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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爱人的日记(一)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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古玩店是徐家的掩护。客人想要拜托徐家算命,或者做其他道场法术,就会以脱手古玩的名义过来。
周先生当初是以转卖明代字画的名义来的,还带了二十万定金。
而在周母的事情解决后,除了必须留下的定金和字画之外,周先生又带来二十万尾款,附带几枚名家印章。
周先生精神不太好,徐以宁一如既往地坐得端正,安慰他:“周先生节哀顺变,如果有别的需要,可以及时联系我。”
周先生点点头,觉得徐老板真是个好人。刚想和他聊聊天,一只手端着咖啡,冷不防从旁边伸过来,横在两人中间。
“喏,咖啡。”
陆简的声音也是一如既往的懒散。有客人在,他也不顾忌什么,径直咬着根烟,坐在徐以宁身旁的红木椅上,甚至还大咧咧地展开手臂往后靠,瞟了周先生一眼。
徐以宁不知道两人的来往,周先生清楚得很,连忙端起咖啡,恭敬地喝了一口。
陆哥亲手倒的咖啡,别人可没这个福气。
陆简跟尊佛似的坐着,周先生不敢再留,跟徐以宁客套两句后,落荒而逃。
一楼是客厅,也是店面区域,需要勤维护。徐以宁没想麻烦陆简,今天就起了早,刚刚把窗户擦干净,周先生就来了。现在客人一走,他有些累,打算回二楼睡个回笼觉。
“站住。”
陆简懒懒叫他一声,徐以宁瞥他一眼,握着楼梯扶手,没动。
“回来,坐下。”
徐以宁不想搭理他,刚刚抬脚迈了一级台阶,背后猛地挨了一掌。
徐以宁一呆,转头看,陆简仍然坐在椅子上,只有右手掌对着他,还朝他勾勾手指。
不过一瞬间,徐以宁觉得自己像套了链子的狗,被陆简隔空拉了回去。
徐以宁跌坐在椅子上,脸涨得通红,正在不停咳嗽。陆简瞥他一眼,啧两声,先点了烟:“老子跟你说话,你敢当听不见?”
徐以宁很不高兴。
但徐以宁真不敢。
邪门的徐老板稍微低头,陆简表示很满意。
“说句老实话,我对你靠天吃饭的思想很不满意。”陆简抖抖烟灰,瞥着不服气的徐老板,“听说周老板这单生意,还是自己送上门的?”
“……是。”
陆简嗤笑。
这还是他想潜伏过来,把周先生推到这里的。
徐以宁的存款有七位数,但对陆简来说,还不够他塞牙缝。
穷得叮当响,还想靠天吃饭。现在和三教九流打交道的人越来越少了,不主动出击,迟早会饿死。
徐以宁略表抗议:“我们这一行,三年不开张,开张吃三年……”
“哎哟,嫌钱多?”陆简诧异了,“那你赚什么钱,劫富济贫去啊?”
徐以宁不想争辩,抱起手臂,头撇向另一边,不看他。
得,还和他犟上了。
陆简敲敲桌子,“看老子这边。”
徐以宁就不。
陆简气笑,上手捏着他下巴,将他转向自己,盯着他眼睛叮嘱他:“我活这么久,没见过你这样的。你们徐家以前虽然净出些老古董,好歹在这一块说话算话,落到你手里成了这样,你就没一点想法?”
徐以宁心里一动。
徐家以前的荣光,他小时候听父亲说过几句,长大后问过林叔,林叔也告诉过他一些,让他向往不已。他很早就决定要继承家业,现在才会坐在这间小古玩店里。
然而三教九流都在衰微,林叔身体不好,无奈退休,他没人引导,自己瞎摸索,能有一单生意上门都谢天谢地了。
或许陆简真的可以帮他。
陆简看出他心动,扯出个假笑来:“虽然老子以前看你们家特不爽,但现在情况特殊,老子就教教你,看你能学到多少了。”
徐以宁懵懵地点头。
“那个……”
门口忽然传来个迟疑的声音。
一个中年妇女站在门口,看着里面动作诡异的两人,神情尴尬。
徐以宁一愣,当即拍掉了陆简掐着自己下巴的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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陆简这个助手入戏太快了。
中年妇女一出现,他就仿佛什么都没有发生过,走到一旁吧台后面,泡茶去了。
反倒是徐以宁这个老板反应慢了点,陆简端了一杯茶出来,他刚开始与客人的谈话。
“不好意思啊,突然过来……”
她抱歉地笑着,仿佛为自己打断了什么而不安。
徐以宁笑笑,“阿姨走的哪条路?”
小古玩店外面竖着“明桂路”的牌子,中年妇女刚刚想说这个,突然想到周先生的叮嘱,连忙改口:“是暗路。”
徐以宁把她面前的茶杯往自己这边挪动,又问:“钱货两清,概不退换。”
她连忙接话:“君子一言,驷马难追。”
对外人来说摸不着头脑的对话,却是找徐家算命的暗号。
如果没有这段话,进了古玩店,也只能与年轻的老板打个照面,或者买两样古玩离开,根本不懂里面门道。
徐以宁挪了茶杯,就是承认了自己的身份,以及有接受委托的意向。
于是,他这才开始认真打量中年妇女。
如果不仔细看,她脸上的皱纹很容易被忽视,平时应该很重视保养。身材有些矮瘦,头发梳得一丝不苟,就是表情有点紧张。
徐以宁对她有了大概的推测,刚要开口,陆简的声音冷不防横插过来:“孙太太找老板有什么事?”
她愕然,“你怎么知道?”
陆简笑了笑,“算的。”
徐以宁只猜过他的能力,但亲眼见到,又是另一回事。
他看见陆简的眼神在她的茶杯上带过,然后就算出来了。
——这是占乩的一种。最古老的方法是用蓍草和龟甲,后来衍生出用茶叶飘浮方向进行推算。
但他算的也太快了。
与此同时,陆简懒散的声音在他脑海中响起:“当老板的少说话,丢不丢人?”
这是说他太主动,没端起神算的架子。
徐以宁看他一眼,不免有些沮丧。
这个助理,比他厉害得多啊。
然而他的沮丧也只有一小会儿,很快就扭转了情绪。就像陆简要求的那样,端起了架子,微笑着不说话。
孺子可教。
陆简用鄙夷的眼神表扬了他一下。
“我以为是那种地方,呵呵,你们应该知道的,都有点神神叨叨,所以有点……嗯……”孙太太很不好意思。
陆简微微点头,“电视里都那么演,不怪孙太太。”
大众对算命的印象,要么是路边支个皤子,写了“半仙”两个字,算命先生的形象也很猥琐;要么小黑屋里摆佛像,帘子后面坐神婆。总之信不过。
徐以宁整修过古玩店,把一楼全部打通,店面和生活区连在一起,看上去很宽敞。客厅干净整洁,有条不紊,只有灯光选了较为暗淡的色调。一旁还有开放式厨房和餐厅的设计,杯盘明净。看上去更像是一家干净的小酒吧或咖啡屋。
陆简嘴角挂着神秘慵懒的微笑,“孙太太有什么事可以直说,我们徐老板不是不近人情的人。”
终于说到了正事,孙太太连连点头,却又犹豫起来,“可能对徐先生来说是件小事,但对我来说是心病。我放不下,所以……”
她从包里拿出一本巴掌大的旧软皮本子,放到茶几上。
“看孙太太的命势,不像是有心病的人。”
孙太太又一愣,对陆简更加信任,点头。
“我这辈子到现在真没吃过苦,在娘家也好,成家了也好,日子都很顺。从小父母就很疼我,结婚了老公也很顺着我……啊呀,有点说多了。”
陆简点头,示意她继续。
“我老公去年年底去世了,脑溢血,很突然。”她顿了一下,显然还在伤怀,“真的太突然了,所以一家人都手忙脚乱的,最近才有空休息休息。我也是最近才看到这本日记,但……怎么都不像我老公写的……”
陆简挑眉,“你觉得他有外遇?”
孙太太没有说话,只是轻轻点头。
干净青白的手伸过去,在日记本上碰了碰。
“但,你先生不是有外遇的人。”
孙太太一愣,“这也是算出来的?”
徐以宁点头,“你先生年轻时为了事业吃了很多苦,和你的缘分也有很多波折,但,他应该一直瞒着你。”
徐以宁的话说得很安静,有安抚人心的感觉。不过孙太太还是不太相信,“真的?”
看来是真没告诉她。
徐以宁稍稍闭眼,“你先生是不是腰上有个疤?在右边,不太好看,但不愿做手术处理掉。”
孙太太连忙点头,不敢再怀疑。
“这件事我连小孩都没说,所以问得多了点,希望徐先生不要介意。”孙太太抱歉地说,“他人都走了,我也不可能问他。就想知道,他这么……的话,到底是写给谁的?”
因为徐以宁否定了外遇的出现,孙太太很迷茫。
“孙太太不用急,大概过两天,有头绪了,我们会再联系你。”
陆简把话接过去。孙太太点头,“那就麻烦了。”
“这是定金,希望徐先生不要嫌弃。”
一张二十万支票和两卷字画放在桌上。在陆简鄙视的眼神中,徐以宁把定金收进去了。
陆简闷闷地喝了一口咖啡。
一单生意才二十万!二十万他也接!
徐小老板的小家子气,什么时候才能改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