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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5、昭医石林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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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居之处、所用之物、所使之人,皆需规范整洁、一丝不苟,凡有点滴不合心意,必然纠正,直至改过。”
阿昭的目光从车中布置上扫过,而后落向榻上闭目卧着的人。
“特别爱干净,无论什么季节,一天至少要洗澡两次,换三次衣裳。还有一些奇怪的收集癖好,比如说一个系列的书籍必然要全部集齐的;看中一种雕花的饰物,必然要金、银、玉三种质地从头冠、发簪、腰佩、戒指、臂钏、脚环等等全都配齐;所用的瓷器只要一种颜色,且从瓶、壶、杯、碗、碟、盏等器具全都要一起备齐,凡破损一个,则整套一起更换……”
随着阿昭的话语,穆维檀已经是瞪目结舌。
“真人如何知道?八郎确实如此。”
此刻,穆维檀、刘藜已是忍不住猜想着,难道她与八郎是天生的知音不成,否则何以如此清楚八郎的癖好?
榻上的穆维桢此时亦平复了心情,睁开了眼睛望向阿昭,眼神中有了好奇之色。
阿昭望着穆维桢,心中对其病已有推测,但还需再确认一番。
“你们今日这一路来时,看到些什么,听到些什么,与我说一说。”
刘藜、穆维檀面面相觑,不知何意,不过还是仔细回想了一下来时情景。
“来时天色暗,看不到什么风景,便是路人都极少。”穆维檀想了想道,“真人,路上并未有什么特别的人或事。”
刘藜也仔细回想了一番,“一路只是遇到了几个要进城的人和一队车马,且都是平民,离我们远远的便避开了。”
阿昭目光看着穆维桢,显然是等待他的回答。
“出府门时,对面柳侯府的角门曾开了片刻,大约是那个眼角长痣的门房听得响动开门查看了一眼,他向来好奇心重。城里沿街只有李记牛肉汤铺、五味珍两家铺子开门。出城时,城门守卫与半年前出城时相比,换了七个新人,听口音都是京城本地人。出城后一路上遇到六人,一位担箩筐的老农,两位推车的壮年男子及两个半大少年、一个女童,皆是普通平民。遇着的车队是自西南道入京贩夏布的商贾。”
听着穆维桢清晰明了的将一路遇到的人事说了,刘藜、穆维檀神色平静,显然对于穆维桢这样一个躺在马车里的病人只凭声音、气味便能辩认一路上遇着的人与事的本领,他们都习以为常,且自己未能发现记住的事都被穆维桢一一说出,两人也没有羞愧之色,显然也是被打击得多了,一样习以为常。
阿昭闻言,同样神色平静,并未露出惊异之色。
既然已经说了,穆维桢便又补充道:“有这么一大批夏布入京,今年夏布的价钱会有下降。西南道盛产棉布与绸缎,但向来都是销往离得近又富庶的东南道,此次忽然千里迢迢运往京城来,必然是东南道发生了灾祸,令商人不敢前往。今年气候正常,各地并未有天灾发生,那便是匪祸。可布商的车队都入京城了,朝中却并未接到东南道总督的奏折,显然此次匪祸非比寻常,而东南道上下官员中只怕是有通匪的。”
说着他目光望向刘藜,“东南道官员经此之后斩首革职的必然不少,你想治理一地,此次是机会,便不为总督,也会是巡抚。”
听得穆维桢的话,刘藜、穆维檀都心中一惊,却没有怀疑他的话。
“东南道竟然发生了匪祸?八郎可能推断此事发生多久了?”刘藜为户部侍郎,这等关系重大的事自然甚是关心。
“只怕是年初或是二月间的事。”穆维桢道,“那队西南道布商车队里,估计还夹带着一份东南道某位官员的奏折。”
“平匪自然要出兵,出兵便要钱粮。”刘藜说着便起身,他乃户部侍郎,所有钱粮都自户部拨出,他显然是要早做准备的。
“慢着!”穆维檀眼见着好好的来看病,这转眼间便又转向了朝政上,赶忙拉住刘藜,“这事便是真的,那商人这会大约也将奏折送上去了,倒不用我们去报信,便是要动钱粮,还有户部尚书及诸位侍郎在。我们这会是要为八郎治病!”
刘藜顿时一窘,看看阿昭,又看看穆维桢,“八郎你也是,方才路上你怎不说,偏这会说出来。”
穆维桢神色淡淡,“懒得说,反正此事自有人料理。”
刘藜一噎,“那你这会又说了。”
“不是要说这一路看到的听到的吗,想起了就说了。”穆维桢重新又闭上了眼睛。嗯,他才不是故意炫耀,他又不是孔雀。
“咳咳!”穆维檀出声打断两人,有些不好意思的看向阿昭,“真人见谅,他们惯是如此,非是有意。”
阿昭摇头,唇角微微勾起一抹浅笑,“只曾在传说中听过,世间有凭眼识人、听音识心的天纵之才,不想今日竟是真的见到了。”
方才穆维桢一番话已足以说明他是一个真正的有着超凡智慧的人,这大约是她轮回三世见到的智商最高的人,只是有时候聪明并非福气。
穆维桢听得阿昭的话,好不容易降温的脸又开始发烫了。他从未在意过别人对自己的评价,但这会却很是庆幸自己是聪明的。
“哈哈,真人谬赞。”穆维檀嘴里这样说着,脸上则是满满的与有荣焉。
阿昭看着穆维檀脸上的得意神情,眼中带出点怜悯,然后再问穆维桢,“那么十年前的今日有发生些什么事,穆八郎君可还记得?”
虽然奇怪阿昭的这些问题,但穆维桢还是回答了。
“当日早上天晴,中午天阴,黄昏下雨。三兄家安郎出生,父亲高兴之下失手打碎了母亲心爱的胭脂梅花瓶;大兄因为寇郎亲近婢女抽了他十鞭子;礼部刘侍郎给六十岁的老皇帝上折子请其填充后宫;五兄穿了绣着松纹的新衣裳去了玉荟阁偷见蓉娘子……”
“打住!打住!”穆维檀见自家隐私都被说出来了,赶忙阻止其继续说下去,“真人,我家八郎过目不忘、过耳成诵,实乃天赋非凡,不知您何以要问这些,难道这也与他的病有关?”
“过目不忘,过耳成诵,天赋非凡……”阿昭缓缓重复穆维檀的话,而后长长叹息,“这便是他的病啊。”她已经可以肯定穆维桢的病症是什么的。
此言一出,车中诸人便是一静,刘藜、穆维檀满脸愣然,便是智慧绝顶的穆维桢亦目露疑惑。
“这怎么会是病?”穆维檀不由自主的便喊出了声,要不是阿昭医术实打实的有药方石林证明,他都要怀疑其是庸医了。
“这……这算什么病?”刘藜亦是不能相信。
阿昭神色坦然,并未因被质疑而心生不悦,“或许他的病在你们看来不是病,甚至还有很多人会想得他这种病。”
刘藜、穆维檀不由自主的便点头,这等过目不忘的本事,谁不想要啊!
阿昭见此,无奈摇头,“但这确实是病,且这种病症之苦实不下于世间任何绝症,不切身体会,旁人是无法知其痛苦的。”
此话一出,穆维桢眼中闪现异色。
而刘藜、穆维檀则既震惊又懵懂,震惊于阿昭将此病与绝症相类,懵懂于他们真的不明白这为何会是病。
“真人说的这个病……真人可否说得明白点?”到底穆维檀很是心疼弟弟,不管这算不算病,他还是想问清楚。
阿昭自然明白这些人为何这种反应,实在是她也是第一次见到,这在现代被称为超级记忆症,简称超忆症,极其罕见,整个地球上都只有几例而已,却不曾想到在此世竟然会亲眼见识。
“常人说的过目不忘,只是在当时记住了,但随着时间过去,记忆依旧会淡化、遗忘。”阿昭道,“而你的弟弟——穆八郎君则从不遗忘。”
穆维檀还是有些不明白,这能记得所有的事不是好事吗?这种天赋本就是难得的。
“穆八郎君自记事起,每一天发生过的所有事,无论是好的坏的喜欢的讨厌的,他全都记得。细致到每顿饭吃的什么东西,菜色、味道如何,碗碟花纹是什么样的,他都记得。”
阿昭继续缓缓说道。
“从你第一次出现在穆八郎君面前起,你和他说过的话,有过的表情,做过的动作,穿过的衣裳,佩过的饰物,送他的礼物等等,他都记得。他现在活了多少年,那么每年每天每时每刻经历过的所有人、事、物都在他脑中,都记得清清楚楚,甚至他去回忆什么,回忆的过程也会被记下。”
随着阿昭的话语,穆维檀神色有了变化,隐约间有些明白了。
“打个比方,人的记忆空间是一间屋子,人每天做了什么、见了什么,这些人事物就存蓄在这间屋子里,但正常人的这间屋里除了最特别最难忘的会一直存着外,其他的过个三两天就会被忘记,然后会有新的人事物再次存进来,就如同屋子里的摆设旧了会丢弃,然后换新的一样,是不断的变化、流动的。但穆八郎君的这间屋子,从他降生的那一刻起,所有的人事物便都被他记住存在这间屋子里,就好比从第一件摆设放进屋子就没有离开过,每时每刻在增加,日日月月年年的增加,所有的一切人事物都崭新如一的存蓄在这间屋子里,包括最讨厌的最痛苦的。”
阿昭如此简单形象的比喻,足以让刘藜、穆维檀明白,对于穆维桢来说他的记忆是一种什么样的情况,此刻两人已是悚然而惊,不由自主的便抬手抱头,看向穆维桢的目光再没有丝毫赞叹、羡慕。
“这……这间屋子岂不是要被挤破了?”穆维檀面带惊恐的看着弟弟,忍不住伸手想去摸摸他的头,但半途又收回,生怕一碰就给捅破了。
即算没有将屋子挤破,但只要想想想那么多的无以计数的记忆堆积着,这是多么可怕的事。
“这种病叫超级记忆症,而得这种病的仅仅只是记忆能力超越常人,并不代表他本人的智慧一样超越常人。所以得这病的人很容易得癔症,常常分不清虚幻与真实,意志不坚的人甚至会疯癫,会觉得了无生趣而自残自尽。”
“啊?”穆维檀一听这话又是一惊,心疼的看一眼穆维桢,“我家八郎不会吧?”
阿昭看着平静躺着的穆维桢,眼神中亦不由带出佩服与赞叹,“穆八郎君显然不仅仅是记忆超群,他的智慧亦远胜常人,同时还具有超凡的意志,他分得清虚幻与真实,但也因为清醒,他更加痛苦。所以,他现在已经是常年累月的无法入眠对吗?”
“对对对!”穆维檀连连点头,“请了许多的医师都无法诊治,都只说八郎体弱,只会开些固本培元的方子,可对八郎并无助益。他依旧是日日夜夜的无法睡觉,用什么安神的汤药、熏香都没有用。”
阿昭了然,“想来他自小便极难入睡,有一点点风吹草动便能将之惊醒,而后再难入眠,所以安神的汤药、熏香自小就用着了。”
“对,真人说的都对。”穆维檀此刻除了点头已不知能说什么了。
阿昭叹息,“这类东西用多了,身体自然产生了抗性,当然就没有用了。而睡眠是人体最根本的休养,无法入睡自然无法休养,而无法休养只有耗损……”
穆维檀虽没听懂抗性是啥意思,但大概意思却是懂了,此刻只能拼着最后一点期盼望着阿昭。
哪知阿昭下一句却是:“照此下去,穆八郎君大约还有半载寿数。”
此话一出,如平地起雷,震得刘藜、穆维檀心神涣散。
穆维檀神情大恸,“半载?”
刘藜亦是神色一变。
唯有榻上的穆维桢平静依旧,只双目注视着阿昭。
在今日之前,他从不知自己竟然是患病的。
他当然知道自己与所有人是不同的,他万般孤寂,他亦曾经苦恼,但无论是他自己还是亲人、朋友、医师等等,都无法帮助自己。
他曾经只以为是因为自己天赋奇才,所以才要经历这所有人都不知的痛苦,要体验这无边无垠的孤独,谁知这竟然是一种病!一种无可救治的绝症!
他虽不曾因痛苦而自裁,但他也不曾过于珍视性命,只因这天地诸人诸事诸物,于他来说毫无意义,他活着也只是活着,无味又无聊。
但是今日,此时此刻,天地万物,诸人诸事,忽然间都有了颜色与灵性,让他欢喜,令他留恋,他想活下去!
只为多看她一眼,他便想多活一天!
所以他的双目定定的注视着,眸中的光华如流动的生命,那样璀璨夺目,令人忍不住伸手,想要挽留那如烟霞飞逝的生命!
为着这样一双眼睛,阿昭亦不由心生不忍,“穆八郎君之所以身体虚弱至此,寿命难继,其一便是他先天不足,体虚易生病,寿数也要短于常人;二是他的超级记忆耗损他的精气神;三则是……”她语气一顿,问穆维檀,“最近五年内,府中是否有什么事令其耗竭心神?”
穆维檀心头一震。
最近五年有什么令八郎耗竭心神?
只一瞬间他便想到了,顿时脸色煞白,比之穆维桢的脸色还要白。
便是刘藜都想明白了。
最近五年,唯一的大事便是诸皇子夺谪。
穆国公府有权有地位,在皇帝老迈、诸皇子势起的时候,他们想做纯臣也是做不了的,况且穆家还想要延续富贵,那必然是要选一位皇子站队的,否则不但会在夺嫡斗争中被几派当成炮灰,便是安然到最后,登基的新皇必然也不会用穆氏,一族之富贵便如流水而去。
所以穆家选择了一位皇子,而后为了帮这位皇子夺位,穆家自然是要出力的,其中少不了让穆维桢出谋划策,毕竟他的才慧天下皆知,便是他不出门,那位皇子亦是要常常入府相询。夺嫡之争,波谲云诡,凶险万分,穆维桢的才智令众人期盼、倚靠,大小事务必然都要知会于他,可不就是让他劳心劳力,耗竭心神,耗损元气!
一时两人心中又痛又悔。
阿昭看其神色,再想想当年京中形势及穆府地位,了然于心,也不再询问,只道:“若将人的身体比做一根蜡烛,正常人的蜡烛是拇指粗,但穆八郎君的蜡烛只有筷子粗,且正常人的蜡烛只会一头燃烧,而穆八郎的蜡烛却是两头烧,这等情况下他又如何活得长呢。”
“真人,可有法子能救八郎?”穆维檀眼眶发红,此刻如抱救命稻草般望着被誉为神医的阿昭。
刘藜亦是期盼的看过来。
阿昭摇头,“这种病是没法可治,无药可医的,除非世间有仙,能施展神通手段,封印记忆,或者直接抹消记忆。”
要做到这点,其实也无需到达仙人的境界,能有元神修为的便可以为他封印、抹消记忆,可惜她现在还在入道境界,连道基都没打稳,金丹更没有影,逞论是元神真君。
至于说治疗,这种超忆症在科技发达的现代都没有办法医治,何况现在这种时代。
她也有超级记忆,但她的记忆其实明确说来是神识记忆,并不是作用于人体大脑,而且她的识海广阔无垠,还可以将记忆分类整理,无用的不想记的直接封印或者抹消,比电脑还方便。
而听得答案,穆维檀、刘藜身形一晃,满脸绝望。
便是穆维桢眸中的光辉也有一瞬间黯淡。
“不过若能按我的法子调养,或能延寿几载。”阿昭却又道。
穆维檀、刘藜心头一颤,看着阿昭,一时竟不知是感激她还是痛恨她。但得知还有救,即算只是数年,两人依旧是大大松了一口气
穆维桢的眼睛亦亮了起来,首次主动出声,“还请真人吩咐,子宁必然听从医嘱。”他顿了顿,又道,“我名维桢,字子宁,真人唤我子宁便可。”
阿昭颔首,“王国克生,维桢之周;济济多士,文王以宁。名与字虽佳,却远不如人矣。”
穆维桢觉得一辈子的欢喜似乎都没有今日的多,“真人可有字?”
“道号昭回。”阿昭答道。
上一世在郗氏,她十五岁时家中并未为她行笄礼,而是在她二十岁那年,大父郗鉴亲自为她举行了男儿那样的成年冠礼,而后为她取字昭回。而此生得道号昭回,令阿昭觉得冥冥中自有真意,并未再另取字。
穆维桢点点头,“阿昭。”
阿昭一顿,没有应,但看在其人病弱的份上,也没有驳叱。
眼看着弟弟这张嘴又要开始得罪人了,穆维檀忙道:“还请真人吩咐要如何调理?”
阿昭便也顺着问话答道:“减少他的记忆,即减少他会见到的人、事、物,然后多多睡觉,只有睡觉时他的记忆才是空白的,他的大脑及身体才能得到休养,然后再辅以膳食汤药补益元气。”
说罢,她走至马车靠墙壁方向置着的几案旁,示意车中侍候着的那名沉默如山的仆人她要写药方。
那仆人赶忙侍候笔墨。
阿昭一边下笔,一边道:“回去了,为他安排最安静的院子,侍候他的仆人减至最少,日常的吃食用度都罗列出来,然后每日固定并轮番使用,这不能减少记忆,但固定记忆,可少耗精神。并且每日都让他在鹅卵石地面上来回走上一会儿,他走不了便扶着走,从一刻钟到两个时辰递进,需劳逸结合,令其多动多食多睡,若补养得力,许能多活三、五年。”
片刻间阿昭便写下了两张纸,“一张是药方,一张是药膳,皆是补益元气的。”
搁下笔,阿昭抬头,便看到了一直注视着她的穆维桢,那种全神贯注的眼神,令她无声叹息一声,于是走至榻边,然后合掌启唇,一篇《清静经》便如山间清泉缓缓徐徐而出。
刹时,马车中一片静寂,只有阿昭念着经文的声音,极轻极淡,似从遥远的云间随风飘来,却又清晰入耳,如烙心间,令人闻之心灵舒畅,神魂安宁。
待到经文念完,穆维檀、刘藜都沉浸在一种玄妙不可言的境界之中,似睡似醒,如梦如幻,也不知过得多久,待回过神来,便发现榻上的穆维桢竟然睡着了,甚至还发出了微微的鼾声,足见其睡得香甜。
穆维檀大喜,想说话又赶忙止住,只是连连向着阿昭躬身拜谢。
阿昭看一眼安然入眠的穆维桢,最终又转回案前,提笔写下几张纸,一张递给穆维檀,“这是一道合香方子,日后点此香令其默念经文,可助睡眠。”
“多谢真人!”穆维檀赶忙接过。
阿昭又将另三张递给刘藜,“此为三道养身方子。”
刘藜看着这轻飘飘的三张,只觉其重若千斤,有那么一刻他想拒绝,但最终他还是压下心间翻起的情绪接过了。
“如此因果俱了。”阿昭淡然一笑,转身下了马车。
穆维檀、刘藜赶忙相送,下了马车才发现,草蓬外已有了许多的百姓到来,人人都自觉排着队,安安静静的。
阿昭抬步向草蓬走去,刘藜、穆维檀目送其飘然走远,沿途百姓纷纷让道,躬身行礼。
“其仪容若仙灵,其举止若名士,超凡绝俗,高远旷达,想不到世间竟有此等女子。”穆维檀感叹道。
刘藜看他一派神痴意迷的模样,知他虽素性风流,却并无龌龊心思,但依旧忍不住冷笑道:“所以她不在红尘,她在世外。”
“知道,知道,不用你提醒。”穆维檀深深叹息。
“走吧。”刘藜率先登上马车。
案上还摆着那几张方子,刘藜看着属于他的三张养身方子,一张男子适用,一张女子适用,一张幼童适用,只此三方便已可做传家之宝。
“只这笔字便千金难求。”穆维檀则看着合香方子赞叹其书法出色。
刘藜默然,仔细收好手中的方子,“先别回去,将马车赶到安静的地方,八郎好不容易才睡着,让他好好睡一觉吧。”
“当如此。”穆维檀点头。
而后马车缓缓离开,宓螺山下则有百姓陆续到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