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曾经存在过》一笃

1、1

　　“陆生，快起来，要迟到了！！”
　　隔着门传来老妈的怒吼，我不情不愿撩开被子，揉着眼睛摸到衣架前，身体条件反射穿好衣服，迷迷糊糊提着书包走到客厅。
　　葱油饼的酥香味从厨房幽幽飘出来，热豆浆和白米粥软糯甜香充斥我的嗅觉。
　　我把书包丢在沙发上，走进盥洗间。老妈在厨房里依然不停啰嗦：“开学第一天就迟到可不好，给班主任留下不好印象。”
　　“我准备盒饭放书包里，给你带去学校吃。”
　　挤牙膏的时候，我看了眼镜子，老妈把一个饭盒包放进书包。
　　“快点洗完脸过来吃早饭。今天小区旁边的‘老王豆浆’很新鲜……”
　　“老妈，”我整理好校服坐在椅子上，“你今天要出去吗？”端起杯子把豆浆一口喝掉。
　　老妈把煎好的荷包蛋放到饭桌上，坐下吃早餐：“你舅母那边的亲戚过世了，你爸又出差了，只能我去参加葬礼。今天中午的高铁，三天后回来，这几天你就去你爷爷家吃饭，我已经和你爷爷打过电话了。”
　　“舅母那边的亲戚也太远了，都没什么来往。”
　　“小孩子懂什么。快点吃完去上学！今天可是你高中新学期第一天！”
　　“你都知道是我高中第一天，就这样把我丢下。”我极其郁闷咕隆着，拿起纸巾擦掉嘴边的葱油饼屑，顺手捡起书包甩到肩上，头也不回，拧开锁，走出门：“我走了。”门在我身后慢慢合上，也没听清老妈在门内说了什么。
　　走出门才想起忘记带篮球了。
　　不过开学第一天还是优先认识新朋友吧。我这样想着，郁闷心情随之消散。
　　我把耳机塞进耳朵，开启手机里的音乐功能，让音乐将我与外界隔开，沿着马路一路小跑到学校。
　　去高中学校途中需要经过两个十字路口，右转之后是两旁种满银杏的银杏树道。树道贯穿东西向大街，一到仲秋时节，两边人行道金叶灿灿，吸引很多人前来观赏。沿着银杏树道一直往前，穿过一条人行道，直走十米就到了学校。路程需要花费四十分钟左右，家门口有直达学校的公交车，十五分钟就可到达，不过为了锻炼身体，我特意选择步行。
　　同往年一样，九月的银杏树叶仍绿意盎然，风一吹，树叶摇摇晃晃落到地上，不消一会儿，灰砖地面宛如下了一场银杏雨。
　　好在今天阳光明媚，天空湛蓝澄澈，光线穿过树叶缝隙照射到女生们乌黑发亮的头发上，闪着微弱亮光。
　　新生就是新生，换到一个新环境，看到校门口架起的“欢迎新生”标语一个个激动万分，有说有笑，齐聚校门口拍照留念。
　　“陆生！”
　　我扭头一看，是岑娜娜。
　　“早。”
　　“你看到我一点也不惊讶啊。一大早就运动，真是有精神。”
　　“我们学校的学生毕业后大部分不都是选择到这里上高中吗？看到你当然不会惊讶。”我理所当然回道。
　　“你说的是没错啦。”她忽然很正经看了我一眼，很大声说：“一个暑假不见，你是不是又长高了？我记得以前你和我差不多高吧？”
　　“初二开始我就比你高出一截好吗！”
　　我最受不了她的就是这大惊小怪，引得周围人视线齐刷刷射过来，身体似乎被γ射线射穿般难受。我快速向前走，不再和她说话。
　　“喂！你走那么快干嘛？赶着投胎？”
　　我在教学楼旁边的公布栏前停住，站在前面的新生们把公布栏围得严严实实，我努力伸长脖子看分班表上自己的名字。岑娜娜气喘吁吁追上我，也伸长脖子找名字。她好不容易安静了一会儿，忽然大叫一声，不管旁边同学明目张胆投来地厌恶眼神，使劲摇晃我的肩膀：“呀啊～！我们又在同一班诶！你看，你快看！”
　　顺着她手指看去，在她名字下面隔着好几个不认识的人赫然写着我的名字。
　　有一种厄运缠身的不祥之感。我单手捂着脸，耷拉双肩一步一步挪到教室门口。
　　○
　　原本计划选定靠窗最后一个座位，漫画里的主角都是坐在那个位子，可是被岑娜娜耽误时间，计划中的位子已经被人抢先。我只好心里默默骂着岑娜娜，随便找了个空位子坐下。
　　总而言之，班会上老师还会重新调整座位，说不定就把我调到那个梦寐以求的“主角之位”。我自顾自咔咔傻笑，抬头环顾四周，发现大部分同学趁着还没打上课铃的十分钟间隙已经互相闲聊认识了。
　　“我是育雅中学的，高闻，你叫什么？”
　　忽然有人推我肩膀。
　　我先是有些烦躁，想到既然有人主动结交，便回头笑着说：“姆区初中的，陆生。”
　　“张致提。”坐在我后面的男生说。
　　另一个瘦高个男生自我介绍：“凌湍。”
　　“看你手臂上的肌肉线条，应该也玩篮球吧？要不要放学后来一场？”正和后面两个男生聊得不亦乐乎的高个男生说，推我的人也是他。
　　听到他主动提起篮球，看来是遇到同好了。我瞬间来了干劲，“好啊。你一般打哪个位置？”
　　“你看我这样子，当然是PF啦。”高闻很骄傲地站直他原本弓着的身子。
　　“挺高的啊。”嘴上这样说着，心里却不是滋味，你小子得意个啥，哼，我也会长高的！
　　“你呢？”旁边的人问。
　　“SG。初中在校队待过，还代表学校参加过市级初中生篮球赛。”
　　“哦～”三个人互看一眼，异口同声发出一声意味深长的长音。
　　我笑了笑没再理他们，转过身掏出书本准备上课。
　　高闻指了指我的短袖白衬衫，这是学校的夏季校服款式：“你怎么没穿整套？不知道开学第一天要外套吗？”
　　我摇了摇头：“天气这么热谁还穿外套？”
　　高闻和张致提互望一眼，苦口婆心：“最近这几年，学校改革，校风趋向学生思想自由自主，有创造性，连带着校服风格一起改变。”
　　说起来，初三看高校招生手册时，的确有一幅学生穿着类似日韩系校服的照片。男生穿着栗色西装白衬衫，脖子上系棕绿格子领带，女生上身与男生相似，只是领带换成了鲜红色丝带结，下身则是齐膝白袜和过膝棕绿格子褶裙。还记起来，许多女生看到这张照片都惊讶得奔走相告，有好长一段时间，学生们的话题都是讨论市级一高的校服。
　　其实，市级一高从五年前开始革新。以前还没当回事，以为只是传言，当我看到岑娜娜望着手册上的校服两眼放光，才明白，对女生来说，果然颜值高的校服还是比较吸引人。
　　看样子，今年会有一大票的学生，特别是女生来市级一高就读。我盯着手上的招生手册暗自想。
　　○
　　一切准备就绪，无所事事的时候我扭头观察教室里的新生。
　　左手边的课桌上已经摆放好书本，粉色的书包安静地在抽屉里躺着，书包主人却不在。粉色书包……应该是女生吧。或许是聚在一起闲聊的人当中的一位吧。我思忖着。
　　岑娜娜正和旁边新认识的同学聊天，“你穿的是新款的运动鞋诶！我一直想买同系列的那个女款，可是我妈不肯买，你妈对你可真好！”
　　男生自豪地看了她一眼，“我可是在网上观望好久了，前几天过生日，我妈就去实体店帮我买了。”
　　“哇～你妈真好！”岑娜娜不走心地附和。听得我一阵心颤。
　　“那个女生好漂亮，你认识吗，高闻？”
　　高闻向靠窗方向望去，我也跟着看向那边，一位长发女孩正和前面的高个女孩说话，两人似乎正在讨论什么。
　　坐在我后面的张致提怂恿高闻去问女孩名字，“你去问她名字。”
　　“我不要去，反正等下班会上会自我介绍，到时候不就知道了？”
　　“说的也是。”张致提和凌湍都不再说话。
　　这时，上课铃正好敲响，热聊正欢的同学们纷纷回到各自的临时座位。如我意料之中，隔壁桌的确是个女生。
　　背粉色书包的男高中生也太奇怪了吧？自我吐槽道。
　　女生个子不高，不胖不瘦，她把头发扎起，乌黑的头发更好衬托她雪白的皮肤，圆圆的脸蛋上有一对内双大眼睛，睫毛不算长却很浓密，小小的鼻子和红润的唇比例完好，模样虽然没有刚才高闻他们看上的那个女生好看，可也不难看，算是普通型。
　　女孩似乎感觉到我在看她，扭过脸望着我。
　　我连忙找了个借口糊弄过去：“我叫陆生。”实在太尴尬了，心想。
　　“米拉。”女孩简短回道。
　　“那边不要开小差……”
　　李老师转身在黑板上画出一张表格，每个格子里写上序号，她转过来重新看着讲台下的学生们，说：“现在大家收拾好东西，你们手中都有一份入学资料，上面有你们的学号，你们根据我写在黑板上的序号顺序来调整座位。”
　　“我还是在这个位子……”米拉似自言自语，正好被我听到。我看了看入学资料上的编号，对照黑板上的表格里的数字，发现自己也不需要调整。
　　看来我是与“主角之位”无缘了。我悲哀地想。
　　转念一想，米拉就在旁边，好不容易认识的朋友依然在身边，我还是应该庆幸。“我也是。”极尽可能显示我的友好，对米拉说。
　　允庭儿坐到了我前桌。
　　“我是允庭儿，以后请多关照。”她笑着说。
　　我礼貌性回了她一句，抬头看到坐在讲台正前方第一位的岑娜娜正用充满怨恨的眼神盯着允庭儿。
　　“……好了，现在大家一个一个按座位顺序自我介绍。”
　　完全没有听老师的新生致辞，若不是看到允庭儿站起来大声介绍，我根本不知道马上就轮到自己！
　　我还没有准备好让人印象深刻的自我介绍呢！
　　我在焦急、紧张、忧愁当中想好介绍内容，在心中迅速默念完三遍，就轮到我了！
　　“我叫陆生，毕业于姆区初中，爱好是打篮球，看球赛，最喜欢科比，以前代表学校参加过球赛，得过市级第三名。”
　　“和我是一个学校的！”岑娜娜不合时宜插嘴道。
　　我恨恨瞥她一眼，默默坐下。大家友好地鼓掌结束，张致提腾地站起来，凳子碰到后面的桌子发出很大声响，紧张兮兮作介绍。他之后过了几个人，是岑娜娜，她迅速说了兴趣爱好和毕业学校，最后结尾还不忘提醒和我是一个学校的，其他同学趁势跟着起哄。
　　很快轮到米拉站起来说话，女孩露出浅笑，声音轻柔地说：“我叫米拉，来自矿研初中，喜欢看小说，漫画和电影，最喜欢听方大同的《听》，还有看《加菲猫》。”
　　好特别的爱好。听完她的介绍，脑子里瞬间作出这个评价。
　　到现在为止，我还不知道《加菲猫》这部影片，谁演的？哪一国电影？方大同的歌我也听过，那首《听》也是我众多喜欢的歌曲之一。
　　浑然没再仔细听其他人说话，不知不觉盯着米拉看。
　　米拉正认真听高闻介绍，“我是育雅中学的高闻，刚才陆生说他代表学校参加球赛得了第三名，这里其他同学可以说出当年是谁拿了第一名吗？”
　　“不会是你们学校吧？”
　　“好像是育雅中学。”
　　有人开始窃窃私语。
　　“没错，就是我们育雅得了第一名，不好意思了，姆区！”高闻朝我露出得意的笑容，惹得其他人哈哈大笑。
　　我只觉得脸上火辣辣，岑娜娜怄不下这口气，拍桌子就要站起来指着高闻辩论，班主任李老师见火药味浓厚，张开双手示意大家安静，安抚我和岑娜娜：“看样子我们班有两位篮球得力主将，以后校级、市级比赛都不用愁没有参赛人选了。以后你们两个就好好为班级，为学校争光！”
　　我和岑娜娜互看一眼，心中气愤渐渐疏解，扭头看了看得意洋洋的高闻，没再说话。
　　“能够参加市级比赛就已经很厉害了，还得了名次。不管是第一名，第二名，还是第三名，都很厉害！”
　　米拉看着我，轻轻笑着说。
　　“谢谢。”我仍是一肚子火气，闷声回道。
　　在一场剑拔弩张的“战争”后，教室氛围恢复正常，继续进行自我介绍。
　　我扭头看了眼米拉，她正打开书开始预习第一课。看样子，她觉得班会进行到后面有些无聊了。
　　自我介绍环节结束，李老师开始让学生们自主竞选班委干部，经过一番投票，最后班长之位由蓝铭林担任，我是体育课代表，岑娜娜被选为数学课代表，文娱课代表则是允庭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