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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2、月满西楼 ...

  •   晨光熹微。
      周霆琛习惯性地将手伸向旁边。为了不让人起疑,他们同眠几个月,一直是相拥而卧,早上他起得早,会轻抚她的鬓发,在她侧脸吻一下道早安。最初她提出来的时候他并不愿意,可是长期这样下来,竟成了一种很自然的事情。
      他只是从来不愿意承认,看着她睡眼惺忪的模样,他很想轻轻地亲她的眉眼。她是他的妻子,总有一日他会完完全全接受这个事实。
      怀中空空落落。只有一阵冰冷空气趁虚而入,枕边被里,好像从来没有那个人存在过。
      他蓦然惊醒,一下子坐起身来。

      掀开被角,一丈雪花白,数点落梅残。昨夜的点点滴滴历历在目,呼吸怀抱间都是她的体温和味道,他自己说过,她是夹竹桃一般蛊惑人心的毒,他没有解药,即便有,也已经来不及服用--他愿意饮鸩止渴,这是他的女人,他想和她在一起过一辈子,不管是什么身份关系--
      “夫人去哪里了?”
      女佣看到鬓发零乱,眼神凌厉阴沉的男主人,吓得话也说不连贯,“不知道-我们没有看见她--”
      他的心陡然坠落,随即是无限的害怕,他不知道哪里得罪了她,可是他知道她的性格,一旦走了就永不回头--
      周府,沈府,酒店,城郊,他疯了一样地寻找她,几乎翻遍了大上海,到处都没有她的踪迹,好像人间蒸发了一样--

      三个月后,广州。
      “怎么突然同意了?之前不是不愿意接受这个任务吗?”
      暗棋的目光中有些怀疑,“和他闹矛盾了?”
      “此事与他无关,我只想趁沈之沛被金夫人掣肘之际,尽快完成。”
      她冷了脸沉声道。
      “如果你带着情绪去完成任务,我决不允许。”
      他正色道,“你是革命党最珍贵的杀手,不可以出事。”
      “暗棋想等我改变主意不去吗?据我所知事情十万火急,并没有人可以替代。”
      她嫣然一笑仿佛又回到了那个风情万种的杀手,掩盖住眼底深深的疲惫和苍凉。原来痛彻骨髓是这样的感觉,心脉寸寸撕裂,无处不痛,脸上却依然是无懈可击的笑容,这身子早就不是自己的了--
      “你没事就好,我只是担心你有别的想法。”
      他宽厚一笑,从不计较她话语中的冲撞,“我还有一些细节要交代你,那栋酒楼的隔间--你怎么了?”
      忽然见她面色苍白,眉心蹙起,手扶住桌沿,手指暗自掐紧,似是忍受着极大的痛苦,却努力装作云淡风轻。
      “我没事,只是有些累了,我去休息一会,下午再到你这里来。”
      她轻声道。
      “你不要紧吧,我送你去医院看看。”
      他担心地看着她,伸手想扶住她,却被她挡住,“我真的没事,谢谢你的关心。”
      说完便兀自走出了房间。

      一走出他的视线,她便拼命地奔跑直到自己下榻的旅馆,冲进卫生间对着水池一阵呕吐。
      精疲力尽地倒在沙发上,冷汗浸湿了额前细碎的头发,口中溢满胃酸的味道,几乎有隐隐胆汁的苦涩。裹紧了毛毯,她身体因虚弱脱水和寒冷而颤抖不已,抱着自己取暖,眼泪终于再度盈眶。
      她怀孕了,怀了他的孩子--曾经多么想要,现在就多么憎恶--
      你有没有爱过一个人。
      你有没有恨过一个人。
      无边的黑夜里她问着依然闪烁的群星。
      在她发现的那一刻起她就在不停地挣扎。无数个秋雨肆虐,电闪雷鸣的夜晚,对着一碗深褐色的药水流泪,挣扎着颤抖着端起,擎到嘴边又摔得粉碎--
      她舍不得,怎么舍得,这是她和他唯一的纽带,尽管他根本不爱她--
      最初没有狠下心来,之后就更加下不了手--小腹渐渐隆起,虽然弧度轻微,鼓胀的感觉是充实莹润的,带着独特的温度,那里仿佛有他的气息,她把手轻轻覆在那里,好像有温热的感应,那里毕竟孕育着他的骨肉,她抚摸着时常微微胀痛的肚子,尽管孩子将她折磨得难受无比,可是触摸着它就像昔日对他温柔的爱抚--
      她早就做好了视死如归的准备,如今腹部的隆起弧度还不那么明显,穿着宽松的衣服看不出来,再过一阵就瞒不住了--如果死在这次行动里,就永远不会有人知道了--
      为革命事业献身,想来也没有太委屈这个孩子,他若是有知,也是愿意的吧--

      不知过了多久。当她打开房门的时候,一个高大人影险些迎面倒进她怀里,她慌忙后撤一步,那人站立不稳,也许是在外面站得太久,有些眩晕。
      “你是谁?你怎么了?”
      她疑惑的问。
      他喘息了几口,慢慢抬起头来。
      竟是周霆琛。
      脱去了标志性的皮衣,一身黑色西装条纹领带的他,竟看起来像公司的高级经理。面色暗淡,眼中布满血丝,面颊更是瘦削了许多,似乎许多夜晚没有成眠。
      她心中微微一动,仍是冷了面色,“你找错人了。”
      说完就要关门。
      他一把将门直按在墙面上,另一只手按住她的肩膀,钳制得她动弹不得,面色阴沉如同暴风雨前的黑暗。
      “这又是什么意思?还想躲着我?闵茹,你到底要和我玩什么欲擒故纵的把戏?你够了!”

      她被他气势震得一愣,旋即勃然大怒,他居然还有脸来找她,居然还敢质问她!
      “啪”
      一记响亮的耳光打在他脸上,几乎用尽她所有的力气。
      “你滚,我再也不想见到你!”
      她声嘶力竭地吼道,趁他震惊地用撑门的手捂住面颊的时候,就把门拼命一推,转身就走。
      门却很快反弹回来。
      周霆琛怒不可遏,深眸中几乎闪烁霹雳电光,从背后将她紧紧箍在怀里,几乎糅进了骨骼。
      “给我解释!为什么一声不响离开我?”
      “你放手,周霆琛你怎么说得出口--你把我当做什么--我不想看到你--”
      她拼命挣扎,用手肘锤打他的身体,每一下都用尽全力,可是他纹丝不动,只将她搂得越来越紧,就快不能呼吸。
      “放开我,我喘不过气了--”
      她渐渐无力反抗,声音也变成了哀求,他依旧没有放松,过度的压迫令她极度不适,喉间一紧就往前吐起来。
      “呕--”
      一阵干呕只是吐出了酸水。他这才松开手臂,有些慌乱地扶住她的身体,“你怎么了?怎么会这样?”
      她没有回答他的话,身体阵阵抽搐,头晕恶心却吐不出东西的感觉着实无法忍受,嘴唇渐渐惨白。
      他轻轻搂住她腰间,抚拍她的脊背想减轻她的痛苦,她却觉得他的触碰令人厌恶,一再想要打掉他的手。他见她面容紫胀,也不敢强迫,只得松开手,待她不再反胃,身子虚脱地往旁边栽倒的时候,才抱住她靠在自己怀里,左手抚她胸口轻轻顺气,右手环护在她腹前。
      只觉她原本平坦柔软的腹部肿胀不已,隆起的弧度虽然在衣服遮盖下肉眼看不明显,抚摸起来却足够惊人,硬梆梆的。
      他吃了一惊,不敢用力按下去,刚才的画面浮现眼前,却一下子想到了什么。她感到他覆在自己腹部的手滞住,想要拿开,却已经来不及。
      “阿蕤,你是不是怀孕了?”
      声音里透着惊喜。
      她如同被电击到,这句话在她心里有不同的意义,他是觉得她有了孩子就要可怜她,对她负责--
      “你有了孩子怎么不告诉我--我刚才--”
      他又喜又愧,刚才因为太生气动作幅度大力度又猛,险些伤到了她和孩子,顿觉十分后悔,轻轻将她扶起,想要正面抱着她。
      “我不想怀孕,我不要给你生孩子--”
      她哭着挣开他的怀抱,右手竟狠命拍向自己的小腹。
      他大惊失色,紧紧将她搂住,她一记便完全打在他腰间,发出闷响。
      他倒吸了一口凉气,险些疼得嘶声,这个女人对自己好狠--若是那一下打在她自己身上,也许不仅会流产,还会严重损伤了子宫--
      她是对自己有多恨?

      “你到底怎么了?为什么这么讨厌我--我做错了什么?”
      他搂紧她的身体不让她有机会伤害她自己,尤其想护住她的腹部,又生怕压迫到了她和孩子,一时悲哀愧疚,三月来的痛处辛酸一起涌上心头,声音竟带了哽咽,
      “那夜是我喝多了,可是我真的想和你好好在一起,既然要了你,你就是我名副其实的妻子,我还想给你一场隆重的婚礼--”
      他下颌抵在她肩头,委屈而无措。
      “我不要,不要做她的替身--你心里想的是她,为什么要强留我--”
      “我承认我抹不掉她的烙印,可是我会珍惜你,我会努力给你更多的爱,其实我--”
      那句话刺痛了她的神经,她张口就狠狠咬他的肩膀。
      他墨眉紧拧,却一声不吭。白色衬衫渐渐渗出血迹。她心中不忍,慢慢松口。

      “为什么,为什么你把我当做她,你知不知道这是对一个女人最大的侮辱--”
      她剧烈地抽泣着,眼泪滴落在他肩头伤处,火辣辣的疼。
      “我没有,我怎么会把你--那样我岂不是**不如了!”
      他捧起她的面颊,眼神悲愤而痛苦,“我一直知道是你,我爱你--你怎能这样误会我?”
      “是你自己唤了她的名字--”
      她抽噎着,双手却忍不住抱紧他的脖颈,“你要怎么解释--”
      “我-”
      他心神一震,“不可能,我--”
      突然想起来什么,慌忙又道,“我知道了,那夜我和你在一起之后,恍惚间觉得她从我脑海里消失了,以前我总是不时地想起她,可是那天,我想和她说再见,我彻底地告别她了--阿蕤,你误会我了,我现在只想着你,还有我们的孩子--”

      她伏在他胸前说不出话,原来是这样,她庆幸自己没有狠下心来喝下堕胎药,否则将怎么面对他--
      “原来是你误会了我,对不起,是我不好。”
      他轻吻她的鬓发,手温柔地抚摸她柔软的身体,从肩膀到腰身,最后停留在她隆起的腹部,“这些天你过得该有多痛苦,难怪你不想要这个孩子--谢谢你留下了他--”
      她慢慢握住他的手一起静静地贴在肚子上,“我也有错,不该那么冲动,这些天你找我一定很辛苦,对不起--”
      “别说了,以后不会再发生这样的事情,我会好好照顾你和孩子的。”
      他深深地凝视着她,“你以后千万不要再这样离开我了,更不要伤害自己和孩子--不要拿别人的错惩罚自己,好不好。”
      你的性子这样刚烈,我担心总有一天会出事--
      “只要你不负我就好。”
      她柔顺地倚着他,没有给出肯定答案,反而提出了条件。
      “你呀,真是和希腊神话里的美狄亚如出一辙,对自己和别人都太狠。”
      他捏了一下她的鼻子,“遇上你真是我的劫数。”

      她指尖轻点他肩膀,美眸中流露心疼,“刚才我-有些没分寸,你身上那些地方还疼不疼?”
      他柔和地一笑,浅浅地吻了一下她的眼睫,“我没事,只要你回到我身边,怎样都好。你不知道这段日子我多难过。”
      她动情地贴紧他的面颊,“霆琛,我们忘记过去,重新开始好吗。”
      “好,只是这件事你不能去做。”
      他认真地注视着她,“你之前的伤也没有完全恢复,现在还怀着身孕,我不能让你有任何危险。我会替你完成这件事,你安心等我。”
      她难得地不再反驳他,迟疑了片刻,轻轻点了点头,嘴唇噙着他的耳垂柔声道:“你一定要小心,平安回来。”
      他揉了揉她的脑袋,“我会的,现在我有你和孩子,一定不敢让自己有事。对了,你最近是不是身体很不舒服?刚才的反应那么剧烈,他折腾你很厉害么。”
      她坦然一笑,“他倒是随你,这段日子把我折磨得够呛。”
      他有些愧疚,掌心抚摩着她的小肚子轻轻揉旋,“你受苦了,这段时间又情绪波动,一定很难受,但愿以后会慢慢好起来。他会弄疼你吗?”
      “傻话,孩子这么小,还没有成型呢,怎会有胎动。”
      她捏了捏他的脸,“不过我希望他以后不要像你这样,免得以后踢痛我。”
      “他不会的,我会好好管教他的。”
      他笑了笑,身体缓缓下移,面颊轻轻贴在她的肚子上,嘴唇温柔地吻了一下她因隆起而微微张紧的皮肤。
      “你要乖乖的,对娘亲好一点,她怀着你很辛苦。”
      她甜美地笑着抚摸他的耳廓,“霆琛,谢谢你。”
      “是我要谢谢你。”
      他柔柔地环抱住她的腰身,“遇见你是我的幸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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