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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晏晏余生》之一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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赵晏平低头看了看手中的圣旨,忍了很久没忍住,嗤笑出声。
与身后跪了一院子的丫鬟仆从的噤若寒蝉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宣旨的刘公公见了,掐着嗓子笑着提醒道:“赵小姐,陛下给您和当朝丞相赐婚是多大的荣宠啊!听说您二位还是故人,这可就更合心啦!怎么您倒看起来不是很高兴似的?”
合心?别逗了!他当年有多瞧不起她,真当全容州人都不知道吗!
见赵晏平脸色未改,刘公公不免有些尴尬。好在这时候纪宁在一旁笑呵呵的圆道:“来,刘公公这边请,我们家小姐这是喜从天砸的给砸惊了,您呐,远道而来,这回可得让我们好好尽尽地主之谊……”
纪宁派人安排好了刘公公,再回到堂上时只见赵晏平坐在客座上仇视着供在香案上的那封圣旨,嘴里还念念有词:“赵晏平啊赵晏平,赵晏平啊赵晏平……你可不能再栽在他手里了……”
赵晏平今年三十岁了,原来从小一起玩的姐妹孩子都生到第六胎了,而她依然是老姑娘一个。整个容州城街头巷尾都是这样教导家里的女孩子:女孩家要矜持!别疯疯癫癫的最后像荣昌的东家似的,都三十了还没嫁出去!
可尽管赵晏平三十岁了还没嫁出去,每次都被当做反面教材来数落闺中女子。但整个容州城却没有一个人敢笑话她赵晏平!只因她坐拥江北最大的钱庄荣昌钱庄,是容州乃至江北十四州的首富。坊间到处流传着她是如何将生意做到如此之大。
她九岁上街摆摊儿,十三岁开店面,十九岁就开了容州城数一数二的酒楼摘星阁。如今的荣昌钱庄旗下遍布江北十四州各有茶庄、绸庄、酒楼饭庄两百余家,放眼整个大封朝,赶上连年大旱敢自己开仓放粮设粥铺的,除了她赵晏平没有第二个!
说什么她高攀了他的,真是眼皮子浅的可以。
一个丞相而已!
除了长得好看点还有什么地方值得她念一句好?
早朝之后陆墨被留在了议政殿,皇帝命人在添香的这空拿出一纸文书递给了陆墨。陆墨接过来扫了眼,心中一动。刚见上面的三个歪斜的大字:陈情表。陈旧的记忆便随着这三个字缓慢的打开。
再接着往下看,只见那人洋洋洒洒写了一大篇不宜婚嫁的理由,比如亲爱的奶奶三十年前去世了还要在守孝之类的。
一向冰块脸的陆墨难得一见的皱了皱眉,刚要开口便见皇帝略有深意的笑着说道:“去吧,京中的事有赵和,你正好去查容州侵吞赈款的案子。”
“赵和刚入朝没几年,现在让他出手陛下有把握吗?”
“放心,他们姐弟的手腕,你总该领教过其中之一吧?”
容州城内的大街还如往日一般的热闹,赵晏平溜达着在各个粥铺查看。这时纪宁驾着一辆马车从后面赶了过来,到了跟前说道:“小姐,刘匡在摘星阁摆了酒桌,说要宴请你。”
刘匡是容州太守,为人阴狠狡诈,赵晏平做生意这些年来没少被他坑。听说这次的赈灾粮款有三分之一都收入他的囊中。赵晏平公开设粥铺就是直接把容州饥民遍地的实况捅到天上去,刘匡不傻,明里暗里多少次威逼利诱,直到皇帝下旨赐婚,这才消停了。
现在摆酒请她?怎么,还有什么招数没使出来呢?
纪宁在一旁小心的问道:“小姐,咱们去吗?”
“去,有人请吃饭为啥不去,况且还是在咱家请的。”
马车在摘星阁门口停下,就看见家里的小厮候在门口等候多时,一看见赵晏平下车赶忙上去迎她到:“主子,丞相大人适才遣人捎来口信,说是今日便到,望与您见一面。”
赵晏平闻言沉默了片刻,然后朝纪宁道:“你回去吧,随便编些借口,反正……我不想见他。”
纪宁朝着摘星阁二楼望了望道:“那刘匡这厮怎么办?”
赵晏平现在哪还管得了别人,只摆了摆手道:“小事,自家馆子还能出什么岔子?”
言毕,纪宁只好遵命回府等候陆墨。
而赵晏平却在街上呆呆地站了好一会儿,才转身进了摘星阁。
一进天字第一号的雅间,便见容州太守以及容州城内有头有脸的文官武官们围了一桌,正等着赵晏平。只见她一进去,那刘匡便腆着一张笑脸迎了过来,将赵晏平拉了进来,然后朝着跟在她后面的掌柜摆摆手道:“你先出去吧,有事再叫你。”
掌柜看了看赵晏平,赵晏平点了点头道:“去吧,有事我会喊你。”
见掌柜的出去,刘匡令人关好雅间的门,扭过头来朝着赵晏平讨好的说道:“诶呦,赵老板来了,快请坐快请坐。您呐,真是赏我们各位的脸,百忙之中还来赴我们的宴,我们真是荣幸之至啊。”
赵晏平拂掉刘匡搭在她肩上的手,戏谑道:“太守大人真是没说错,我真是忙的抽不开身啊,您几位要是不介意,我就先失陪了。”说着话赵晏平起身就要走。
众人一急,连连起身相阻,强拉着赵晏平坐下。
刘匡拿起酒杯说道:“前日里陛下下了旨意为丞相大人和赵老板赐了婚,这可是天大的喜事啊,来,咱们先敬赵老板一杯。”说完众人便都拿着酒杯来相敬,胡乱间灌了赵晏平好多酒,赵晏平晃了晃有些发晕的脑袋心想,这些个狗官,知道自己大难临头了这是临死前的疯狂啊!
刘匡看着已经有些醉态的赵晏平,朝右手边的手下点头示意,那人便从桌子底下将一个白面书生拽了出来,叱令他上前抱住赵晏平。那书生恐是被迫干这种事,缩手缩脚的有些踟蹰。
正在这踟蹰间,赵晏平听见外面有个声音响起:“你们是什么人?”
“你是谁啊?我们太守大人在里面吃饭呢!识趣的滚远点!”门口有人拦住道。
屋内众人听见这番对话都屏息听着不敢出声,赵晏平十分急切,可嗓子却发不出任何声音,情急之下将桌上的盘子一下拂到地上。可地上铺的是她去年从波斯进的粗绒地毯,盘子摔在上面只发出了一声闷响。赵晏平绝望的望向苍天,看见的只是她花了大价钱从城南李家买的鎏金繁雕十六角灯。
太作了!她心想。
外间那人脚步声走远,里面刘匡将那书生拽过来强按在赵晏平身上,他伸出手颤巍巍的去扯赵晏平的领口。只听这时门外两记闷响,然后是咕咚咚倒地声,陆墨一把推开雅间的门,视线扫过屋内惊呆的众人,定格在了被那白面书生压在身下的赵晏平身上。
只听他冷冷开口:“你们在干什么?”
被压在身下的赵晏平看了看过了十一年依旧容姿倾城的陆墨,又联想了一下自己现在在陆墨眼中的样子,就差一头撞在墙上死了算了。
陆墨年少长在容州,自然大多数人也都知道眼前这位便是当朝丞相。刘匡刚扬起笑脸要说些什么,却见陆墨两步上前一把抓起那颤巍巍的白面书生提到一边,将瘫软在座椅中的赵晏平拉起来揽在怀里。不管众人是何脸色,抱起她来径直的便下了楼。
赵晏平闭着眼在陆墨怀里装死,她便是怎么也没想到再见面时是这么样一个状况。陆墨脸不红气不喘的一直将她抱上马车,同外面嘱咐了几句过后,也钻了进来。
走着走着,车轮轧到了一块石头将马车颠了一下,赵晏平的脑袋咣一下便磕在了车上。疼得她龇牙咧嘴。陆墨看见就跟没看见一样,理也没理她,就任由她在马车的颠簸中磕磕撞撞。
这份薄情,还真是一点都没变。
一如他当年。
十三年前,赵晏平十七岁。赵家世代经商,却从未出过纨绔。到了赵晏平这里似乎有点脱了缰,于是赵母便本着‘俭以养德’的目的穷养赵晏平,吃穿用度一切抠搜,导致她骨骼逆生,长成了个钱串子,眼里除了钱没别的东西。
赵父早年想走仕途,但先帝昏庸奸佞当道于是乎仕途受挫便厌倦官场,赵父也不喜赵晏平姐弟读书,只一门心思经商持家,赵母相夫教子。
于是赵晏平便在这‘俭以养德’和‘不用读书’的家教中长成了一个视财如命的泼皮无赖。
那日店里刚好没什么事,便又听纪宁和几个伙计婆子们聊起前几日惊艳整个容州城的诗文盛会上来,只听其中一个老婆子说:“那陆家的公子真是绝世容颜啊,我敢打赌,全天下的女人见了他啊都得没了魂儿!”
纪宁在一旁鄙夷道:“哼,都喜欢小白脸啊,俗不俗啊!”
赵晏平趴在柜台上打瞌睡,她倒是喜欢小白脸,可是她没见着啊。关店一天少挣多少钱,赔钱的事不能干。
这时门外熙熙攘攘的正有一群书院的学生从门口路过,就在赵晏平昏昏欲睡这空挡,门口进来一个乞丐。纪宁起身去后厨给他拿了四个窝窝头。谁知那乞丐接到手里反手就扔在了地上,动作粗鲁的耸了耸纪宁,含糊不清的粗声道:“我要馒头!”
哎?纪宁心说我这暴脾气就上来了,回身拿了一根棍子就出来了,她指着那乞丐说道:“窝窝头不要是吧,棍子要不要啊?”说罢就要上去打。
赵晏平半闭着眼趴在柜台上烦躁地说道:“给他就行了,生意还做不做啊?”
“小姐,不能这样,这都是王太守花钱雇的,天天这么来你看咱们生意都惨淡成什么样了?”
“诶呀,把那个什么陆家公子掳来放在咱们馆子来当招牌,全容州城的姑娘媳妇的还不蜂拥似的来?”赵晏平换了个方向接着趴着,依旧闭着眼。
然后便没有人说话了,安静的好像空气都凝结了一样。赵晏平这才抬起头来,气呼呼的朝着纪宁的方向看去。却不禁瞪大了眼睛。
只见陆墨就站在离她不远的地方看着她,一身白衣,俊美如谪仙一般。
长成这样……这该不会就是那个姿倾城的陆家公子吧?赵晏平脑子转了转,她刚才是不是说要把人家掳来放在店里当招牌来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