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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2、晋时风流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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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昭是这么忽悠王羲之、谢安的,“官奴、阿羯也大了,有道是读万卷书不如行万里路,该让他们出门游学,增长见识,积累名望,有助于他们日后出仕。”
王羲之、谢安都抚须颔首,认同阿昭的话。
“只是他们年少,冒然出门,家中也不放心,正好阿兄婚礼后我也要离开,这一路打算将兖、青、冀三地巡视一番,不如就让他们和我一起,沿途学习上若有疑问也能得到随行诸君的解答,于安全也有保障。”阿昭继续一派掏心掏肺的模样。
王羲之连连点头,“善,只是要阿遂费心了。”
阿昭摇头,“姑父言重了,有官奴、阿羯同行,也能多些趣事。”
“回头我与你姑母说,让她给官奴准备行装。”王羲之全然不知随手就把儿子送人了,还回头问谢安,“不若让子房也为阿羯准备一份。”谢玄的父母谢奕与阮氏近来都在忙着女儿的婚事,肯定没法分出心力来顾及儿子的。
谢安先是意味深长的看了一眼阿昭,才道:“只怕是一份行装还不够呢,谁知道他们这一出门何时肯回来呢。”
王羲之一愣,然后看了看阿昭,再看看谢安,恍然大悟,手指点头阿昭,“你呀……”
阿昭脸皮厚了,一派坦然,“哪个少年不想着仗剑去国,辞亲远游呀。”
“罢罢罢,反正是和你一起。”王羲之显然心大得很。
“放心,官奴和阿羯跟我亲阿弟没区别,肯定护他们周全的。”阿昭许下承诺,也不是拐了人就不认人了。
谢安点点头,他本就有意让谢玄入阿昭麾下,只是觉得他现在年龄小,还可再培养培养,待过得两三年再出仕更佳,但此刻既然有阿昭亲自发话,他也就没必要再拦着。目光悠然望着院中玩耍孩童们,道:“听说桓元子要北伐了。”
阿昭端起茶杯,神色平静,“殷浩数次北伐,想进据洛阳,奈何无能,反耗军资,桓大将军废其庶人,估计也有些惹争议,若此次能伐秦成功,那时离鼎定乾坤就不远了。”
“哦?”谢安侧首看一眼阿昭,“那阿遂如何看?桓元子难道不曾与你协议?”或许在南方,桓温位尊权高,无人敢逆,但在北方,却是阿昭一言既出,万众追随。
“大将军请我自东而下,与他合攻司州。”阿昭饮一口茶水,“只是我想着大将军已叫上了梁州刺史司马勋,司州、雍州那么点地方就让他们玩呗。”放下茶杯,阿昭望向谢安,平静如潭的眸子中瞬间射出锋锐的光芒,“并州、幽州多好的地方啊,我还没去过呢。”
“哈哈哈……”谢安大笑,“阿遂大气!”
阿昭微微一笑。
谢安再问,“阿遂看桓元子可能成否?”
“大志可赞,德不配焉。”阿昭一语双关。
在阿昭幼年努力学习成长积蓄力量的时候,桓温已经在建立功勋。因郗鉴未死,徐、兖、京口一直在郗家手中,是以桓温不曾东上,但却握住了荆州。公元347年,平定蜀地成汉政权。348年朝廷封赏其平蜀之功,欲封桓温为豫章郡公,却被尚书左丞荀蕤劝止。最终,桓温被封为征西大将军、开府仪同三司、临贺郡公。
桓温声名大振,治下数州,自行招募军卒,逐渐形成半独立状态,渐露不臣之心,令得朝廷忌惮不已,想找人挟制桓温,可王导已死,郗鉴已老,郗昭在北,谢安不仕,庾氏没落,于是便找与谢安齐名的大名士殷浩,可惜殷浩名望是高,才能却有限,数次北伐都失败,反被桓温找了借口处置了。
而纵观东晋一朝,桓温都是屈指可数的人物,尽管三次北伐,无论成败,于结果来看,都无多大功效,但必须承认,他有野心更有能力,只是在阿昭看来,他依旧局限于当前环境,眼光太短,私心太重,走错了路。
阿昭可以坦然自白,她第一心愿至今未变,只求结束这人吃人的乱世,自己能否登临至高并不是最重要的。只是若有朝一日,北虏尽伏,而她还好好活着,那么她也不会拒绝,因为她自信自己能做好。
“嗯。”谢安欣然颔首,“阿遂当引以为戒。”这却是表示他知道阿昭的心思,但希望她莫要年少才高得意忘形,从而走错了路。而有这样的劝诫与期望,间接的表明了对她的认同。
阿昭默默一礼,表示接受。
一旁的王羲之、谢道韫都安静着没有言语。
面前两人都是胸有沟壑、目有山河之人,他们听着就好。
而谢道韫更是一开始就在一旁默默煮水、沏茶,阿昭从来只爱喝清水泡茶,绝不肯添加任何东西的。而自与郗家订亲,叔父便常在议事之时带着她,谢道韫本是聪慧之人,自然明白长辈言行之后的深意:不会不做皆可,但应拓开眼界,明了事端,莫要拖后腿。
谢道韫再为阿昭添一杯茶水,目光飞快的掠过阿昭的脸,面容犹带稚气,但那双眼睛如幽潭般,波澜不惊,却深不可测。她心头一震,手上却稳稳的放下茶杯。
或许,郗家并不仅仅只是她看到的郗家。
◇◇◇
二月初六,吉日。
阿昭好好欣赏了一回东晋的贵族婚礼。
婚礼,昏礼,即是黄昏成礼。
花轿迎亲?
不,晋人是牛车迎亲。
红嫁衣,红盖头?
不,晋人的婚服是白色的!新娘也不盖盖头,而是执扇遮颜。
话说阿昭一早看到郗超穿着白色的袍服时,真是吃了一惊,想着原来白色礼服真的不是西方独有,咱老祖宗们实行的更早嘛!但不得不说,这一天的郗超真真是衣色如雪,容色如玉,郎艳独绝,世无其二!
阿昭看着直流口水,暗叹谢妹妹其实也很有福气啊,这么美的阿兄以后就是她的了,唉呀呀,真是郎大不由妹啊,心里头也忍不住生出一二酸意来。然后就被郗超敲额头,到底还是安慰她,就算娶了妻子,阿妹还是唯一的阿妹。如此,阿昭才算是露了笑脸。
郗超去迎亲也是经历一番磨难的。
那拦门的大小舅了,那执杖的大小娘子,那三番四请的催妆诗……说是过五关斩六将也不为过啊,挨打忍痛的终于是把新娘子给迎回来了。
娶妻大不易啊!
阿昭真是忍不住为阿兄拘了一把辛酸泪。
至于什么送入洞房,咳,人家是送入青庐,就是用青色布幔搭的帐蓬,而且还要新朗作几首却扇诗,然后新娘子满意了,才肯放下扇子,露出美美的脸来。
金童玉女,天作之合!
看着并肩而立的郗超与谢道韫,阿昭深深赞叹。
一场婚礼下来,真是大开眼界,觉得现代见过的那些中不中西不西的婚礼完全不能和古代这种庄重肃穆与欢乐有趣兼而有之的婚礼相比。
待婚礼过后,阿昭便再次启程离开京口,然后直入青州,再从青州东入兖州,而后北上冀州。谢玄、王献之自然是一路同行,如此差不多一个多月,一行人才算抵达常山郡。
而此时,桓温伐秦已屡传捷报。他亲率步骑四万自江陵出发,由水路自襄阳入均口,然后自淅川直趋武关,同时梁州刺史司马勋兵出子午道,合击秦军。晋军历经数次血战,生擒前秦将领郭敬,击退淮南王苻生,顺利进入关中。
“阳春已至,天气回暖,可行军矣。”
三月,南方的桃花已开谢,北方常州的桃花才绽放。
常山刺史府中,自阿昭到来便植下数株桃树,此刻正桃花烂漫,如云蒸霞煮,绚丽多姿。
阿昭随手折下一枝桃花,“阿羯,官奴,大军将行,你们可有诗赋相酬?”她拈着一朵桃花抬手簪在鬓边,莞尔一笑,十里春风不如,“不若就以桃花为题如何。世间百花,各具妍态,我独爱桃花,花开妖娆,果实甜美,无需照料,旷野之中亦自生自长。”
谢玄、王献之看着桃花树下明媚绝伦的少女,倏忽间觉得天地之中,只那一人一花,独具颜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