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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前言+1、2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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前言
在終年霧氣環繞的楚山山脈閒,據説有通往靈山的入口。
楚山深處傳聞為陰陽混淆之所,有集天地靈氣而成的地穴,也有終年瘴氣籠罩的沼澤,三界在這裡交匯,凡人進入后往往幾十年昏昏諤諤不得路而出。
而山澗的四個深譚:桃花潭,響潭,清冶潭,鑄劍潭,更是傳聞仙家臨凡之地。由於近年來求仙之人甚多,在最外的桃花潭旁甚至開了個小酒家,給往來顧客溫盞清水酒,提供一些乾糧。久而久之,這個小店竟成了仙妖來往世間必經場所。
我們的故事,便從這裡開始。
[客人,到了桃花潭就不能再往裏走了。]
店家拉住這名看上去暈乎乎的過路客,這人大晌午才悠到酒店來,要了兩罎子酒又喝到下午,然後便醉醺醺地付了錢說要去清冶譚。
人說求仙應早,凡是決心拜會仙家的,莫不一大清早天未亮就攜帶了乾糧清水往桃花潭出發,去時正好趕上日出,也就是傳聞仙家‘晨浴’時分,然後躲過正午陽氣最盛時刻,于傍晚歸來。也有另一種,是在午後出發,去趕‘暮浴’時刻,只是夜深之後無人趕在山脈深處逗留,所以這一類多半已經是地仙或半妖。
[不能往裏面走?爲什麽?]
客人愣了下,擡高帽沿。
店家才發現這個人眼神還是清醒的,咋一看是黑色的眼睛,迎着日光時卻有是墨色中透出一點薄金。金色雙瞳便是妖的標誌,往來顧客如此之多,店家也有了一些經驗。凡那種默默坐在角落一言不發,端酒上去又只看見一雙晶亮的琥珀色眸子,這種客人少招惹為妙。
可現在這年輕人倒是自己靠過來,扯住店家問這問那。
[清冶潭可有什麽不能去?……那去響潭看看也不錯,可惜我不識得路……]
有這麽囉嗦的妖怪麽?
店家不明客人底細,只好一五一十道來。
[楚山四潭,乃是仙妖群聚之地。
桃花潭乃羽仙所据,一般求仙之人都是來此處,有潭主神光沉入潭底,因而此処正氣沛然,就算是臨夜也不會有生命危險。
響潭傳説住了無形的靈獸呼影,不喜人,每每凡人誤靠近便會引動幻覺,輕則十年半載得才出來,重的可就精神被嗜,與活死人無異。
清冶潭可就更去不得,那裏是群妖修煉場所,又臨魔穴。古往今來只有郝萬里巧遇狐仙,經其引路方得出,平常人根本是靠不近的。
最後便是鑄劍潭,地仙凡妖都極少光臨之地,我們自然不得知裏面有什麽,只傳聞……鑄劍潭連通靈山入口。]
[哦?] 那人不置可否地一笑,眼睛依然望着山脈深處。
看自己說了這麽多,客人還是漫不經心,店家也就不再多話,將手向北指。
[穿過這座林子再入至山坳,便是桃花潭,響潭沿桃花溪逆流而上便是。至於要找清冶潭,就靠自己運氣了。]
[多謝小哥。] 黑衣青年雙手合十作了一個拜謝,方轉身,卻又回頭道: [還有酒麽?我想再帶一墰上路。]
桃花潭水深千尺
不及傍晚便到了桃花潭。
黑衣男子盤腿坐在樹下,將酒壇放在面前細細盤算。
現在快到傍晚,要是自己運氣好説不定能看到‘暮浴’景色,傳聞桃花潭主乃羽化天仙,風姿卓越,若是能夠一睹芳容順便品酒倒也是種享受,不必急着趕路。
正當這麽盤算,身後傳來一陣響動,有人撥開樹叢走了出來。
方見到對方容貌,兩人都是一怔。
那人容貌清俊,神色中還有幾分傲氣,周身似有一層莊嚴的光芒籠罩,然而這樣一副在凡閒可稱是氣宇軒昂的容顔在山野跋涉中,髮閒插了些枯枝敗葉,目光中又添幾分茫然之色,仿若哪個皇室貴族在荒山老嶺迷路一般。
儘管周身的靈氣已經透露出來者非是常人,但變幻成這副尊容徘徊于桃花潭附近,想到這點便讓他忍不住大笑起來。
那人微皺下眉,心想哪來的無理傢伙,看來翠山君所言山下盡是無聊低俗的生靈此話不假,轉身就要離開。後者卻撲上來,一把抱住了他腰身。
他吃了一驚,想以靈氣將人震開,卻見對方連聲道歉,手忙腳亂地抓住他的手不放。
[等一下~我並非故意的……]
[你不是故意笑我,還是並非故意作出這種舉動?] 冷冷擡眉,心想用什麽咒語好把這妖孽轟殺至渣。
[都不是。] 黑衣男子擦了把冷汗,以剛才對方靈氣急劇提升的程度看,要是近距離下硬吃了一擊,恐怕自己不是給立刻打回原型也要受重傷。
[剛才我觀桃花潭水,突然想到一首好詞,心曠神怡之下自然想仰天長笑,恰巧就看見公子來此。又見你心生誤會,一個手滑便作出此等冒犯行爲。息衍在此賠罪了。]
他兩三句輕輕巧巧,就把自己的過失推個一乾二淨,反而有隱約埋怨對方小氣的意味。他看准了對方涉世未深,不會同自己計較。
果然,那男子淡漠地搖搖頭:[無妨。解釋完了,我可以告辭了?]
[別那麽拒人于千里之外嘛~] 歉是道了,可息衍還是死抱着不肯放手,誰讓對方周身散發出如此有誘惑力的味道。
[我都爽快的報了名字,朋友不該禮尚往來麽?]
白衣男子回瞥一眼,神情像說‘誰跟你是朋友!’。不過多年教養還是讓他忍耐住。
[白毅。]
息衍上下打量:[白衣?倒是人如其名~]
[……]
[等下啊啊……這名字華而不奢,貴而不驕,實在是讓人印象深刻。我是說,你名字很好聽!]
白毅回頭輕淺地笑了,周身開始散發不均勻的亮光,最後驀地整個人化作流螢點點飛散去了。
息衍抓着衣襟的手忽然握了個空,鬆開時,手心只餘一片腕口大的白玉。
[這是什麽?定情信物麽……] 他拽着這片白玉,絲毫不覺這是從別人那硬搶過來的東西,貼在鼻尖嗅了嗅。
好醉人的味道~~很就不曾遇到如此香醇的靈氣了。
他自稱‘白毅’,卻不像是仙家白族的後裔,管你是妖還是仙什麽東西都好,天下沒有我找不到的人。
桃花潭邊,有一只狐狸立下誓言。今生今世,他一定會找到這片玉的主人!
而且這個願望在不久之後就實現了。
響水潭和圓仔花
自稱息衍的男子原是在楚山修煉千年的狐妖,已修到可以藏匿妖氣自由化形的地步。可惜那年偷下山去玩時遇到了‘命運中的另一半’,自此再也無法潛心修煉,每天縂想着去遊山玩水,尋找當年一面之緣的白衣男子蹤跡。
[小影,天光水清,你不打算出來玩?]
此時息衍正將酒罐浸入響潭中,用兩個陶碟盛了美酒漂浮在碧綠的潭水上,呼喚深藏在潭下的繪影。
繪影本不喜歡被打擾,此時又不好趕走這位老朋友,索性躲着任憑他叫喚,就是不出來。
響潭的水是四潭之中最爲潔淨的。繪影容不得潭内有任何腐爛東西,更別説是血腥,這年頭有潔癖的妖怪也少見了,息衍鬧歸閙,還是小心翼翼不讓酒灑到水裏去。
[今日正午乾坤倒置,魔氣甚濃,你還好心點兒。] 繪影在潭下悶聲提醒。
這類活了幾千年的靈獸縂有點兒占卜能力,看出息衍近日會有小小的血光之災,只是惱在對方打擾自己午覺在先,所以繪影才不想去管他,讓這只狐狸吃點皮肉之苦也好。
息衍嘬了一口酒,正想說什麽,忽聼得頭頂一聲尖嘯,急急擡頭看去。
不知何時,碧云晴空中出現了一團黑霧,遙遙看去其中不少魑魅魍魎張牙舞爪地襲擊着一條純白的龍。楚山大白天出現如此多的妖魔已是奇事,更罕見的是竟然真的看見了傳説中的龍!
[哇,真的是天界的大神也~~繪影你不上來看看?] 息衍手搭涼棚,看得起勁。
[它還未領取封印,不算登了神位,否則這些妖魔再多又怎能奈何得了它?]
半空中的戰場,白龍狠狠地一甩尾,將側面偷襲的妖魔劈成兩片,它仰天怒吼,呼吸化作狂風驟雨席捲過黑云並在下一刻急速凍結,那些弱小的妖怪紛紛墜落,正在這時,半空一道紅色雷電劈下,將白龍擊得全身麻痹蜷曲起來。
[雷碧城……]
繪影浮了出來,擡首低聲道。
[哇咧?連雷碧城這個妖孽都出來了,真不得了。]
息衍望向半空中身披孔雀翎袍,從黑云中步出的老者,那老者全身圍繞紫色的電流,黑紅色的潮水般的東西從袍下湧出形成了黑色雲霧的本體,一雙眼睛尤其妖異。
[舞陽君。帶我去靈山的入口,我自不爲難你。] 被繪影稱作雷碧城的老者停了停,嘴角挂着勝利的笑容對白龍說。
[你不爲難我,可會爲難翠山君?] 白龍開口説話,那聲音讓息衍全身一震。
[我也不會動翠山真人。]
[你不是跟靈山仙家過不去,那就是想要靈山的某种東西了。] 白龍淡淡地陳述,一直在聼的雷碧城卻神色嚴峻起來。
[不能跟它廢話,它是在拖延時間!] 雷碧城身邊一個妖怪尖叫。
老者從自己身體中緩緩抽出了一根長戟,那是一根雷電凝成的戟,他讓身邊的妖怪握在手中,那妖怪瞬間被雷電蒸發干了,留下一層黑霧包裹在長戟周圍。
[我給你三秒鐘考慮,帶我去靈山,或者你可以試試跟我對抗。]
[糟糕!] 在下面觀看的其中一個忍不住,一躍地站起來。
[狐狸仔,你不是想去助拳吧?]
[我還沒自以爲是到能跟雷老妖怪一對一,再説有你在,哪能排得上我出場呢?] 繪影看着這個人險惡的笑容,開始後悔剛才的多此一舉。
這時白龍一聲長鳴,掙開了周身的雷電束縛,向烏色雲團沖過來。同時雷碧城推出長戟,自己也迅速朝黑云中退去。
電光火石!
白龍如一道閃電貫穿了烏雲,雷碧城難以置信地盯着它,四周不再被他的妖術影響,天色逐漸雲開日出,然而白龍還是被傷到了,雷戟穿過了他唯一沒有被鱗片保護的地方,陷在龍的身軀中。
[哇呀呀呀!!!] 濃郁帶有沉香味的鮮血灑入了響水潭,繪影開始慘叫起來。
[潔癖,潔癖~] 息衍搖搖頭,嘴裏開始默念起什麽。
[你真要救它?] 已經不知道變成什麽形體的繪影扯住快升到半空的息衍。
[他就是我的初戀!]
[……]
繪影愣了一下,顯然被這個用詞嚇到了。它不管好友怎麽解釋‘剛才是口誤’,‘我的意思是它是我一直在找的人’,好半天,幽幽地嘆了口氣。
[我想你不用上去,因爲它沖過來了。]
白龍豎起身體,這一次是筆直地朝響潭沖下來。繪影‘哇啦哇啦’地尖叫躲閃,息衍趕快結了一個印在周圍,他剛念完最後一個字,便聽見聲驚天動地的水花潑濺響,息衍感慨萬千。
打不過就跑入響潭,真是好戰略……只是,是不是有點太不顧及旁人感受了?
風平浪靜后,息衍趴在響潭邊,面對潭底不斷冒出的氣泡喊。
[喂——還好麽?]
嘩地一聲,繪影浮了上來,包裹在繪影身體中的還有一個熟悉的人影,此刻緊閉着眼睛,腰閒還不斷流着血,陷入了昏迷。
[哇~~果然是小白!]
[小白?]
[白毅,他告訴我的名字。] 息衍停頓了下,他記得剛才雷碧城那個老妖怪叫他‘舞陽君’,這小子雖然看起來正直,當初不是在哄他吧?
[什麽都好,既然是你的老相好,那就快想辦法救治。我快被他身上殘留的魔雷電麻了。]
[別那麽沒出息,好歹你活了幾千年,該知道怎麽治療龍吧?] 息衍看着繪影,半晌,忽然低下頭撓了撓鼻尖,[我說……他這樣……]
繪影投下鄙視的目光:[喂,你見過哪只龍是穿着衣服飛的?你也是近千年的老妖怪,這還能想歪!]
[我知道~] 息衍懶懶地擡了下手指,眯起眼睛,[可是繪影,你大概沒意識到你是全·透·明·的吧?]
圓仔花哎~~~~
播下的种籽是白白的,发出的芽头是青青的,开出来的花儿,那是红红红红的呦诶~~~
充滿霧氣的響潭正是繪影出現的標誌,現在這個響潭的主人化身為水霧籠罩住了潭水,旁人從外面什麽也看不清楚。
如果到達響潭中央,就能看見水邊有兩個容貌絕美的青年糾纏在一起,不,是一個抱住另一個,正在包裹傷口。
[我說,你能不能別唱了?你唱起來怎麽就跟阿袖差了十萬八千里。]
[這可是你老古板了,] 息衍擡起頭,擦了擦額頭薄薄的汗水,[我們族裏的姑娘們,那可是排着隊地聼我唱歌呢~]
繪影想起那群看到一個透明水妖都會跳上來七掐八捏的小妖精們,痛苦地搖了搖頭。
[你包裹好沒有?] 繪影低頭看了眼白毅,傷口処的殘餘雷電已經被它吸出去了,只是要這個狐狸小子止血包扎而已。居然也搞大半天,日照之下撐起水霧很累的!
息衍一本正經地搖頭:
[這種考驗我定力的事情,哪有那麽容易……]
[誰不知道你們狐妖都是色坯子。]
[我跟他們不一樣,我可是很單純的。] 息衍是說這種話不會臉紅的人,不過他現在臉已經很紅了,繪影不想打擊這個老朋友。
他確實同其他狐妖族有所不同。狐狸都盡量會讓自己變得很美型,妖嬈,火辣,富有誘惑力。而眼前這只相貌堪堪只算合格,甚至還有點兒讓人生氣——明明可以變幻得顛倒衆生,卻只是挂了一張整天沒睡醒,烏黑眼圈的欠揍樣——我們要承認,年輕時候的息衍是有一點兒不修邊幅的。
圓仔花哎~~~~
播下的种籽是白白的,发出的芽头是青青的,开出来的花儿,那是红红红红的呦诶~~~
繪影堵住耳朵——要是他有耳朵的話,整個響潭開始發出輕微的共鳴聲。天色要暗下來了,息衍最後在布帛上打了一個死結。
[作業完畢~~不過我在想一個問題……]
[你是懷疑他爲什麽還不醒?] 繪影說。
[會不會早就醒了,只是不好意思?或者想等我靠近后來上一拳?] 息衍捏着白毅的臉,冰冰涼的還有些滑,手感一流。
[他靈氣消耗太多,大概。] 繪影開始收回霧氣,它太累了,需要馬上沉回潭底睡上一覺。
[那麽~~要如何補充?]
息衍的目光看得繪影全身發毛:[別看我,我沒有多餘的靈氣可以分了!這個是你們的求生技能,你該比我熟悉。]
息衍嘆口氣。
[我真的不想這樣的,我是一只很正直很有良心的狐狸……]
[要不要救隨便你。] 繪影很高興地看他老朋友内心掙扎,不想說反正龍自己能夠吸收天地靈氣,你放着不管十天半月,它也能自然恢復。
[決定了>///<]
息衍神色凝重地坐起來,將白毅頭扶着微微后仰,然後身體覆上去深深一吻。
[果然狐妖都是色坯……] 繪影半沉到響潭裏面嘀咕。
一股涼颼颼的氣流緩慢從嘴唇閒流入身體,那種陌生卻舒服的感覺讓每一個細胞緩慢開啓,與此同時,息衍也發現對方幾乎封閉的靈氣又逐漸縈繞在血液當中。
糟糕……
他抵擋不住那种誘惑,靈氣的味道像甘泉誘惑着飢渴的人那樣誘惑他,而且由於主人還沒有完全恢復意識,靈力便不受束縛地順着氣息流動一點一滴滲透過來。息衍沒想到龍的靈氣是如此美味,他吃過人類,同族,妖魔還有靈獸的氣,跟這一次比起來全然不是味道!
於是這個吻變得有些詭異地長起來,甚至無法結束。
他就像渴了很久,第一次喝到冰涼蜂蜜水的人,抱着杯子不肯鬆手。
直到繪影卷起潭水在他身後狠狠一拍。[你小子做什麽?是想救他還是想把他吸干啊!]
息衍呆呆地回頭,苦笑着看它。
[你打得真及時……]
[怎麽?]
[他把我内丹給吞下去了。]
繪影和息衍同時望向白毅,只見對方面色凝重了一下,然後舒展開,慢慢地終于睜開眼睛。
[……剛才誰在唱圓仔花?]
息衍(望天):[……]
繪影(下沉):[……]
響潭邊,一只狐狸意圖英雄救美,結果偷雞蝕米。從此孽緣開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