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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8、第六十八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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闻听此言,天灏急忙退了朝会,奔庆瑞宫而去。
大臣们也想瞧个热闹,便自发的跟在天灏身后,一齐朝庆瑞宫奔去。
“嗡嗡嗡…..”皇宫中响起长长的磬钟哀鸣声,惊得林间的鸟儿一声轻啼,展翅而去。
朝阳殿中躺在床上的墨香眨了眨眼睛,“吉祥。”几天来,这是她第一次说话。 “在。”吉祥连忙扑了过来,握住她的手,“小姐,吉祥在。”
“这磬钟声是丧钟,为谁而发?谁没了?”当初骏敏去世的时候,宫中就曾经响过这样的钟鸣,哀婉的声音,并不响亮,却能刺破人的耳膜,敲痛人的心门。
“小姐,是太后娘娘。”吉祥流着泪告诉墨香。她的心底又何偿不痛?宫灏的母亲,与宫灏有着血缘关系最亲近的人,她去了,若宫灏知晓,他的心底将会怎样的痛苦?
一只枯瘦的手伸向吉祥,“吉祥,扶我起来。”
声音若蚊蝇般细小,吉祥却还是听清楚了。扶她坐起来,伸手取过屏风上的衣服,为她穿戴好。
风从窗口溜进来,跑到墨香身上,绕着她转圈圈,衣服瞬间便张开来,随着风吹来的方向飘摇,墨香一个不稳,险些栽过去,幸好吉祥眼疾手快,扶住了她。
“小姐,您瘦了,这衣裳都不合身了。”吉祥拭着泪,惋惜的道。
“无妨,你扶我去庆瑞宫吧。”身子靠在吉祥身上,缓缓朝庆瑞宫走去。
天灏最先到达庆瑞宫,曼琴正跪在左梦媛床边痛哭。
循着哭声迈进左梦媛的房间,床头的左梦媛静静的躺在那里,一袭浅灰色尼姑衫,长长的青丝盘起,顶着一顶尼姑帽,双手放在胸前,紧紧的攥着一串佛珠。
灰色的脸,灰色的唇,灰色的衣,灰色的帽,左梦媛被淹没在一片灰色之中,若不细看,还以为床上没人,只有那未着彤蒄的指尖紧握着的黑色念珠,向世人提示着她的存在。
天灏面无表情,在床边双膝跪地,“太后,不孝子天灏来看您了,请恕儿臣来迟。”
大臣们见君上跪地,也跟在后面纷纷跪了下来,额头贴地,高呼:“请君上节哀!”
“滚,你们统统给孤王滚下去!”天灏像一头暴怒的野兽,侧脸贴着肩,冲一干臣子大骂。
“琴姨,太后可有什么遗愿?”再看天灏,已是泪流满面。
曼琴望他一眼,也许,他还是有良心的,也许他对小姐还是有感激的之情的。拭了泪,从怀中掏出一方锦帕,交到天灏手上,“小姐要说的,全在这儿了。”
天灏含泪接过曼琴递来的锦帕,一层一层剥开,两行字出现在眼前,“上一代的恩怨,就由我的死来结束吧,只希望你能饶过我儿宫灏,放他一条生路。”一字一字从苦涩的口中爬出,只引得天灏泪流的愈发凶起来。
模糊中,似乎又看到了年轻时的左梦媛,那时的自己还是一个孩童,她正半蹲在地上,摇着波浪鼓,轻笑着逗自己笑。
檀香味儿飘了满屋,淡蓝色的烟,缠住伤心的人,绕了一圈又一圈。往事如烟,被裹在烟中的人却不想出来,依稀还记得年少时的情景。
与宫灏一起玩耍,自己总是欺负宫灏,她只是微笑着看着,从来没有骂过自己。
宫灏篡位时,若不是有她庇佑,只怕我早就不在人世了。
像阿妈一样疼我的人,她去了。
而今……
“传旨,太后薨,视为国丧,以太后之礼葬之,举国皆哀,各王公大臣素服四十九日,孤王二十七天不用朱笔。三天之后下葬,速速通知宫灏还朝!今晚,孤王要为太后守孝!”
“君上,不可啊!太后并非您的生母,您怎可以一国之君的身份为她守孝?”
“君上,此举有违国制,还望您三思啊!”
久久不肯离去的大臣们,跪在庆瑞宫正殿的门外,苦口婆心的劝谏着。
“滚,你们统统滚下去,孤王不想再看到你们!”天灏跪在左梦媛的床前,破口大骂。
“君上,您三思啊!”
大臣们还在苦苦相逼。
见他们如此顽固,天灏再不客气,“护卫军何在?”
“有!”
“将这些大臣们赶出庆瑞宫!”
“是!”
“慢着,再立一条规矩,朝廷大臣,若有胆敢私自进入后宫者,斩!”
“是!”
两排卫兵朝大臣们走去,推搡着,拉扯着,将一干大臣们赶出了庆瑞宫。
乱哄哄的嘈杂声终于停了下来,屋中只剩天灏和曼琴。
见天灏如此对待主人,曼琴略略有些安慰,天灏终究还是有情有义的。只是,为什么非要在小姐去了以后?拥有时为什么却不懂珍惜?对墨香是如此,对端妃也是如此,天灏,是否是你拥有的太多,而忘记了要珍惜?
曼琴扶着床蹋起身,走向天灏,搀着他的胳膊,“君上,起身吧,娘娘若是看到您这样,她会走的不安心的。”
天灏没有起身,闭了眼睛,“打小,她就疼我,每次都是我欺负宫灏,她却从未骂过我一句。宫灏篡位,她却是站在我这边,她对我,比亲娘还亲,而我,却成了害死她的人,你教我如何不伤心?二十多年前,就是父亲欠了她,二十年后,我亦欠她,我们明梵家,欠她的太多!”仰首,已是泪流满面。
“君上,起来吧,小姐她不会在意这些的。死了,也好,一了百了,二十年来,小姐天天活在痛苦之中,死了,到解脱了。”曼琴拭了泪,幽幽的劝着,手上加重了力气,硬是将天灏架了起来。
“唉….”天灏一声长长的叹息,起了身,看着双眼通红的曼琴,道:“如今,太后去了,你不如到孤王身边来侍候吧?”
曼琴苦笑:“多谢君上关心,侍侯君主的全是些年轻漂亮的小丫头,我一个老婆子站在您身边,岂不是要被天下人嘲笑?”
“这……”天灏无言以对。
“君上,不如等小姐的丧期过了再说吧。”
“也好,那就暂时委曲你了。”天灏撇过脸,背对着曼琴,至门前,怔怔的看着远处。
阿奴飞身而至,“君上,阿努尔将军急报。”
“既是急报,君上请回正阳殿,莫要耽误了国事才好,否则,小姐在九泉之下,也不会瞑目的。”曼琴忙劝天灏。
天灏回头看一眼床上的左梦媛,拭去眼中的泪,点点头,“也罢,孤回正阳殿,这里就交给你了。”语毕,随阿奴而去。
长发挽成一个瑶髻,髻间戴一朵白色小花,一身月白色罗裙,朱粉未施的墨香由吉祥扶着,缓缓至庆瑞宫。
举步入门,却被曼琴挡在门口,曼琴一见她,忙弯了腰身,“见过皇后娘娘。”
墨香虚弱一笑,灰白的唇动了动,“我哪里是什么皇后,请您莫要乱了规矩。”
曼琴不起,“您是宫灏封的皇后,宫灏是我看着长大的,你既是他的皇后,便当得起这称呼。”
苍白的脸抹上一丝红晕,“曼琴姑姑,您的心思我懂,若我不再当自己是宫灏的妻,今日,便不会来这庆瑞宫了。”
曼琴起身,红红的眸子看了一眼她,松了口,“既然是宫灏的妻,自然是小姐的媳妇,请进吧。”
重重的眼皮压的墨香抬不起眼睛,仍是冲曼琴点了点头。跪倒在左梦媛床边。
怔怔的望着床上的人儿,泪再也抑不住,倾刻间如山泉涌出。
一旁的曼琴和吉祥见状,忙上前相搀,墨香却不肯,拂了她们的手,失声痛哭。
哭声穿入人的灵魂,引得本就伤心的人,也跟着哭了起来。
“哟,琴姨,这不是咱们楚沂国前君上的皇后嘛,怎么哭的如此凄惨?”初映妍的声音在门口响起。
墨香拭了泪,抬起眼睛,看她一眼,而后,又低下头,继续哭泣。
曼琴见状,连忙上前,扶了初映妍,“娘娘,您是有身子的人,这儿不适合您。”
手搭上曼琴的手,“姑姑,太后薨,我焉何不伤心?即使是在端妃宫中,也是心里不安,还不如来瞧瞧的好。”说着,拈了帕子去拭眼角的泪。
曼琴拍拍她的手,“娘娘,您再有半月就要临盆了,千万小心啊,小姐她在天之灵,看到你这样,会难过的。”
“难过!”“会吗?该在乎的人不在乎,世间之痛,莫过于此!”初映妍拂了曼琴的手,独自朝左梦媛床前走去。“不能被在乎的人关爱,还不如有差错,死了到落个干净。”幽幽的埋怨着。
跪在墨香身侧,用眼角的余光看她,听说她卧病在床,几日未进食,怎么还是如此明艳动人?想来,她便是用这招魅惑君王的吧?
初映妍越想越气,看着一旁毫无防备的墨香,一个念头在她脑海中闪过。
初映妍再顾不得大家闺秀的形象,伸出双手掐向墨香的脖子,“你这个贱人,都是你这个狐狸精,勾引了天灏,又勾引宫灏,若不是你,他们兄弟不至今天!若不是你,太后亦不会死,所有的错,都应该有你来承担!”
墨香被初映妍压在身下,动弹不得,掐在脖子上的手,凉凉的,犹如宫灏第一次碰自己的手。
脸上扬起一抹笑,“宫灏,是你吗?”
初映妍看着她脸上的表情,一愣,旋即松了手。
吉祥和曼琴连忙扑了上来,将二人分开。
墨香靠在吉祥身上,眼神迷离,“吉祥,我看见宫灏了,他刚才就用他凉凉的手,摸我的脖子。”
“小姐……”吉祥抱着墨香,泣不成声。
初映妍被一干侍女围着,躺在曼琴怀里,“姑姑,所有的错都该由她来承担,为什么承担的却是太后?”
曼琴的泪滴在她脸上,“娘娘,您不要这样。”
“啊!好痛…好痛…我的肚子好痛。”初映妍突然捂了肚子,大声哭喊。
曼琴一看,忙道:“快,将她扶回端妃宫,娘娘要生了!”接着,一干人等迅速消失,偌大的庆瑞宫,陡然间静了下来。
墨香靠在吉祥身上,望着空洞的房间,喃喃的唤着:“宫灏……”
宫灏进攻渠城,无功而返,只得在渠城西侧的断魂山上安顿下来。
稍适片刻,便有下属来报,“禀君上,我军伤亡惨重,八千兄弟死,剩下的有一半受了伤,其中重伤四千。”
宫灏回过头,将额前掉落的发理回耳畔,“传令下去,厚葬死的,传军医为伤者治伤,未受伤的,安营扎寨,巡逻护卫。”
“是。”转身离去。
宫灏抚着一旁的马鬃毛,“唉……”幽幽的唉着,望向远方。
傍晚时分,天竟下起了雨,雨不大,打在身上却是冷的紧,宫灏不禁打个寒颤。
简单的用过晚饭后,宫灏便靠在树下休息。
拿掉头上的斗笠,望一眼黑蒙蒙的天,“墨香,你好吗?”旋即,从怀中拿出离开朝阳殿时吉祥送的护身符,“护身符,吉祥说,你是墨香为我求的,真的吗?”在护身符上留下一吻,“护身符,但愿你真的能保佑我平安,待我平定这场叛乱,便带墨香隐居,再不问世间之事。”脸上浮起淡淡的笑,任冰凉的雨水拍打着他的脸颊。
二更时分,天空响起漫天的喊杀声,宫灏一个机灵,连忙起身上马,朝声音传来的方向驶去。
李锦鸿带着一干士兵,正在与宫灏的军队厮杀,远处,梁洛离坐在马上,微笑着看着这一切。
有士兵来报,“禀君上,梁离率七万人马来犯。”
宫灏抿抿嘴,“进攻吧,放手去攻,若攻不成,你们便自行散去吧。”
“这……”那兵士犹豫着。
“去吧,三万对七万,我们输定了,告诉大家,有机会就逃命去吧。”说完,双腿一夹马肚,向前方冲去。
昨夜攻城,本已疲惫不堪,再加上士兵们没有休息好,到如今,寡不敌众,宫灏的军队便很快败下阵来。
喜贵冲着宫灏拼命摇手,“君上,我军怕是要支持不住了,您快走吧。”
“喜贵,你走吧,寡人只要有一口气在,出要杀他个叛国之臣!”宫灏用长戟拔开喜贵,硬是朝前方冲了过去。
借着斑驳的火光,依稀可以看到他长戟漫划,倾刻间,便有几名敌人倒在他的马下。
喊杀声越来越弱,宫灏的同伴越来越少,那一刻,宫灏才明白,什么叫做孤独。
他只有且战且退,边杀着眼前的敌人,边朝后退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