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剑三]陌上青衫与谁归》墨微砚

16、第十五章

　　头顶烈阳灼灼，在演武场上操练的士兵们整齐地挥动手中的兵刃，豆大汗珠划过脸颊落在地上，瞬间蒸干。在演武场一旁的角落里，一个十岁的孩童手握一柄怀刀，用力向着虚空突刺。
　　“出招要快，用力要猛，方向要准。”一位威武的将领一边教授朔漠突刺的方法，一边向朔漠比划，时而纠正孩子的姿势，直到孩子做准确了，他才继续教下一招式。
　　汗水打湿了衣衫，朔漠咬牙，若是南亦远看见他此时的模样定会心疼让他去屋子里凉快，可是现在朔漠寄人篱下，他也不想向皇甫濯抱怨。朔漠按照那将领教授的方法再次挥刀向虚空刺出，眼角余光一直留意着在校场台上检视军队的皇甫濯。
　　皇甫濯似是注意到校场旁不起眼的角落里射来的目光，他稍稍侧过头，瞥了一眼朔漠，而后又将视线转向台下正在操练的苍云军。安庆绪虽退守邺城，但此贼一日不除，天下仍不安定，皇甫濯与苍云军一刻也不敢松懈，他们心里都清楚，大战一触即发。
　　“别忘了，苍云所属，皆为同袍兄弟姊妹，当誓死相护！苍云锋刃所向凡因私欲叛国、背信、不义、害民者！与苍云信条相背之事，只问是非，无有余地！苍云之动，不为天开，不为雷动，不为霜停！你们须记着，当苍云旗帜席卷之时，背叛苍云者，皆须一死！”皇甫濯居高临下，高举手中长刀，刀刃直指烈阳，誓言铮铮响彻整个演武场。
　　正在练习突刺的孩童手腕一抖，偏了毫厘。最后一个“死”字入耳时，朔漠分明看见了皇甫濯锐利的眼神一扫而过。
　　“专心，莫走神。”教习朔漠武艺的朔方军将领调整朔漠的姿势，训斥道。
　　朔漠乖乖认错，重新向虚空中刺出一刀。这一刀，在烈日下划过一道刺目的寒光。

　　郭子仪来到之时，演武场上传来苍云军的铮铮誓言。郭子仪驻足，望着站在演武台上的皇甫濯，不由得回想起十多年前雁门关那一场惨烈的战役。当他带领朔方军连日赶到雁门关外，天地似是玄色掩盖，这支由太宗一手建立起的军队只留下不足万人。年轻的女子握着一把长刀，站在雁门关的城墙上，久久不愿将视线从关外那方收回。她的身后，身着玄色铠甲的将士们眼中燃着复仇的怒火，他们每一个人皆是肃杀的神情，他们不发一言，只是望着城墙下倒卧在雪中的同伴，握紧了手中的玄甲盾与长刀。
　　“从今往后，背叛苍云者，皆须一死！”为首的女子举起长刀，向城墙下战死的同伴发誓，决绝的声音里透着悲怆。随后，响彻天地的声音压迫耳膜，一阵又一阵地传入郭子仪的耳中——背叛苍云者，皆须一死！
　　从那个时候开始，郭子仪便倾尽所能，暗中相助苍云军。

　　“元帅，末将先去通传一声。”郭子仪身后一名朔方军将领正要去向皇甫濯传报郭子仪到来，郭子仪拦下下属，摇了摇头。在苍云军的面前，郭子仪从不会显露出元帅的模样来。
　　皇甫濯已注意到郭子仪，他叮嘱身边一人继续带领苍云军们操练，自己跃下演武台迎上了郭子仪。
　　“代国公。”皇甫濯向郭子仪行礼，而后抬起头，眼中闪着期冀的复仇火焰，“安庆绪动了？”
　　郭子仪知晓皇甫濯与苍云军的心思，自天宝四年起，这支军队的唯一心念就是歼灭狼牙军，为死去的兄弟们报仇！
　　郭子仪拍了拍皇甫濯厚实的肩膀，笑道：“一场小仗，安庆绪上次在沁水不战而还，十分不甘，今日又派五千狼牙军在沁水边徘徊。成王让我问你，愿不愿去将那五千狼牙军从沁水边撵走。”
　　“撵走？”皇甫濯冷笑，“五千狼牙军怎能抵消当年雁门关的血仇？唯有诛灭所有的狼牙军，这笔账才算了结！”
　　郭子仪明了：“既如此，明日出发如何？”
　　皇甫濯看了一眼郭子仪，今日郭子仪神情轻松了一少，皇甫濯暗道李泌与李倓的筹谋将要成功，不久之后成王李俶便会被封为皇太子了。若苍云军将徘徊在沁水的五千狼牙军剿灭，这不过是给成王的太子之位添一块稳固的砖石罢了。
　　想至此，皇甫濯心中一直念着的名字又一次浮现在脑海中。南亦远送李泌离开已近半个月，可至今都未传来一封书信，皇甫濯心头略感不安。
　　“有件事想麻烦代国公替我打听一二。”李泌离开东都，李倓不方便出面，如今能打探李泌和南亦远消息的人只有郭子仪了。
　　“你是想问南先生的事情？”郭子仪与皇甫濯相识有半年，两人间岁数纵然相差数十，但却一见如故，成了忘年交。郭子仪知皇甫濯与南亦远看似相交平淡，实则两人之间情谊甚笃。
　　皇甫濯一愣，而后坦然地点头，他与南亦远自小就相识，纵然十多年未见，但这一份感情他定不会忘记。
　　哪知郭子仪却叹息道：“李辅国给的消息无错，三日前在近江南道之处他们遭到暗算，我收到消息之时，李泌与南先生不知所踪。”
　　“什么！”皇甫濯心中一凛，南亦远失踪了？
　　郭子仪安慰道：“我已派人去查，现场并无他们的尸首，应还活着。”
　　没有尸首，也无书信传来，便是杳无音信。虽心中不信南亦远会遭遇不测，李泌那只老狐狸也机警得很，但皇甫濯心中惴惴不安，他明明叮嘱过南亦远与李泌，为何还是会出了差？
　　“杀手如何？”皇甫濯问。
　　“我派去的人回报现场有八男一女九具尸体，男人皆黑衣黑衫，并以黑巾蒙面，而那女子……”说到此处，郭子仪心中疑窦重重，为何现场会多出一位女子，而且她的身上还留有狼牙军的腰牌？
　　“女子？”皇甫濯察觉其中必有蹊跷，“可从她身上搜出何物？”
　　郭子仪讶然，皇甫濯居然仅凭他几句话便猜中女子与杀手并非同路人。“一枚狼牙军的令牌。”郭子仪道。
　　果然如此！皇甫濯攥紧了双手，有人行了一招黄雀在后，而这黄雀竟会是狼牙军！又是谁给狼牙军透出消息，告知他们李泌与南亦远的行踪？是李辅国，还是张皇后，亦或是另有其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