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循情》苏特

3、晏灵

　　容璟回到水府后，他父亲益水龙君容琛方自从天庭回府，愁眉深锁，一副心事重重的模样。容璟鲜少见到父亲如此，容琛在他心目中向来是无所不能，这世上还有事能令容琛烦忧吗？
　　“父王。”他撒娇着依偎过去，容琛看到他，面色稍缓，微微一笑，将他抱在了膝头，问道：“近日我事务繁多，不曾管教过你，你没有再去栖龙山捣乱吧？”
　　容璟把头摇的像拨浪鼓一样：“没有，没有。”
　　容琛满意的笑笑，摸了摸他的头，说了一声：“乖。”
　　容璟趁机缠着他道：“我新结识了一个朋友，他没有名字，父王你帮他取一个，好不好？”
　　容琛皱眉道：“胡闹，名字乃是父母所赐，怎么能随意让外人来取？你在哪里结识的朋友，为何连名字都没有？”
　　他担心是容璟在外面撞到了什么魑魅魍魉之类不干净的东西，不由得紧张起来。容璟撅嘴道：“是晏叔叔养着替他看守洞府的那只小猴子，叫阿蛮。这哪算什么大名儿，我答应他让父王帮他取个正经名字呢。”

　　容琛听到是晏止淮洞府里的家养小妖，这才松了口气，眼神柔软下来，微笑道：“是那只小猕猴精啊，我记得，你还欺负过他吧？原来他叫阿蛮么。”他将容璟从膝盖上放下，走到书桌旁，随意翻了翻摆在上面的书册，略微沉吟了一下，道，“既然他是晏神君一直养在洞府内的，不妨就跟他姓晏吧。又是只灵猴，便取灵字为名，晏灵如何？”
　　容璟心想，阿蛮傻呆呆的，父王竟然给他取名晏灵。但这个名字确实好听，他便拍手笑道：“好，就叫晏灵！”
　　容琛看他开心，不由自主地也跟着微笑。容璟是他的独子，自幼丧母，他不免宠溺了些，养成了骄纵顽劣的性子，也没有什么朋友。如今他有了个小伙伴，倒算是件好事。
　　“爹。”容璟揽着他的脖子问道，“为何晏叔叔不见了？我去过栖龙山好几回都没见着他，连阿蛮也不知道他去哪儿了。他到底去哪里了嘛？”
　　容琛脸上挂着的那丝淡笑凝结在了唇边，他的眼神暗了下来，半晌才道：“我……也不知道。”

　　容璟很不开心，他喜欢听晏止淮抱着他讲故事，各种山野精怪、奇闻逸事，他每每能听到入迷。他之前在龙宫做客，分明也是很高兴的模样，自己还送了他那么多礼物，为什么一声不吭的说走就走了呢？
　　是不是父王和他吵架了？
　　容璟想问，但看容琛一脸倦容，就把话吞回肚子里了。最近不知是不是因为公务实在繁忙，容琛每日不到日落便去了书房，整宿整宿的不见人影，龟丞相也叫他无事不要去打扰容琛。
　　不知为什么，他有种奇怪的直觉，父王的心目中，或许他已经不再是占据第一位了。有什么人或者是什么物事，夺去了容琛全部的精力。
　　容璟心里有种深深的恐慌，却又无法明说，因为父王对他还是那么温柔关怀，他不想表现得像是无理取闹。
　　他想起阿蛮哭着对他喊的那些话，阿蛮说他什么也没有，而自己虽然失去了母亲，却一直享受着父亲的宠爱，龙宫上下也都把他照顾得无微不至。
　　比起阿蛮，他似乎真的要幸运的多。
　　算了，容璟撇了撇嘴想，下次不要再欺负他好了。
　　本殿下也不是那么不讲道理的龙么，哼。

　　容璟在龙宫没呆几天，很快就又跑去栖龙山找阿蛮了。这次阿蛮倒没有一见他就躲，虽然还有些畏缩，脸上却带着几分欣喜。
　　容璟给他带了不少龙宫里的糕点，这些制作精美的食物，阿蛮连见都没见过，他惊喜的看了容璟一眼，小心翼翼的接过，低声说了句：“谢谢。”
　　看他一口一口啃着糕点，甜滋滋的模样，容璟也忍不住凑过去就着他的手啃了几口。说也奇怪，这些糕点他在龙宫时明明都吃腻了，为何看到阿蛮吃得这么香甜，便也觉得好似比以往美味了几百倍一样？
　　“对了，我让父王帮你取好名字了。”容璟一副轻描淡写的样子开口了，阿蛮闻言，猛然抬起头，有些紧张又十分期待的看着他。
　　“晏灵。”容璟有些得意的对他说，“父王说，你随山神的姓，名字就叫灵，意思是你以后机灵点儿，别总这么傻呆呆的。”
　　阿蛮不高兴的反驳道：“我不傻！”紧接着又欢喜起来，“晏灵，我喜欢这个名字，谢谢龙君！”
　　“就只谢谢我父王吗？”容璟不满的在他脸上掐了一下，晏灵忙捂住脸，也没有生气，笑着说：“也谢谢你，小龙君。”
　　“这还差不多。”容璟满意了，指挥着晏灵坐好把腿放直，他舒舒服服的躺在了晏灵的大腿上，大发慈悲的说：“以后别人问你叫什么，你就回答晏灵好了。不过我还是要叫你阿蛮，别人不许这么叫你，只有我才可以，知道吗？”
　　“为什么？”晏灵傻乎乎的看着他，“山神一直都叫我阿蛮。”
　　“除了山神和我。”容璟放宽了条件，“别人都不许叫你阿蛮，明白了吗？你想想，是不是只有我和山神对你最好，是你最亲近的人？”
　　晏灵心想，山神确实是对我最好的人，可你明明不是一直在欺负我么？怎么就成了对我最好的人了呢？
　　心里这么想，可他低头看着容璟那张白玉般漂亮精致的脸，看着那张脸上得意洋洋的表情，忽然觉得，他说什么都无所谓了，都算他对好了。
　　何况他还送了自己那么珍贵的避水珠，央求龙君给自己取了名字，还带了这么多好吃的糕点给自己。
　　难道不是在对自己好吗？
　　晏灵笑了起来，双眼如同月牙儿一般弯起，手指在容璟的头发上轻轻的梳弄着，轻声应道：“嗯。”顿了顿，小声问，“那我可不可以……也叫你小璟？”
　　容璟半闭着眼，心情正好，闻言很是大方的准了：“可以，不过只许你私下里这么叫，知道吗？”
　　晏灵高兴的应了。

　　自那天后，容璟便几乎天天跑去栖龙山找晏灵玩儿。他向他抱怨自己的父王总是一天到晚不见人影，抱怨龟丞相整天在他耳边啰啰嗦嗦，晏灵嘴笨，想不出什么话安慰他，只好漫山遍野的给他摘好吃的野果，然后安静的坐在他身边听他不停的说。
　　后来他新酿的猴儿酒熟了，晏灵忙献宝一般拿出来与容璟分享。容璟尝了一口，眼睛都亮了，眉开眼笑的对晏灵说：“这酒好喝！不过这么干喝太浪费了，我回府去拿些糕点果蔬来下酒，你等着我。”
　　晏灵乖乖的应了，容璟跑到洞口，不放心的又回头叮嘱了一句：“不许偷喝！”晏灵不由得一乐，保证绝不偷喝，容璟这才放心的跑走了。
　　一路奔回龙宫，容璟找了个食盒，装了不少吃食进去，路过容琛寝居时，忽然闻到一股浓浓的香味飘出。
　　那种香味……无法形容，似肉汤炖煮的浓香又似青草的芳香，怎么会有这么奇怪的香味儿呢？闻起来那么勾人，好想看看是什么东西，好想尝一尝。
　　难道父王躲在里面偷偷摸摸给自己弄什么好吃的？
　　容璟不由得好奇的走了过去，趴到窗边往房里看去，这一看不要紧，竟然发现久已失踪的山神正坐在房内桌子边喝茶！
　　那香味的源头，是桌子旁炉子上正炖煮的不知什么食物，咕嘟嘟的正冒着热气呢。
　　晏止淮听到声响，转头看到了他，先是一怔，随即笑着向他招招手。容璟忙跑到房门口想进去，谁知竟被设下了结界，他无论如何也进不去。几次三番尝试皆无果后，容璟气哼哼的扭头跑了出去。
　　他一路跑，一路气得要命。
　　难怪父王这段日子好似变了个人一般，每日除了处理公务，便呆在寝宫内不肯出来。最可恨的是，自己问他知不知道晏叔叔去了哪儿，竟然骗自己说不知道！
　　父王怎么能这样呢？！
　　他跑的飞快，眼泪都忍不住掉了下来，满心的委屈，直到一头撞在一个人身上，几乎跌倒，才被人一把拉住了。

　　“咦，这不是小璟儿么？怎么了，被谁欺负了，哭的这么伤心？”被撞到的是他父王的好友，南海龙王之子敖凌。容璟往日并不怎么喜欢他，因为他老惦记着要把自己的妹妹嫁给父王。讨厌，父王明明都说过了这辈子除了母妃，再不会有第二个妻子了。
　　可是现下，容璟却好似见到救星一般，边哭边嚷嚷着道：“父王骗人，把山神藏在自己房里，不陪我玩儿！”
　　敖凌一愣：“山神？哪个山神？你父王将谁藏起来了？”
　　容璟还要再说，身子被猛然一扯，一回头便对上了自己父王略带怒色的双眸，吓得噎了一下，剩下的话也吞了回去。
　　“不乖乖呆在房内，又想跑哪儿去胡闹？”容琛训了他一句，将他交给了身后的龟丞相，“带璟儿回房，看着他，不背完今天的功课不许他出门！”
　　龟丞相忙应了一声，不顾容璟的挣扎将他带走了。

　　容璟被关进了自己房间，哭闹了半天，直到容琛送走敖凌后，过来看他。
　　容璟气得不想理他，容琛微微叹了口气，示意龟丞相先出去，然后慢慢走到了容璟身边，蹲下身子，将他抱在怀里，开口道：“璟儿，你还在生爹的气？”
　　容璟从他怀里挣脱开来，瞪着容琛：“父王，那不是晏叔叔吗？难道他一直就藏在你房内？为什么骗我你也不知道他在哪里？”
　　容琛看起来憔悴而倦怠，他摸了摸容璟的头：“你没看到晏叔叔头发全白了吗？他得了重病，我将他安置在水府内养病，没有告诉你，是怕你大惊小怪前去打扰他。他……现在需要绝对的静养。”
　　容璟想起今日所见的晏止淮，满头白发，形容枯槁，哪里还有当初那个潇洒落拓山神的半分影子。
　　“那……”容璟犹豫了一下，问道，“晏叔叔能好起来吗？”
　　“能。”容琛笑了笑，轻声道，“当然能，一定能。”
　　容璟不由自主的颤抖了一下。
　　这样的父王，让他觉得十分陌生，虽然笑着，眼神却那么寒冷。
　　“这件事，以后再不可向任何人提起，知道了吗，璟儿？”
　　容璟怔怔的点了点头。
　　他隐约察觉到自己似乎做了什么错事，可他做错了什么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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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每章的小标题取名可真费劲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