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开，两脚兽》沉木舟

1、一只猫

　　他是被饿醒的。
　　睁开眼皮，他轻手轻脚地……好像有点不对——
　　自己明明是个人啊，哪来的手脚并用一起走的？？？！！！
　　怔怔地往下一看，毛绒绒的……爪子。
　　他抬起来晃了晃，厚实的肉垫伸出锐利的指甲，尖端闪着冷光他忍不住抓了一下，底下丝质的布料发出凄惨的“嘶嘶”声，应声而破，带起几根银线。
　　“……”居然坏了。

　　他摇了摇脑袋，虽然感到别扭但眼下也管不了那么多了，他已经感受到饿到极度的胃在抽搐了。
　　环顾四周，这是一间空无一人的卧室，没错，自己现在就在卧室的大床上。这床还挺大的，他走了几步，腿有些发软，有些发软，一直在抖。
　　不想走……
　　这样的话还不如滚过去好了。
　　他找了张被单，把自己卷在里面，试着翻滚了一下。
　　感觉还不错，这床舒适得很。
　　然后他就真的靠翻滚滚下床了。

　　他下了地，四只脚搭配走路居然也很熟练，没有出现自己绊倒自己的囧况。
　　他在心里用无数词汇夸自己——
　　我果然是天赋异禀天资聪颖聪明伶俐精明能干心灵手巧——哦，不对，他没有手了。
　　这真是个悲伤的故事，心痛到想吃手手，啊，他又忘了，他没有手可以吃了，看来以后只能舔爪子了。
　　所以，这是一个悲伤到只能舔爪子的故事。

　　然而舔爪子是不会饱的，还是要吃东西。
　　他推开卧室的门，走了……
　　等一下，这门推不开啊！
　　再试一次！
　　他用力地向外使劲推，觉得自己吃奶的力气都用出来了，这门还是没开。
　　是哪里不对呢？
　　他趴在地上喘气，抬头往上看——
　　门把手。
　　喵的，这门居然还装了把手！
　　有没有考虑过猫的感受！

　　嗯？？？
　　好奇怪。
　　怎么突然间就知道自己是猫了呢？
　　他有些困惑，是不是应该先确认一下呢？
　　靠床边有张椅子，正好对着镶在衣橱里面的镜子。
　　他跳上椅子，看向镜子，真切地看到了自己的模样——一只杂毛小奶猫。
　　是真.杂毛猫：栗色白色的猫毛乱七八糟地分布着，之间还夹杂着几缕黑色。
　　他歪头，镜子里的杂毛猫也歪头，琥珀色的大眼睛水汪汪的；他转了一圈，镜子里的杂毛猫也跟着转了转，蓬松的毛还一颤一颤的。
　　抬前爪，镜子里的奶猫也颤颤巍巍地抬起了前爪，摇尾巴，镜子里的小短尾也跟着晃了晃。
　　好像……还……有点可爱……
　　他默默地想着，伸爪子捂住了自己的脸。
　　啊啊啊啊，要被萌化了，自己真是超可爱！

　　他又转了几圈，欣赏到满足了才从椅子上跳下来。
　　还要对付高高小小的门把手呢！
　　他想了想，将目光放到窗边的窗帘上。卧室的窗帘是外面一层白纱，里面一层遮光布料，这不是重点，重点是遮光布料下边缀有漂亮的编织流苏！
　　选这个窗帘的人一定是个不仅有品位还有爱猫之心的人——在关键时刻，救猫于饥饿。
　　他用爪子将流苏扒拉开，叼起窗帘的一小角，瞄准，目标——门把手，发射！
　　后腿一蹬，前爪一扑，他准确地扒到了门把手上。
　　他将流苏缠在门把手上，迅速跳下去，窗帘因为失去了拉伸的力反弹回原位，门把被带动向下压——门开了！
　　这门果然是向内开的。
　　他用前爪揉了揉自己的脸，把自己夸了一遍——
　　我果然是天赋异禀天资聪颖聪明伶俐精明能干心灵爪巧。
　　嗯，没错，就是这样。

　　他迈步走出卧室，来到客厅，四处看了看，客厅很安静，墙上的时钟发出清晰的“嘀嗒嘀嗒”的声音。
　　整个客厅装修是暖色调的，家具都包了边角，地上铺了厚实的地毯，中央空调开着，室内温度适宜。
　　他走了一圈后确定这间屋子的主人真的不在家。
　　没有人，很好。
　　很适合浪。

　　他溜溜哒哒地来到厨房。
　　料理台上干干净净，餐具仿佛都闪着光。他跳上去不死心地用鼻子嗅了嗅，一股消毒剂的味道。
　　什么都没有。
　　哦，差点忘了，还有冰箱。
　　用爪子扒开冰箱门，里面果然有牛奶。
　　就是有点高。
　　他眯了眯眼睛，那牛奶瓶上小下宽，乳白色的液体在其中轻微摇晃，虽然是密封的，但是他好像已经闻到了奶香。
　　围着冰箱小跑两圈当做热身，接着往前一扑，“哐当”一声，奶瓶应声而落——
　　碎了。
　　牛奶在地上蔓延成不规则的形状，散发着好闻的奶香。玻璃瓶上半部分，就是较细的口径部分已经摔断，下半部分摔成两半，里面盛着一些牛奶。
　　他抽抽鼻子小心地绕过玻璃碴，伸出舌头在碎了的奶瓶玻璃的凹陷部分舔了一口。
　　才不要地上的呢，太脏了！

　　将牛奶喝完，他觉得好多了，至于地上剩下的牛奶，不管了，反正也没有人。
　　他心满意足地呼噜了一下，开始巡查这间屋子。
　　这间屋子很大也很温馨是个适合人住的地方。
　　然而他现在是一只猫，还是一只小奶猫。
　　现在该怎么办呢？
　　他趴在沙发上枕着靠垫，开始沉思。
　　自己以前……好像是个人……
　　他被这个突如其来的想法吓到了。
　　如果自己以前是个人，现在怎么就变成了猫呢？
　　是走在路上被一道闪电劈了还是发生车祸给穿了呢？
　　这太奇怪了。
　　有没有人恰好经过发现并救了自己呢？
　　自己的家人朋友在哪里？
　　他想到这里，突然意识到一个关键的问题——
　　自己……到底叫什么？
　　是叫什么呢？
　　他开始试图回忆自己作为人的时候是怎么生活的。
　　一片空白。
　　完了，他连自己的名字都忘了。

　　他焦躁不安地挠了挠靠垫，脆弱的布料承受不住他尖利的指甲，“噗”地一声宣告破裂，露出里面的填充棉花。
　　“……”
　　又弄坏东西了。
　　好难受，好想哭。
　　“喵呜——”
　　？？？这个是……是自己的声音吗？
　　他张了张了张口，鼓动喉咙，一声纤细的猫叫真的从喉咙里冒了出来：“喵——”
　　他被吓了一跳，自己真的是一只猫啊，有没有人知道他由人变成了一只猫了呢？
　　这简直不敢相信，他僵着身子，不敢动弹。
　　他生出了一种被世界遗弃的孤独感，就算自己从这个世界消失，也没有人会记得自己吧。
　　这样一想，他更加难受了。

　　不知趴了多久，直到窗外太阳渐渐西沉，客厅一点一点变暗，他听到门外面传来声响。
　　他竖起耳朵，紧张地弓起身子，瞪大眼睛盯着通往外面门的方向。
　　差点忘了，自己明显就是一只宠物猫啊，必定是有主人的。
　　怎么办？是主人回来了吗？
　　随着一声“咔哒”，门开了，紧接着一个身穿黑色大风衣的男人走了进来。
　　猫有良好的夜视能力，即使在昏暗的光线下，他也可以看清男人的模样。
　　有些凌乱的黑色短发，眉目俊朗，五官如刀刻般分明，一双墨绿色的眼睛在昏暗的环境下闪着光点，格外引人注目。
　　这主人还……还挺好看的。
　　人应该不错吧。
　　他不确定地想着，紧紧地盯着男人的一举一动。

　　男人打开了客厅里的灯，看到郁卒地趴在沙发上的小奶猫，轻笑一声：“小米，你怎么跑出来了？”
　　“……”他叫小米吗？
　　男人大跨步走了过来，一只手小心地捏起猫脖子后面的软皮，另一只手放在下面托着将他抱进怀里，摸摸他的脑袋：“抱歉哈，今天工作有点多，回家就晚了。”
　　男人神情温柔，声音更是软到能滴出水来，轻声细语地和他说着话：“今天乖不乖啊？”
　　“……”他今天划破了床单，打碎了牛奶瓶，还撕裂了抱枕。
　　男人抱着他向沙发后面靠去，发觉触感不太对，伸手从后面摸出一个长白毛的抱枕。
　　“……”
　　男人无奈地喊他：“小米——”
　　真是对不起啊。
　　他忍不住“喵呜”了一声，委委屈屈的。
　　男人听了他这一声猫叫，好笑道：“别怕，不是怪你，来来来，我们去吃东西吧。”
　　他搂紧怀里的小奶猫，走向厨房。
　　小米：“……”厨房里还有罪证没有消灭，肿么破。

　　男人走进厨房，入目就是地板上蜿蜒的白色地图：“小米——”
　　他从他怀里紧张地抬起头来，浑身的毛都竖了起来，紧张地看着男人——是要生气了吗？
　　见他这样，男人反而叹了一口气，再大的怒气都泄了，他摸了摸小米的脑袋安抚他：“没有下一次了，以后别这样了，乖啊。”
　　过了，太好了。小米暗暗呼出一口气。
　　男人将小奶猫放在餐椅上，小米这才注意到，这餐椅居然是特制的——特别垫高，他直立身子前爪刚好可以趴到桌子上。
　　小米试了试，他可以绕着椅背爬上爬下，从前面爬到后面，再从后面爬到前面，椅子腿还有一条横杆，可以用来垫脚，爪子按到的椅背最高点到腿下的横杆刚好是他猫身的高度。
　　有心了。
　　小米给男人一个赞赏的眼神。
　　围观了小米爬上爬下全程的男人：“……”
　　他将小米按在椅子上：“乖乖在上面坐着，等我收拾完玻璃再给做饭哈，乖。”
　　小米被他四脚朝天地按着，爪子不停地乱动，不小心挠到自己的小短尾，给刺激得一激灵：“喵喵喵！！！”
　　男人：“乖。”

　　男人拿来清扫工具，将玻璃碴扫掉，又起身将厨房的灯都关了。
　　小米：“？？？”
　　他就站在那里，似乎在看着什么，小米可以看见他在黑暗中灼灼发亮的绿眼睛。
　　过了一会儿，男人又将灯打开了。
　　小米：“……”这是搞什么？
　　“好了，”男人说，“玻璃碴已经清扫干净了，现在你可以下来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