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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宽慰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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冷不丁听他这样问,秦素鸢感到些微的心惊。
单是沐浅烟知道她和王瀚的关系,就已经让她吃惊的了。而现在,他又看出她心里有事……秦素鸢自认为自己早就修炼得喜怒不形于色,怎么还会被沐浅烟识破?
她怔了一怔,道:“王瀚并非我的未婚夫,只是我爹娘属意于他,有心想为我们定下这桩事。”
“那怎么不高兴了?”沐浅烟嘴角含笑,若有所思道,“是他对你说了什么不舒服的话吧。”
“嗯。”思及王瀚临走前所言,秦素鸢不免戚戚。
“素鸢。”沐浅烟忽然唤她。
他仍在笑,却瞧着多了几分正经。
他已洗尽了皂角,靠来浴池边,一手握住秦素鸢的手,与她一上一下四目相对。
“可不可以对本王说说,他都说了什么混账话?”
秦素鸢喃喃:“也并非混账话……”
“瞧你心里也难受,不妨说出来。还是说,你怕本王?”
他这么问的同时,身子前倾,手上加了点力度,紧握秦素鸢的手。他的热度对常人来说像是烫水,但对秦素鸢而言,却恰好是最适宜,他另一手在她手背上拍了拍,竟让她感受到一种被安抚的温暖。
心头对他的恐惧被冲淡了一些,秦素鸢说出口:“王瀚也没说什么,只是告诉我,如果我哪天被六哥扫地出门,没地方去了,他不会不管我,但也不会再娶我。也没什么,无非是对自己未来的妻子有些要求,不愿要不清不白的姑娘。”
沐浅烟轻笑一声,眸子处深如两潭静水,暗沉到底,幽幽道:“这可就是他的不是了,对自己的另一半有所期许,本是人之常情,但他明知道你现在的境地不好过,还要来雪上加霜。这样的人,骨子里最爱的始终是自己,做不到推己及人,不嫁也罢。”
秦素鸢苦笑:“我不怨他。”
沐浅烟说:“本王自然也不想看你被这么个人影响心情,不值得。而且,他似乎对本王的人品有所怀疑。你应了四哥的要求来本王这里,本就是委屈了你,本王又怎么可能把你扫地出门?”
秦素鸢垂眸,不知说什么。
沐浅烟笑了笑:“何况,你是本王的药。把你赶走了,本王不就没得治了。美人和冰块摆在面前,傻瓜也知道选哪个吧。”
他这么一说,反倒把秦素鸢逗笑了。
她这严谨的性子本是甚少发笑的,这会儿却翘了翘嘴角,眼眸染上些明快的颜色。
这个宁王,总是会做些让她没防备的事,说些她料不及的话。听着像是在挑逗她,不正经的很,但不得不承认,他是个通透的人。
或许,她以为自己藏住了心思,实则都被他旁观得一清二楚。
秦素鸢终于明白,自己为什么会对沐浅烟存有惧意了。
任何一个人,被另一个近乎陌生的人屡屡看穿内心,都会感到心惊,感到无所适从。
更别说她这种自以为固若金汤的人。
只是秦素鸢这会儿发觉,她似乎开始适应了沐浅烟的通彻,在听见他挑惹的话后,不但不再感到惧怕,反而轻松了起来。
为什么会有这种情绪呢?
秦素鸢自己也不明白。
大概就是潜意识里觉得,沐浅烟该是和沐沉音一样,是个靠得住的人吧。
“美人嘛,正值韶华,就是该多笑笑才好看是不?”沐浅烟看着秦素鸢,将她任何一点细微的变化都琢磨在心里,宽慰道:“不论如何,这宁王府就是你得以栖身的地方,只盼你别和其他人一样嫌弃本王。不然你哪天半夜跑路,本王可就惨了。”
秦素鸢嘴角又涌出点笑意,她郑重说:“我们秦家人向来信守诺言,我自不会做脱逃的事。不过,六哥就没有想过,遍寻世间名医,来治好自己的病?”
沐浅烟的笑容慢慢散去:“我这不是病。”
秦素鸢一讶。不是病,那是什么?
“本王这病是好不了的,除非,那个人肯……”他说到这里就不再说了,秦素鸢却敏锐的察觉到一股阴谋的味道。
她想,凉玉怕是没猜错,宁王这病,涉及到什么皇家秘辛,且肯定不是好事。
沐浅烟又道:“就算是假设吧,即便本王能变回正常人,你也未必能出得去宁王府。”
为什么?秦素鸢用眼神询问。
沐浅烟答:“如果那时,你我相看两厌,自然就随便你出府了;可要是日久生情什么的……”
秦素鸢面皮一抖,差点被呛住。
“那样的话,你还舍得弃本王而去吗?”
秦素鸢忍着想要咳嗽的感觉,道:“殿下说笑。”一时连“六哥”都忘了喊。
沐浅烟轩了轩眉,说:“要走也可以,先给本王生个儿子。不然的话,本王定不放你走。”
秦素鸢终于破功,不慎咳嗽了出来。
她就当宁王是孤寂了太久,终于找到伙伴后,便口无遮拦胡说八道吧。
许久,秦素鸢给沐浅烟递了衣服,去浴室外等着他出来。
天将黄昏,她望着头顶上绚烂浓烈的颜色,发觉自己已经完全不再受王瀚那些话的影响了。
任王瀚说得再伤人,她也内心平静。
不得不说,她要谢谢沐浅烟。
他用他独特的方式——尽管骚包了些——但却非常有效的安抚了她。
再忆起王瀚后来提到的,关于秦家父子私通蛮族的信笺……
秦素鸢想,她该怎么才能拿到这些信呢?
——夜探刑部卷宗室。
这是最快也最有效的方法。
半晌,沐浅烟推开浴室的门,走了出来。
他披着红底刺绣的大袍子,斑斓的彩绣冲击着秦素鸢的视觉。
他从屋檐下走出,慢慢进入绚烂的斜阳中,妖异的有些夺目。沐浴过后的一身香气,被风悠悠的吹来,衣襟口还敞开着一些,露出白如瓷器的胸膛,却又肌理分明。
因患有热病,他的头发已经半干了。
沐浅烟一笑,妩媚万分,搂了秦素鸢,在她耳边柔柔低语:“饿不饿?”
“还好。”
“去用饭吧。”
“是。”
他搂着秦素鸢的腰,带着她去堂中吃饭,一路上见到的小厮侍从,都恭恭敬敬的给两人施礼,半点不在秦素鸢背后嚼舌根子。
待他们到了堂中时,只见杨刃和凉玉已经在了。
两个婆子在布菜,杨刃在旁边站着。凉玉一看见秦素鸢,连忙大步走过来,唤道:“小姐!”
秦素鸢点点头,侧过头询问沐浅烟:“我和凉玉这些年亲如姐妹,六哥可否允许她也能上桌吃饭?”
沐浅烟笑道:“巧了,本王与杨刃也是同桌吃饭的。”
秦素鸢感到意外,轻笑笑,如此挺好。
说起来,这宁王府固然奢华,但吃食方面,倒显得家常了些。
鸡髓笋、莼菜羹、龙须菜、福建肉松,这四色小菜,再加上一碟玫瑰酱做点心,看着挺舒服。
两个婆子盛好了四碗粥,沐浅烟揽着秦素鸢入座,杨刃坐在沐浅烟身边,凉玉挨着秦素鸢。
白粥滚热,冒着雪白的热气,沐浅烟对两个婆子道:“每日供应膳食,你们也有心了,下去好好歇着吧。”
“是。”
沐浅烟夹了点鸡髓笋,放进秦素鸢的碗里,又用勺子舀了些莼菜羹给她,笑道:“这两样东西配着粥喝下,有养胃的功效。”
“多谢六哥。”秦素鸢温言道,“我自己来。”
凉玉也道:“宁王殿下不必费心,奴婢会服侍好小姐的。”
这菜吃在口中,酸甜苦辣都十分入味,沁透到了舌间齿缝,无孔不入。
只是秦素鸢一直在思量着潜入刑部的事,故而默默无言。
她想,以沐浅烟现在对她的需要,就算睡觉也会搂着她的。这样的话,如果她想夜里偷偷摸摸溜去刑部,沐浅烟怎么可能察觉不了?
秦素鸢想了想,还是决定直接把事情说出来。
“六哥,”她道,“王瀚今天提到了我爹私通蛮族的书信……”
她将王瀚所说的,和自己所分析的,都说了出来。
杨刃放下筷子,凉玉也放下勺子。沐浅烟又给秦素鸢夹了点龙须菜,问道:“你想夜探刑部卷宗室,将书信偷出来?”
“是。”
“以你的轻功,应该确实可以。”
秦素鸢略有吃惊,沐浅烟知道她有功夫?转瞬她就释然,这人的神通广大她已经见识过了,别说勘破她有轻功,就是哪天他突然说“你是这世上唯一一个传承了‘七杀剑’的人”,她都无须意外。
凉玉道:“小姐,我陪你一起去!”
“不用,我一人即可。你要是想去,就在外面接应我。”
沐浅烟舀起一勺粥,优雅的送进嘴里,小银勺子在白粥里缓缓搅着,“杨刃,听见了么?马上入夜了,准备准备,都一道过去吧。”
秦素鸢道:“你和杨刃还是别去了,这本就是秦家的事,不牵扯你们。”
沐浅烟笑:“你是宁王府的人,半夜跑出去偷东西,还不准本王跟着。你是存心让我心里难安的是不是?”
秦素鸢无言以对,只得说:“那你们都在外面等我。”
如此商量妥当,夜深之后,一辆马车从宁王府的后门悄然驶出去。
杨刃驾车,专程捡僻静的小巷子走,七拐八绕,停在了与刑部大院只有一墙之隔的小巷子里。
秦素鸢一袭黑衣,黑布遮面,如影子似的钻出马车,飞过刑部的院墙,落了进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