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恋爱·断章》元令

22、君臣有别

　　满月清辉薄凉如蝉翼，轻浮在夜风里的鸣虫小心震翼，唯恐惊醒高台之上阖目小憩的帝女。
　　这时，由远及近不急不缓的脚步声渐渐靠近，单手撑额的帝女微微抬起头朝来人扫去一眼，“丞相再晚些，孤倒要怀疑昨夜是否真的不小心折了你的脚。”
　　她的声音比这夜色还要轻柔几分，却带有一股让人同样无法抹去凉意。被称为丞相的来人步履平缓稳健，这一句打趣倒让不知情者难辨真假。但站在一旁给帝女抬扇的婢女们闻言后把头低得更加厉害。
　　“陛下恕罪。”一副芝兰相貌的丞相，脊背挺拔的停步在高台边上，那嘴上说的是谢罪谦辞，脸上却是一点卑恐都不见。即使在朝觐之后，半夜三更之时被帝女放肆地召见进宫，他也依旧着好一身朝服，规规矩矩。
　　好一身规矩。“哼。”帝女清冷地嗤一声，目光却是又落在了高台外的景观，同时一手挥退周边服侍的婢子。
　　一众仆从不敢多言语，皆是脚步轻不可闻得鱼贯而出。
　　高台之上方寸之地，片刻后仅留下斜坐榻上的帝女和恭敬远立的丞相大人。
　　“南涝北旱，这破篓子修修补补不见消停，台下尽是腌臜事。丞相觉得这破巢……几时倾覆呢？”一直神色淡淡的帝女忽然眉眼弯弯笑道，身子也坐起朝男子的方向倾前发问。她随意地撑着脸颊半个身子趴在桌上，不见一点威仪，可细看那双瞳色深棕的眼眸，里面却没有一丝半点笑意。
　　这话若是让朝堂那邦旧朝老臣又听见了怕是要再哭嚎一天了。但这位年轻的丞相恍若未闻，就站在那数步之外平声静气地说，“陛下凤泽福佑皇土，天下未有大患，陛下心可安矣。”
　　这左右相违的贺词即不讨帝女欢喜，却也未激怒她。帝女收敛起脸上的笑意，忽然抬脚落地，她姿态不甚端庄地站起，随手拂落宽大的长袖，信步走向扶栏处。一直恭立的丞相垂视间不经意看见了夜色里的那双裸足，在帝女微微抬脚落地时扬起的裙摆，泄露了这一抹春光。
　　气势慑人的帝女裸足站起，身高竟远不及这位年轻的丞相，更难相信月色下这位帝女的容貌比这位少年丞相还要年轻，不，她是青涩，是春天尾巴里匆匆结下的小果子，仍未长大。
　　可就是这样的小姑娘，手上却有一把杀人无形的利刃。
　　绵帛绣制的锦鞋被拖拉着行走，她一步步靠近高台边缘的丞相，青涩的脸微微抬起，仍不到他的肩头。
　　“我说，丞相究竟多喜欢啊？这样腐烂的地方居然一点不嫌弃？你真的，很——喜欢呢。毁掉不好吗？”
　　不用再低头，一点不及躲闪，丞相就看到了她笑得无邪地说出那些恶语。或许，在她眼里就是这样吧。
　　这个腐烂的、肮脏的国度。这一片土地充斥着让她难以安睡的气息，是她的真心话，却不是她的过错。
　　“陛下……夜凉，当心——”
　　突兀地关心还未说出口被夜风吹起的头发挡在喉间。帝女没有在意丞相恍然失态的神情，她轻手挽起耳边的碎发，不理会这夜里毫无忌惮阵风。
　　帝女拖拉着鞋底走到围栏前，心情难得有了几分快意。她有些许雀跃地抱胸靠在横栏上，半个身子探出高台。远远守在另一边的侍从们见到顿时慌乱散作一团，但这时候帝女的眼前没有他们，只有夜色辽阔的天地，还有那一轮永恒不变的月。
　　“陛下……”
　　“月色好美啊。”
　　当心安危的话语被打断，丞相眼睛只能看到那个一心眺望遥月的姑娘，他收起了方才伸出的手，站回原地，轻声回答，“今夜中秋月，当是最圆满。”
　　“中秋吗？”帝女伸出手好像要抓住那轮玉盘，“难怪这般冷。这样的夜，让那群老家伙在牢里相聚他们应该挺开心的吧。”
　　帝女自说自话，似乎在节日里把朝廷的三成文官送进牢狱是一件值得庆祝的喜事。突然，她回头看向丞相，和他来不及收起的注视撞上。
　　“丞相，也是孤家寡人呢。真可怜。”这幅漠不关心的样子看不出半点可怜的善意。
　　“夜深了，陛下当安寝。”许是夜里凉风太温柔，这男人的嘴里也让人恍惚听到了一丝丝温情。帝女心里有几分好笑，脸上也露出几分真心的笑容，她自顾地摇头，一心看月。
　　“想要月亮。月亮，好看。”那句好看轻轻的，怕惊扰了谁一般，呢喃轻语散在风间，连同帝女唇间吐露的颤意也消失了。
　　这美满的夜渐渐要失去那轮圆满的玉蟾，陪着帝女吹了一夜凉风的丞相照常唤来在远处等着的婢女给帝女梳洗。
　　高台上的物件齐全，帝女倒也不恼怒对方自作主张，甚至很迁就婢子，她安静地被牵进房内，隆重梳妆后一身华服大妆踏出房门，又是昨夜初见的冷漠，浓妆艳抹下面容的气势显得更加凌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