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生缘》只若初见

167、第三十三章（3）

　　霍如羿射九日落，矫如群帝骖龙翔，来如雷霆收震怒，罢如江海凝清光。
　　那一剑的风华……
　　破空而来的一道身影快似流星闪过，眨眼便已到了手持弯刀的女子近前。女子一愣之下，衣衫的衣摆便已被划了条长长的口子。
　　女子大怒，身形一展，举目观瞧。一少女手持一柄锋利宝剑，身形飘忽的站在波涛之上，那垂下的眼睑似乎还沾着点点泪痕，像是刚刚哭过。
　　“九儿……”这一声带着震惊又夹杂着些许恼怒。少女回过头，看着那紫衣白发的尊神正愣愣的盯着自己，嘴角一撇，险些又哭了出来。
　　她顾不得一切，身形一展，跃过了层层波涛，扑倒了尊神的怀中，小声的抽泣着。
　　尊神抬起手，轻轻的抚上她的秀发，将她的身子往怀中使劲带了带，轻叹了一声，柔声说道：“九儿，你让我该拿你怎么办，你可知，这里的危险？我该如何将你送出去呢？”若是放开仙障，那缈落势必会趁机脱困，而连带着那三毒浊气便也一发不可收拾，可不打开仙障，他又如何忍心，让自己的九儿落在这死地呢？
　　少女闻言，将头深深的埋在了紫衣尊神的怀里，一边抽泣，一边固执的嘟囔着：“东华，你别想赶我走，我既然来了，便要同你在一处，生死不离。”
　　他若不在了，让她如何活的下去，她只庆幸，幸而她来了，幸而她来的还不算晚。
　　你若不离不弃，我必生死相依。

　　那日，她从昏迷中苏醒，睁开眼睛，看到的不是她心心念念的东华帝君，而是守在床前一脸疲惫的司命。见到她看着自己，司命星君忙躬身施礼，低声问道：“小殿下，你可是有什么不舒服？”
　　她微微的摇了摇头，除了脑袋里还有些乱哄哄的，四肢也显得有些酥麻，除了刚醒来那一刻的不适应的痛楚，其他还真没什么感觉。她努力的抬头四处看了看，勉强的咽了咽吐沫，试着开口道：“司命……帝君，在哪里？”她不知自己昏迷了几日，但在梦里，总感觉那紫衣的尊神就在她身旁，她以为一睁眼，必然先看到的是他。
　　落花人独立，微雨燕双飞。
　　司命从壶中倒了一杯清水递到她的面前，她起身，端起杯子一饮而尽，水清澈甘甜，别有滋味。一杯水下肚，仿若久旱逢甘霖，她的精神立刻恢复了许多。
　　“司命，”见司命并未回答她刚才的问话，她有些着急，再次开口唤了一声，“帝君，究竟在何处？”她隐隐的有一种感觉，那感觉说不清道不明，只觉压抑的她喘不过气来。
　　“帝君，”司命从旁边的矮榻上端起一碗白粥，颗颗白米与水恰到好处的融合到一起，就如同星空下的珍珠泛着丝丝霞光，那阵阵的米香搅得人胃口大开，“帝君有事，出去了。他吩咐小仙，等小殿下醒后便护送殿下回青丘暂住，等他回来时会去青丘看您。”他低下了头，手中不停的搅着那碗温热刚好的米粥，却不敢抬头看一眼凤九的眼睛。
　　他很心虚。
　　他跟随了帝君已经十几万年了，从一个懵懂无知的小仙官到今日人人尊敬的司命星君，这一路，都是帝君在时时提点。帝君于他，亦主亦师，若说这天宫中谁最了解帝君，他若是谦称第二，那是无人敢自称第一的。
　　他了解帝君，就如同了解他自己一般。帝君临行时的那番话，他听懂了。
　　凤九接过司命手中的粥，珉了一口，微凉，她蹙起了眉头，这般温凉的粥却在他手中搅动了半天，很不寻常。她端起颜色，咬着嘴唇道：“帝君，到底去哪了？”她早已暗暗下了决心，无论他到哪，她都必要跟随，再也不会停留在原地无尽的等待。
　　等，是她一生的痛楚。
　　司命张了张口，还未言语，忽听的殿外雷声轰鸣，天雷阵阵。他脸色顿时苍白，兀然闭口，奔至殿门。雷声一重滚着一重，似重锤落下，要敲裂九天，殿外原本和煦的天色竟在瞬间变得漆黑，雷声轰鸣中，天幕上露出闪烁的星子，忽然一颗接一颗急速坠落。
　　“这是……”跟着而来的凤九被这突如起来的天象震的脑子一蒙，繁星陨落，九天恸哭，这是哪位尊神……要羽化了？
　　司命的手死死的抓住门框，生生的将门框按出了个掌印，他回头看了看凤九，潮红的眼眶忍了又认，终是没将那晶莹的水珠滴落。他强挤出个笑容，嘶哑着嗓音冲着凤九说道：“小殿下，您且休息片刻，我即刻送您回青丘。”帝君的托付言犹在耳，他必要倾尽全力，以承其诺。
　　凤九突然道：“我要见帝君，我要见东华，”然后顺手一招，陶铸顺势一划，摆在胸前：“他若出事，我必定要跟着去的，你若对我说了实情，我们俩或许还有一线生机。”她并非吓唬他，字字真心。
　　司命垂下了眼睑，静思了片刻，方又抬起头来，脸上浮现一丝惨容，他强自镇定，拱了拱手道：“殿下，帝君的吩咐……”他的话还未说完，便见一道身影从他身侧跃过，转瞬间便跃出了三丈。
　　“小殿下，”他终是撑不住了，冲着那道身影高声疾呼：“殿下此去，碧海苍灵处有一番华泽，帝君，帝君必是在那里的……”九天星辰一个接着一个陨落，一颗颗的砸在了他的心间。
　　他甘愿违背了帝君的意思，便是要与这天意赌一赌。
　　生当复来归，死当长相思。

　　天空泛着阵阵的咆哮，雨好似利箭一般不停歇的直射下来，射在海水里，打在仙障上，震的天塌地陷一般。雨水疯狂的从天上降下来，黑沉沉的天幕仿佛随时要坍塌一般。
　　东华帝君将凤九拦在身后，此时的缈落已经恢复了平静，她冷冷的看着手持陶铸的凤九，阴森森的开口道：“就凭你的修为，也敢要插手？我不介意再多弄死一个。”就这么一瞬之间的功夫，那裂痕的仙障便恢复了原样，再想劈开出去，怕是不能了，这小丫头，真是讨厌，缈落心里暗暗的发狠，敢拦她的路，诚心是不想活了。
　　巨浪翻滚，缈落手中弯刀一挥，再次向帝君袭来，帝君反手执剑，冲着身后的凤九柔声道：“呆着，别动。”然后飞身朝着缈落迎了上去。
　　凤九站在原地，看着帝君与缈落刀剑纷飞，她紧紧的盯着缈落的一举一动，寻找着那可能出现的破绽。
　　她此来，确然是报着必死的决心的。司命的话虽说的含糊，但她却也猜出了七八分，碧海苍灵中有一方华泽，而华泽之下便是那妙义慧明镜。
　　这妙义慧明镜她并不陌生，自她出生起便听的她爹爹和四叔偶然提起过。此境界内盛了了那三毒浊气，这开辟天地的术法曾让她好生羡慕。
　　如今站在这境界内，她方知自己以前的想法是多么的可笑。
　　她此刻见到了帝君，反倒心思宁静，耳聪目明起来。她见那缈落在帝君的攻势下逼得只能步步后退，而那三毒形成的三尾巨蟒也被麒麟引到了旁出。此刻，缈落的身后留下了一片空挡。
　　凤九眯了眯眼睛，手中的陶铸一摆，她忆起，在梵音谷中，与缈落的虚体争斗，帝君执了她的手，一来一回之间便将那虚体斩落。那步法缥缈灵巧，变化非常，她从未刻意去记，却好似已经印刻在了脑海中。
　　陶铸剑急速的刺出，带了她毕生的力道，携着万千流光，带着噗噗的声响，直直的刺向缈落的腰畔，缈落正凝神应对苍何的杀招，却没料到后方一阵风声，她忙急转身形，却还是被陶铸扫掉了一大块皮肉，鲜血顿时泼洒出来，溅了凤九一身。
　　缈落大怒，反身举刀朝着凤九劈去。凤九顺势一挡，刀剑相碰，溅起火花。奈何凤九修为太浅，这一下将她连着陶铸一并被打的飞起，缈落刚要趁势上前结果了她的性命，却不料后心一凉，一柄剑锋透出了她的前胸。
　　她不可置信的低下了头，看着那带血的剑尖寒芒闪动。她还未来的及反应过来，那剑尖一撇，将她的身子一劈为二，妖血飞溅，染红了整片的海子。
　　缈落已灭，那三尾巨蟒便消失无踪，重新化为了三毒浊气。帝君手中苍何一挥，又化作层层剑气，将他和凤九围在了当中。
　　“东华，”凤九双手围上了帝君的脖子，将脸轻轻的贴近他的薄唇，这么近的距离，她甚至感觉自己能听到他的心跳，“我想与你一处，生生世世。”
　　帝君凝视了她许久，缓缓的开口道：“好。”缈落被斩，那三毒浊气却依然还在，以他如今的修为想要彻底净化，怕是注定要步入羽化的，他不愿让她知晓，这希望之后的绝望。
　　“你一会儿净化的时候，要握住我的手，不能松开。”凤九看着他，认真的强调了一句。
　　帝君慢慢的点了点头，轻轻的回答道：“好，一直握着。”
　　凤九笑了，这一笑，就好似那羞颜花自月光下盛开的绝美景象。
　　漫天花雨，却遮不住亘古的叹息。
　　帝君慢慢的抬起了右手，指尖闪着流动的银光。他伏下了身子，在凤九的额上印了一个深深的吻，在她的耳边低低的说道：“九儿，我爱你。”然后一掐法诀，凤九便陷入了深深的沉睡。
　　他看着凤九的睡颜，脸上露出了温暖的笑意。
　　此生，有你相伴，已足矣。
　　仙障之内，好似有花瓣飘落，像是一场永不完结的悲凉……
　　九重天上，一道闷雷悄然袭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