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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三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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情窦初开的年纪遇上美如谪仙的人,陆雪鸢觉得是她此生至大的荣幸。
守心观初遇后,那位白袍道长的模样就深深印在了陆雪鸢的心里,每每午夜梦回都挥之不去。
在长安居留的日子,陆雪鸢几乎天天都前去守心观,她知道自己一见钟情的那人是道长,是斩断红尘杂念的修行之人,可她还是控制不住地喜欢他,情不自禁地想见他。
“道长,我姓陆名雪鸢,你同我说句话可好?”
“道长,听闻你道名隐腥,是同银杏的音吗?”
“道长,观里那棵银杏树看上去很美呢,也不知叶落满地的时候是怎样一幅美景?”
“道长,听说你能实现信徒的所有福愿,那请问我的良人何时才会喜欢上我啊?”
……
守心观自那日起便多了一道风景,前来祈福之人总见仙风道骨的隐腥道长身边坐着一位明艳动人的女子,从日出到迟暮,她就那么一直静静地陪在他身边。
哪怕只是每日坐在隐腥身旁听他念经,哪怕她的心上人一整日一句话也不会同她讲,陆雪鸢也觉得是莫大的幸福。
转眼已是数月,定远侯的面圣之行结束,过几日便要返回塞北。陆雪鸢知道后连夜从府中跑了出来。那夜下了很大的雨,她骑着骏马赶至守心观,却得知隐腥已经不在观内。
“他去哪儿了?什么时候回来?”陆雪鸢浑身上下都被淋湿,可身上的冰冷也敌不过半分她想见他的冲动。
小道长双手合十,道:“师傅去桦北峰修行,需去足足三月。”
“三月……”雨水朦胧了陆雪鸢的双眸,她攥紧冰冷的拳头。
明知桦北峰是极寒极险之地,她还是决定孤身犯险,在临别之前,她想再见他一面。
前往桦北峰路途艰险,陆雪鸢衣如褴褛,数不清身上受了多少伤。马通人性,一路所向披靡,可在抵达桦北峰的最后一个峰峦时,它一声长嘶,喘着粗气僵在了原地。
陆雪鸢站在山巅俯瞰,不禁浑身发颤。两根悬在半空的绳索下是万丈深渊,而这是通往桦北峰的唯一一条路。
她轻轻抚摸马儿的鬃毛,满目悲伤:“对不起,我还想再见他一面。”马儿悲鸣,可还是阻挡不了主人的去意。
陆雪鸢颤抖着探出脚踩在绳索上,拼尽全力保持平衡,饶是寒冷的天地,汗水还是浸湿了衣裳。
她屏着呼吸向前,一步,再一步……就在要接近对岸的时候,山谷疾风骤起,呜呜作响,她一个趔趄,眼看就要坠入万丈深渊,一袭白衣乘风而起揽过她的腰,蜻蜓点水几步,两人就稳当地落在了对岸。
“你做什么?”看着陆雪鸢满身伤痕,隐腥眸色暗红,他第一次无法掩饰心疼和悲愤,“你不知道这儿多危险吗?如果我没有及时赶到,你该如何?你怎么这么傻!”
“隐腥……”陆雪鸢眼里全无后怕,上前抓住他的衣摆,“我要回塞北了,我只是想来见你一面。”
“见我又能如何?”隐腥决绝地甩开她,“你走吧,我不愿见你!”
“骗人!”他的冷漠让陆雪鸢再也无法克制隐忍的委屈,她红着眼眶道,“你还说你不在意我!你若不在意我,方才为何要救我?你若不喜欢我,为何不早早赶我走?”
隐腥负手而立,一言不发。
“隐腥……我只问你一句,你对我到底可曾动过心?”
隐腥攥紧双拳,他阖上双眼,满腔冷漠:“红尘之情,皆为虚妄。”
陆雪鸢的心仿佛坠入冰窟,她一步一步向后退,满眼猩红:“算我一片痴心付错了人!”
她转身便要跑,却只觉得背后落下两指,整个人就失去了意识。
陆雪鸢醒来的时候天已大亮,马儿在她身旁安静地吃草。她身上覆着一件道衣,昨夜的一切像是没发生过一样,身上的伤口全被悉心包扎过,也不疼了。
她抚摸马儿的鬃毛,浅笑:“是他送我回来的,对吗?”
从第一眼起,她就知道,他不是那般无情之人。
回到塞北后,定远侯将陆雪鸢看得极紧,她几度想去长安都被拦了下来,饶是如此,这漫长的时光里,她也从没有一刻忘记过长安的那位道长。
再见隐腥已是一年之后,他带领一众信徒北上传播道经,途中遇上大漠狂沙,经文和粮食被流民趁乱劫走。
走投无路之际,一行人辗转来到一处道观避难,谁承想这观里供奉的不是什么得道仙人,正是一幅隐腥的画像。
“是谁擅闯道观?”一声凌厉的女声下,众人回头,只见一袭红衣的少女翩翩而来,腰间的银铃随着她的步子一路作响。
“隐腥!”看清来人,陆雪鸢眸中一亮,一个箭步扑进他怀里,激动道,“我就知道你会来看我的!”
少女的气息盈满鼻腔,隐腥双手滞在空中,望着怀里面色绯红的人,竟没有当即将她推开。
红鸾星动是修道者最大的劫数。就连隐腥自己也不知道,传播道经的路线如此之多,他为何会独独选择远走塞北这一道。
朦胧月色下,陆雪鸢像个孩子般向隐腥倾诉这一年来的思念,她说她拒绝了父母门当户对的婚配;说她日日思念他不得,只能描摹他的画像;说她在塞北为他建了许多道观,现在已有不少信徒……
知道他们被抢了经文和粮草走投无路的事后,陆雪鸢俏皮地挑眉:“你若亲我,说你喜欢我,很想我,我便助你渡劫。”
望着月色下少女纯真的侧脸,隐腥的心竟起了前所未有的波澜。真正的劫难近在眼前,其他劫数又算得上什么?
陆雪鸢话音还没落下,唇瓣上已经落了温柔一吻,缱绻深情后,隐腥将她紧紧抱在怀里,微阖双眼,低喃:“长安,我喜欢你,我很想你。”
陆雪鸢的脸颊一下子通红。长安,她的银铃上也刻了这两个字,可是为何隐腥要唤她长安?
陆雪鸢本就是想试探隐腥,这样的结果让她意外又欣慰。即日她便给隐腥一行人送来了崭新的经文和充足的粮草,他念经,她坐在身旁撑着脸看他,不知不觉就沉入了梦乡。
翌日清晨,陆雪鸢醒来的时候道观里已空无一人。她身上覆着隐腥的道衣和一张字条,上面只留下简短一句:“多谢姑娘相助,保重。”
篝火跳跃着炽热的火焰,可是心再一次冰冷凉透。他还是走了,和当年一样,决然转身便卷走了她所有的思念。
陆雪鸢在大漠狂沙里寻了他七天七夜,无疾而终,最终患了一场大病。
回到府中,定远侯对她的看管更加严苛,不但将她日夜禁足在府邸,重卫把守,还为她订下一门婚约。
“鸢儿,这是你最好的归宿,此生你莫要再与长安那人往来了!”
陆雪鸢整日以泪洗面,攥着隐腥留下的物件怎么也不肯放开。定远侯和楼夫人比谁都心疼,可没人比他们更清楚,长痛不如短痛,长安于陆雪鸢而言,只会是更深的孽。
时光荏苒,转眼已是一年之后,定远侯爱女大婚。
陆雪鸢一身红妆,倾国倾城,人人都道她是塞北最美的新娘子,和新郎官是一双璧人,却无人知道新娘子的心里另有他人。
花轿前往新郎官府中的路上,陆雪鸢突然掀开红绸,抢过一匹骏马,将鲜红的盖头随风扬起,向南方奔驰而去。她要去长安见他,这是她最后的机会。
风尘仆仆奔赴至长安,陆雪鸢横冲直撞闯入守心观,终于见到了心心念念的人。
她就要嫁人了,他却一如平日冷漠的模样,静坐着背诵经文。
“隐腥,我明日就要嫁人了,你还要守着你的道弃我不顾吗?”陆雪鸢放声大吼,嫁衣的红在满脸泪痕的衬托下黯然失色。
她的突然到来令隐腥吃了一惊,他看到她一身嫁衣,也看到了她眼里的希望和绝望。他多想放下所有的恩怨情仇,就这么牵过她的手,和她一生相伴。可是,他不能。
隐腥淡漠地睁开双眼,道:“一日遁空门,一生镜中人,姑娘,请回吧。”
陆雪鸢木讷地后退几步,满脸婆娑:“你当真如此冷酷无情吗?我千里而来,别无他求,只问你一句,你当真从不曾爱过我?”
隐腥咬紧牙关,依旧一脸冷漠:“不曾。”
“好!”陆雪鸢扔下他的道衣,也抛下腰间那名为“长安”的银铃,放声大喊,“你我从今往后再无瓜葛!我此生再不会见你,更不会再踏入长安半步!”
话音落下,空中响起几道惊雷。陆雪鸢含泪跨上骏马,迎着倾盆大雨重回塞北。
隐腥紧紧阖上双眼,两行清泪不受控制低垂:“长安……我怎么配说爱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