周飞鸟。
　　“你们--不敢杀我--”
　　一直默不作声的女子突然轻轻道了一句，惨白的嘴唇边是轻蔑的淡笑，“你们还没有拿到一百万--更不敢给我喂药--”
　　“闵茹--”
　　周霆琛心神大震，他刚才一番话是想保护她，可是她现在承认自己知道藏匿地点--她是想自己承担一切--
　　“你只是下线，你什么都不知道，别胡说！”
　　“我知道，我都知道！那个地方近在咫尺，可是我不会告诉你们--”
　　她眼神流露罕见的决绝厉烈，“有本事你们就杀了我！“
　　”你以为我们不敢！“
　　头领大怒，一下子将她从他怀里拽了过去，手枪直戳她胸口伤处，”说！再不说立刻枪毙！“
　　”不要！“
　　周霆琛看着她胸口顿时血流如注，不由心如刀割，他知道她是故意激怒他们，她只求速死，既可以保全钱款，也不会连累他--
　　这个傻女人--
　　”闵茹--别这样，你会死的--“
　　他想要上前夺回她，却被四支长枪抵住胸膛，动弹不得。
　　”那你就快动手。“
　　闵茹闭上眼睛，伤口的剧痛令她浑身颤抖，”你再不杀我，我自己也就快死了--“
　　”你！“
　　只听一声枪响，周霆琛觉得好像打在自己身上，心脏都震得没有了知觉，他平生第一次听到枪声闭上了眼睛--
　　缓缓睁开之时，只见她身体瘫软，慢慢往后倒下去，嘴角溢出的血痕如同溪流--
　　”闵茹！“
　　他疯了一般踢开周围的枪支，冲上去接住她的身子，她浑身都被鲜血浸透，好似身着红色石榴花的染坊里新出绸缎的嫁娘--
　　不远处传来密集的枪响，应是沈之沛的城外巡逻队。日本人相视几眼匆匆离去。
　　”闵茹--不要，你会没事的--“
　　他抱着她的手不住颤抖，她明明那么轻，轻的好像一片羽毛没有重量，可是他怎么抱都抱不动，托不住，他觉得她要化作一缕轻烟从他怀里永远消散了--
　　”霆琛--“
　　她用口型低低地唤，毫无血色的嘴唇勉强牵起一个笑，隔着几乎垂落下来的眼睫努力凝视着他，鲜血顺着嘴角一直晕红了雪白的脖颈，好像红梅枝干纵横。
　　”别说话，我马上带你去医院--“
　　他声音不由自主地哽咽，这是他第二次说同样的话，两次她都是为了他--可是上一次她已经差点死了，这一次--
　　”我想--和你多说几句--“
　　她轻轻喘息，伸手想要触碰他的脸，却无力，他慌忙握住她的手贴紧自己，”别用力--好--你说--我什么都听你的--“
　　”我--很高兴--“
　　她苍白冰冷的指尖缓缓在他略微沧桑的皮肤上抚摩，动作轻微如蚁啮，他只觉她冰凉的手心好像一直身体抚摸到他的心脏，紧紧地攫住--
　　”死在你怀里--我很值--“
　　”遇见你之前，我的世界--“
　　一阵咳嗽打断了絮语，她说不下去，贝齿间皆是血色泡沫--
　　”我知道，我都知道--“
　　他眼里渗出大颗的泪落在她面颊，他曾以为母亲去后他再不会流泪了--

　　”如果--没有佟毓婉--“
　　她身体颤抖着说出了声音，拼尽了力气，声音也在不住地颤抖，”你--会不会--爱上我--“
　　带着哭腔的嘶哑，是她用生命发出的最后质问。
　　事到如今有什么不能承认的--也许遇见你的那一刻，就是我此生违心的开始--
　　”我会，我一定会--“
　　他抽噎着擦拭她眼角的珠泪，自己的眼睫却再一次淋湿，滴落的泪和她的血交融在一起，很咸很咸--
　　”你不要死--求你--“
　　他紧紧捧着她的面颊，手指深深嵌入她鬓发，冷汗黏湿一片，好像从雨水里打捞而起--
　　她微微一笑，被他握着的右手渐渐绵软，倚在他掌心不再动作，唇边却始终挂着笑意--
　　”我爱你--“

　　语声仍在耳畔萦绕，她双目紧闭，他无法相信她就这样离开了这个世界，瞬间有些癫狂。
　　“失血过多-我可以给你的-”
　　从怀中取出断刃，利落地割断了腕脉，殷红的血顺着手臂流淌入她嘴唇。他轻轻将她脖颈托起后仰，打开齿关，温热的血沿着她舌尖入喉。
　　浓烈的血腥味刺激了她的神经，也许他血液里还掺杂着罂粟的药效，以及补充的能量，她眼睫轻轻颤动。
　　“不许睡，看着我。”
　　他用力抬起她的眼帘，低沉的声音有些霸道，“我的血可以支撑你到医院，不许死，听到没有！”
　　她**的知觉渐渐恢复，看到他手臂汩汩地淌血，不由深深凝眉，却也只能用尽力气睁着眼睛注视他，眼角缓缓地湿润。
　　“若是心疼我就好好活着。”
　　他抬手轻拂她的眼，语声有些温柔，“别闭上，一直看着我，相信我，你一定会没事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