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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第一章 ...

  •   大正十五年,秋分日。
      大同城西郊,清和桥上。
      清和桥是一座石拱桥,以扇形结构横跨于鹃水河之上,供人往来通行,已有上百年的历史。
      秋风一扬,福字型的桥栏上忽地现出一人。
      此人身轻如燕,轻盈地立在桥栏之上,仰首于天地之间。桥下碧绿的河水缓缓趟过,如一条碧绿的带子。
      他一身灰烟色,淡得描不出色调,翩然自半空中飘落。迎着细碎的秋雨,那雨丝打湿着他一头乌黑油亮的长发。

      忽地,自身后窜出一股杀气直逼而来。
      灰衣男子微偏首,露出一张逼人的俊脸。只见他脸如杏仁,那颧骨稍高,眉如金丝柳,而柳下植着一对半含秋意的水眸泛着纠缠的媚丝,那薄唇轻捂,又俊又冷。
      他微眯着眼,冷冷地扫了一眼桥头上突然出现的蓝衫少年。

      那蓝衫少年一脸怒容,持剑指着他骂道:“唐然你竟敢辱我师叔之名。今天让我碰上了,拿命来抵!”
      被称为唐然的男子仍是一脸从容,清俊脸容不改色。他勾起嘴角,染上一抹邪魅的笑意,轻启朱唇反问:“哎啦!你,到底是谁?师叔又是何人?”
      他一年之中羞辱的又何止几人啊!
      哪能一一记住。

      蓝衫少年气得牙关打颤,怒气冲冲地扬道:“我是端山派第八代弟子雨草,我师叔是端和公子施无怀。”
      “哦!”
      唐然恍然大悟,轻点头答道:“原来是端山派的人呀!失礼!失礼了!”
      忆起那江湖上有名的斯文俊逸的俏公子。
      唐然心下一喜,笑问:“不知端和公子近来如何呀?”

      “呸!”
      雨草恨恨地吐了一口唾沫,骂道:“不需要你假惺惺的。你这邪魔外道,臭不要脸的。还敢提起我师叔!”
      唐然,出身蜀中唐门,人称快剑唐然,号称江湖三大剑客之一。以一柄断剑,横扫江湖,令人闻风丧胆。
      两月前,唐然因缘际会来到了冼洲城,偶遇端山派的端和公子,见其翩翩风度,温文可亲,便大着胆子亲近。
      施无怀误以为他要与其结交为友,倒也大方接纳,两人同饮同行,关系亲厚。不料半月后,唐然竟当众求亲于施无怀,令其大惊失色,血脉逆行,羞得直接昏厥过去。
      虽挽救及时,施无怀已失掉了大部分功力。被同为男性的剑客求亲,让他顿觉没脸面对江湖同道,转回兰洲城闭关不出。
      自此翩翩俊才的端和公子不再在江湖中走动,碎了多少颗芳心啊!

      端山派掌门端华闻知前后,怒唐然欺人太堪,不但是侮辱了他的师弟,更是侮辱了整个端山派。
      士可杀,不可辱。
      因此派出门下众弟子外出追捕这臭不要脸的快剑唐然。而雨草是他的入室弟子,被委以重任,一定要将唐然捉回端山派受审。

      “哟!我怎不能提端和公子啦!我要是提了,你当如何?”唐然故意扯开喉咙,吼叫了几句:“端和公子!端和公子!端和——”
      “闭嘴!”
      雨草大眼怒瞪,大喝一声,提剑扑向他——

      两人在半空中一来一往,已过了几十招。
      雨草早已气喘吁吁,却连唐然的衣袖都摸不到。
      唐然根本没有把他放在眼内,只是逗着他玩。他大眼一瞪,横剑而出,使出自己的绝招:草木皆兵!
      唐然柳眉一展,如烟的身影一跃而起,到了谁也没办法碰触到的高度,再下降自半空中再横腿而出——
      剑客雨草来不及闪躲,腹部受创,“哟”地痛叫一声,自内喷出一口腥浓的鲜血,便直直坠落鹃水河之内……

      不自量力!
      唐然一甩衣袖,拂掉身上的水珠。那清俊脸容被雨水润着更是冰冷,如雾中之烟,水中之花。
      他收回视线,根本不顾那已沉在河中不见身影的端山派门人。
      这世间尽是些无趣之人啊!
      那端和公子半分不像江湖中人,娇贵如世家公子,他不过是向他求婚罢了,他一瞪眼便吓晕了。
      堂堂男儿汉,动不动就晕倒,千金小姐也没他这般娇弱!
      若知他个性,断不会开口向他求婚!
      简直就是浪费了他的时光和表情。
      他唐然的夫婿要是这般没用,带回唐门可是会被笑掉牙的。啧啧!

      快剑唐然,江湖三大剑客之一,蜀中唐门出身。他虽一直作男装打扮,却是货真价实的女红妆啊!
      虽然他从没有身为女子的自觉,但女儿之身却是不容置疑的事实。
      想那杜三小姐十船聘礼南下求亲于周家道南,多么大胆又霸气!
      虽则最后被拒于门外,却给他带来了无限的勇气。自己喜爱之人,当然由自己争取啦!女子上门求亲又如何!
      又如何!
      两月前偶遇端和公子被他风度吸引,以为是良人之选。想起家中规矩,他一时心急,便匆忙向他求婚。倒是那端和公子不问因由,一听便翻眼昏倒过去。
      孬种!没用。

      他在江湖上有两名朋友。一为:奸商辛九;二为:酒鬼老杜。
      他想限期一到便在两人之中随意挑一个应付过去。没料到那奸商几日前让他帮忙潜入守卫森严的皇宫内院,冒着生命危险也要去见他心爱的女子。
      他虽品行不良,但也绝不夺人所爱。
      那么就只剩下那只酒鬼了。于是他赶紧南下大同城,却发现老杜身边不知何时多了一名浅蓝衫的少年。
      两人一脸暧昧不清,含情也脉脉,教人无法插足。
      竟,又晚了一步。
      两名后补名额一下子全灭了!
      哎哟!
      上哪去寻一名不无趣,也不娇弱的男子作夫婿啊!头疼,真是头疼!

      唐然一边抚额一边运劲扫向不远处的大树。拳劲扫下一堆细嫩的绿叶,却不见有人坠落。他柳眉一挑,水眸中的迷雾开始消散。
      他立在桥上,扬声问:“哪位好汉在树上?难得相遇自是有缘,不防下来见一面吧!如何?”
      此人到底是何时躲在树上?
      他怎会没有发现。
      若不是自己一时大意,就是此人武功不在他之下。

      久久的,树上那人方应声道:“……呃……在下认为与阁下萍水相逢,都是他乡之旅客。况,他日见面也不相识。又何必强求一见呢!”
      那人的声音又清又脆,带着几分童音,轻轻敲进你的心房。教人一听,想再听。

      “哈哈……”
      唐然一听,仰头大笑。
      “相逢自是有缘啊!”他话音一住,悄悄地运劲一聚,那劲与话一同迸发:“看来今日你我定能有缘一见!”

      那棵大树的枝与叶受不住这股强劲的气劲纷纷脱离树杆……飞往后方不知坠落何地。
      唐然已不在意。
      那光秃秃的树杆上坐着一名麻黄长衫的少年,他稳坐在树杆之上,手中拿着一只酒葫芦,微抬眼眸。
      少年猛地抬头,露出一张脸黄肌瘦的小脸,两只大眼又圆又黑亮,像黑夜中的两盏明灯照亮着一切。

      刹那间,唐然水眸中的雾气尽散,露出一双明亮的眼眸。眸光一亮,他明显一怔,仿佛有什么照过他阴暗的心房。
      树上的少年长得如一只小松鼠般,小脸只剩下一对大眼了。模样虽讨好,却显得有些油腻。
      那人瞧他,有几分无奈。
      他瞧那人,却是越发觉得有趣。

      意随人动,烟灰的身影一闪,人已立在树杆上与那麻黄长衫的少年不过是一掌之距。不太粗壮的树杆,因承受着两人的体重而微微晃动。
      少年大眼瞪圆,定定地看着他。

      近看那脸更少,那眼更大,皮黄肌瘦,自有一股羸弱之气,教人不忍伤害。

      此时秋雨骤停,天空中灰蒙不知何时已消散,蓝天尽现。
      秋阳害羞地露出了脸儿,大地铺满了湿气,花叶沾了水露,柔光一照如无数晶莹的宝石般闪闪发亮。
      尤其是那棵半秃树上的那两人,一灰一黄的身影在秋阳笼罩下散发出令人眩目的光晕,包围着他俩。

      少年手中的酒葫芦,酒塞已开,秋风扬起,酒香四溢。
      唐然半弯身凑近,与少年小脸只有一指之距,他温热的气息瞬间缠上……少年一惊,背抵着树杆已无路可逃,只张着大眼将他印在眼内。
      那名画风向来不正的大剑客忽地捉住少年手中的酒葫芦,连带着地握少年手背,轻轻一提,嗅了嗅,笑叹:“酒,好香啊!”

      手心与手背交叠着……
      又麻又烫的触感从指尖迅速漫延……少年的额间现出几滴冷汗滑落于发端,湿了两鬓。他生性淡泊,即便是生死关头,大刀架脖子也不曾教他心生恐惧。
      这灰衣俊公子不过是扬起一抹淡笑。
      不过是一抹淡笑……罢了!
      怎比世上最快的剑都要锋利。

      唐然微垂脸,轻托着酒葫芦,呷了一口。酒,不但有葫芦清香,亦有清甜的糯米香。果真是好酒!
      这等好酒,他不愿错过。
      他轻轻地握住少年的手问:“这酒我要了。如何?”

      “呃……公子若不嫌弃的话。请——”
      说罢,少年想挣开手。
      莫非刚才那端山派剑客说的都是真话。这名灰衣俊公子的确有龙/阳之好,莫不然他如此这般地摸着自己手,是要闹哪样呀!

      少年暗恼自己:怎一瞧见美人儿,不论男或女,就转不开眼了呢!
      却又听到那俊公子说:“我,可不能白要你的东西啊!”边说边脱下中指的玉环,塞进少年手中。
      “一物换一物。”

      少年抓着仍带余温的玉戒,猛地摇首回拒:“这……这可使不得呀!公子,这酒实在不值几个钱。公子若欢喜就拿去罢了!这玉环,我……我可不能收下!”
      唐然夺过酒葫芦在手,站直身子。
      “送出去的东西,哪能再收回之理。”说着身子一跃而起,如一只自由自在的鸟儿般,在半空中又送来一句:“后会有期!”

      少年再张目,已寻不见那灰衣俊公子的影踪。
      他垂脸瞧着手心的玉戒,陌生的体温灼痛着他的大眼。
      这……
      他不过是因一时好奇之心驱使南下大同城一趟,却又怕惊扰了那家人,便提着酒躲在树上歇休,不料竟碰上刚刚那一幕。

      那人称他为唐然。
      星花剑左闻,快剑唐然和飞虹剑萧飞虹,并称为江湖三大剑客。
      那左闻是武林盟主,飞虹剑是流浪剑客,而唐然出身蜀中唐门,以一柄断剑名震江湖,又因其喜怒无常,作风亦正亦邪,教人捉摸不定。
      江湖对他曾有诗云:
      唐门灰雨魂断尘,铁剑自断血色新。

      这灰衣俊公子会是那快剑唐然么?
      少年苦笑,他可一点都不想碰见他哟!

      这日正是阳与阴对半,昼夜均而寒暑平的降分日。
      案语:清和桥畔始相遇,酒葫芦换了玉环。你道是有缘,还是无缘?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1章 第一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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