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晓来谁染霜林醉》水墨清心

60、僵尸骷髅

　　“哦？那是怎样的？”夫人问，声音依旧温婉动人。
　　林萧然略一沉吟，答道：“在我眼里：她是单纯的、简单的、善良的……有爱心的、诚心待人的、肯付出的……精通烹饪的、有别样知识的……玉儿来自于你们的世界，她拥有很多我不知道的知识，她为我打开了一扇另一个世界的神奇窗口，她向我描绘了你们那个世界的精彩、炫美和高科技……虽然我去不了，却能通过她的讲诉而了解……这些都让我深深地着迷……”
　　在我眼里，玉儿是与众不同的，是我能获得的独一无二的珍宝——她心里只有我，两次为我险些丧命，一定是冲进大火，一次是跳崖，一生中碰到这样一个真心实意对我的人不容易！
　　在我眼里，玉儿有着一颗清澈透明的‘水晶心’，而幸运的是：这颗‘水晶心’现在完完全全地属于我！”
　　“原来是这样……难得你能看到她的优点！”夫人赞叹道。
　　“玉儿是个品质很好的女孩子，很多人都能看到她的优点！”林萧然道，此时他才明白陌如玉任性的毛病是怎么形成的：长期的孤独，让她缺乏安全感；缺乏社交，让她没有为人处事的经验；没有父母的教养和陪伴，缺乏母爱和亲情；从小就做了笔境的主人，养成了口没遮拦、‘说一不二’、狂妄自大的坏习惯……
　　“我会带她、教她、陪伴她，我会好好地疼她、爱她、珍惜她……让她跟我在一起快快乐乐地过一生，请您相信我！”林萧然非常真诚地保证道。
　　“我相信……我就是相信才‘不得不’来找你谈谈的……”那夫人叹了口气道。
　　“您的意思是……”林萧然不解。
　　“林公子可曾玩过游园的游戏？”夫人问。
　　“玩过……”林萧然当然玩过，当年在王府，每年正月十五，母亲都会在后花园挂满花灯，把周围环境装饰成汉代风格，然后命府内所有丫鬟仆役都换成‘汉服’，进园去观赏花灯，饮酒作乐，届时仿佛时光倒转，又回到了汉朝，是非常好玩儿的一种游乐活动……
　　就听夫人道：“本来，这个‘笔境’对玉儿来说就像你玩过的‘游园活动’一样，只不过是个‘游乐场’……你能理解吗？”
　　“您的意思是说……”林萧然觉得自己明白……也不明白……
　　“林公子读过《穆天子传》，仰慕过周穆王的那瑶池仙境……那么，请设想一下，如果你有机会、有能力造一个类似瑶池的笔境，然后自己进去游玩……那感觉一定是非常美好，令人赏心悦目的……”夫人道。
　　林萧然心想：一定会的，当年读到这本书的时候，他就曾幻想过到瑶池一游，见一见那风姿卓越的绝色美人‘西王母’……可惜无法实现……
　　就听夫人接着解释道：“我们那个世界科技发达，孩子们如果喜欢哪个故事、或者哪本书、哪个人物，就可以通过设备建造一个‘笔境’，然后进去游玩，这就是‘笔境世界’的由来……”
　　“那些孩子真幸福！”林萧然觉得很羡慕。
　　陌如玉的母亲又给林萧然添了杯茶，接着说道：“请林公子设想一下，说不定那周穆王也有创建笔境的能力，就建造了类似瑶池的笔境进去游玩……那么，既然是天宫，如此美好，又有西王母这样的红颜知己相伴，他为什么还要回来呢？为什么不留在瑶池，跟西王母厮守终生呢？”
　　“为什么？”林萧然问，这倒是他从来都没想过的。
　　“因为……他怕自己的身体会‘饿死’……”夫人幽幽地道，还特别用重音强调了‘饿死’两个字。
　　“……身体……饿死？”林萧然不明白。
　　“你知道周穆王是怎么去瑶池的吗？林公子一定读过周穆王‘魂游太虚’的故事，讲的是周穆王的魂魄跟着化人去天宫游玩，回来之后发现自己还坐在原地……试想，如果他好几天不回来，不吃饭，身体岂不会饿死？……身体死了，魂魄无处可依，也就消散了，就真的死了……你理解了吗？”夫人问。
　　“哦……”林萧然终于恍然大悟，他终于明白夫人要表达的意思了：“那您的意思是说……玉儿……玉儿的身体躺在自家的床上……她的思想在笔境跟我在一起……她的身体……会饿死？”
　　“你果然冰雪聪明，我要表达的就是这个意思……”夫人道。
　　“那她……那她现在……”林萧然不敢想像，陌如玉这一次跟他在一起已经半年多了，莫不是……她的身体已经饿死了？他真的不敢想象……
　　夫人似乎又洞穿了他的心事，安慰道：“你不用担心，我们的世界医学高度发达，人是不会饿死的……但是我想跟你聊聊……你跟玉儿的未来……你看行吗？”
　　“……好……”林萧然心乱如麻，不知道该怎样表达。
　　就听到夫人接着说：“玉儿爱你，要跟你成亲，她这次回来就说，要永远跟你在一起，再也不回家了……要把自己的思想永远地留在笔境世界里，跟你相伴终生……当然，她的身体有电脑照顾，可以通过输入营养液来维持体征，不会死……但……你知道结果会怎样吗？”
　　“不知道……”林萧然真的想象不出来。
　　就听夫人接着解释：“人的器官和肌肉组织必须要定期运动，才不至于萎缩，才能保持正常的功能……玉儿永远不回家，她的肌肉和韧带就会逐渐萎缩坏死，器官就会逐步衰竭……但我们有高端的医学技术，可以维持她的身体不死……也就能维持她的灵魂不死，维持她跟你在笔境中安度一生……听上去还不错，对吧？”夫人问。
　　“好像是……”林萧然也承认。
　　“但你知道是怎样维持的吗？”
　　“我……不知道……”林萧然无法想象。
　　“你想看看现实生活中，她现在的样子吗？”
　　“很想……”林萧然说的是真话，他很想看到。
　　然后，就见陌如玉的母亲从袖子里拿出一面巴掌大的铜镜，放在桌上，按了一下镜子上的图案……一束柔和的光芒从镜面上射出来，他看到了一组清晰的立体影像：陌如玉静静地躺在巨大的水晶棺里，手脚、头部都插满了仪器和透明的管子，有液体顺着那些管子一滴滴地注入她的身体，不过脸色看上去还好，没有太大的变化……
　　就听陌如玉的母亲说：“这是她现在的样子，肌肉还没有萎缩，器官还维持的尚好……不过……你想看看她三十年后的样子吗？虽然是虚拟的、假设的，但是，如果她跟你在一起，三十年后一定会变成那个样子的……”
　　“想……”林萧然觉得自己机械地点了点头……
　　夫人又按动了镜面上的另一个花纹，镜子发出柔和的光茫，又呈现出了另一番景象……
　　林萧然看见：陌如玉依旧躺在那里……已经骨瘦如柴、弯弯眼睛紧闭着、曾经圆嘟嘟的脸庞已经深深地凹陷下去，昔日白皙滚圆的手臂已经枯瘦如柴，如果不是那胸口微弱的起伏，他会认为她已经死去多时了，在这样一个躯体身上看不出一点儿生命的气息，但是她还活着，这‘僵尸骷髅’一般的人竟然是他深爱的玉儿，他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她就这么痛苦地、生不如死地活着……而这些都是为了他……
　　“怎么会这样？……”这惨状几乎刺瞎了他的双眼，而事实却如此残酷地摆在了他的面前，他的视线逐渐模糊了……多年来的历练让他获得内心强大的自制力开始一寸寸地崩塌……
　　陌如玉的母亲看出了他的难过和情绪激动，就赶紧安慰道：“你不要太难过，还来得及，玉儿还没有变成那个样子，不过，如果咱们不采取措施，她就会变成那个样子了……”
　　林萧然用手指擦去自己脸上的泪水，问道：“采取什么措施？”
　　“想办法让她回家……哪怕过一段时间回家一次，活动活动筋骨，恢复一下身体的机能……”
　　“那我就让她定期回家，或者每天都回家一趟，行吗？”林萧然问。
　　“理论上行，实际上你却做不到……”
　　“为什么？”林萧然不解。
　　夫人叹了一口气说：“玉儿这孩子对你极度迷恋，又没有安全感，不肯离开你半步，无论你怎么说，她都不会回家的……”
　　“如果我强迫她每天回家呢？”林萧然问。
　　“那我们就设想一下可行性：根据笔境和现实的时间差异计算，她每回家半天，就等于你这里过了半年……假使你能活到100岁，还有72年的寿命……她只要回家72次（相当于36天），就把你这辈子都错过去了，虽然能跟你在一起约36年，那么会错过36年……你认为她会愿意吗？更不要说她会担心错过的36年，她不在的日子里，你会遇到其他的好女子……你认为呢？”夫人问。
　　“我想……她不会愿意……”林萧然也承认。
　　“即使她愿意这么做……等你100岁寿终正寝时，玉儿大概只有60岁……而我们的寿命一般都有300岁，本来玉儿还有约240年的寿命……但是，我的女儿我了解，她就是个‘死心眼儿’，对你死心塌地……你遇到火灾，她想都不想就冲进火里；你跳崖，她想都不想就跟你跳了；那么，如果你死了，她也会跟你一起死，会跟你‘同赴黄泉’、陪你到地下、把自己的尸骨埋在你的身边、生生死死永远都陪伴你……这就是她对你的爱……”夫人的眼中满是哀伤的神色。
　　“我……现在……终于明白了……”泪水再次模糊了林萧然的双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