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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5、第015章 翠娥 ...

  •   淮阳候赵令衿根本没想到会在此时此地遇见那个专管伺察的皇城使,他皱了皱眉,将心中浮起的不快和疑虑都压下去。

      快速拽住还在哭嚎青衣书生,赵令衿拍了拍书生的肩膀,轻声道:

      “仲信,别喝了,我们回去吧?”

      书生止了哭,睁大朦胧泪眼,依稀辨认出人是赵令衿后,已通红的眼眶又红了几分:

      “小、小侯爷……”

      “此地人多口杂,有什么我们回去再说。”

      书生看上去其实并不年轻,甚至比赵令衿还要年长几岁,但此刻浑身狼狈,理智上明白应该乖乖同赵令衿离开,但一想到自己上京的目的,便又生了委屈和怨恨。

      也不知是从何得来的勇气,书生吸了吸鼻子,忽然恨声道:

      “若、若不成,我、我便一把火烧了剡溪山,看、看秦熺他还、还能抢到什么!”

      “王廉清!”

      赵令衿低喝一声书生大名打断他,谨慎地环顾四周、见没人注意到他们之后,才拽着书生疾步下楼,边走边低声劝道:

      “仲信,剡溪山上并非只有你们王家的藏书楼,还有许多猎户和附近的百姓。何况事无万全,你也无须走这玉石俱焚的死路,京中我还有些朋友,总会有办法的。”

      “还能有……什么办法?”

      名唤王廉清的书生目光涣散,喃喃自语了半句,苦笑起来:

      “除夕那日,好友被斩、秋娘殉死,至今朝廷无一人台谏。他依旧是‘一德格天’的圣相,秦熺也眼看要三权加身,秦埙才十八岁,也要成了工部尚书。”

      “小侯爷,你说、我……我还能有什么办法?”

      赵令衿抿了抿嘴,脸上也是愤恨,奈何眼下不宜高论,只能再劝道:

      “那藏书楼里,不少是雪溪先生的旧藏。如今先生不在,你们兄弟苦守多年,也不该是图一时痛快、付之一炬。何况雪溪先生在时,以聚书传世为趣,仲信忠孝,怕不该做这等大逆不孝之事。”

      王廉清也不知是哭累了,还是听了赵令衿的劝,终是愿意跟赵令衿离开。

      待两人缓缓从酒楼走出去后,一直安静在楼梯下的柜台算账的掌柜,才慢慢起身往樊楼的顶楼走去。

      赵与风没有在屋内,反而是负手站在飞桥上看着临安夜。

      听见脚步声,他也不回头,道:

      “人都走了?”

      “都走了,”掌柜想了想,还是上前在赵与风耳边轻声说,“听那位小仙长的意思,似乎几日后他们要往秦府去给秦桧看病。”

      “梁园歌舞几时休,夜火深处上樊楼。”

      吟了半句诗,赵与风极目远眺看向正衙北的凤凰山,然后他转过身来冲掌柜笑:

      “看来,我们同皇城使大人,还当真有缘。”

      ○○○

      次日朝会,皇帝将文阁编修秦埙拔擢做了工部尚书。

      朝中除了张孝祥面上有些难看外,并无人提出异议。

      西夏使节的事儿,皇帝改派了恩平郡王亲自赴西夏送礼,也算表了对西夏国主的一份重视之意。

      至于元日大朝会上出的事情,皇帝高高拿起、轻轻放下,将殿中监涉事人等罚了半年俸禄,几个主要负责接迎的小吏贬谪出了京,这件事就算翻了篇。

      大理寺卿站在人堆中,悄悄地冲玉座后的李夜阑无奈地挤了挤眼。

      今日是李夜阑当值,要在宫里守皇帝一整日,待陪着皇帝、皇后用完了晚膳之后,李夜阑才找到机会抱歉地同吴皇后说没有找到那《无量寿经》的事儿。

      “谢谢李大人。”

      宫里人都很喜欢吴皇后,因为她为人和善,脸上总是带着一点儿笑意,听李夜阑说完,还好言劝了几句,说太后实际上并非在意书本身,而是担忧那是从净慈寺借出来的东西。

      “正好元月十六要往景灵宫做法事,”皇帝从旁打断,“干脆也请了道容大师过来,母后喜欢这个。”

      “官家,”吴皇后好笑地挽住皇帝的手臂:“大师是释教,景灵宫是道家,您这样办——恐怕办不到母后心里。”

      皇帝皱了皱眉,眼中闪过什么,最后却只是拍了拍吴皇后的手道:

      “那卿觉得如何才好?”

      吴皇后自看见了皇帝那一瞬间的不悦,她微微笑道:

      “这是朝政,妾哪里懂得,李大人你说是不是?”

      李夜阑愣了愣,只能硬着头皮说:

      “不如,劳烦道容大师在净慈寺内做一场大法事,由陛下或普安郡王代为前往祈福?”

      听见普安郡王两字,皇帝看了李夜阑一眼,若有意若无意地说:

      “李卿倒是偏心那小子。”

      “恩平郡王今晨已定下要往西夏,”李夜阑平静地叙述,“若是换过来,自然也可以。”

      皇帝笑了一下,然后没再说什么。

      吴皇后则感激地冲李夜阑一笑,找了个由头拉着皇帝往后花园赏月去。

      看着他们夫妻离开的背影,李夜阑长长舒了一口气,才缓缓地准备回皇城司中去。

      行了半路,属下人就匆匆来报:

      “大人,那张嬷嬷的坟冢被盗,掘坟的已叫我们给抓住了,是送往刑部大狱还是羁押到我们自己的台厅?”

      “张嬷嬷的……坟?”

      “掘坟的是个什么人?!”李夜阑急问:“是不是翠娥?”

      士兵愣了愣,也明白过来,但是脸上露出了点奇怪的神情:

      “不,是个相貌丑陋的驼子。”

      “人送台厅去。”

      李夜阑说完,自己也快速取了马赶回凤凰山。

      被赵与风闹过后,凤凰山皇城司内的台厅倒重新修缮了一番,如今抓来的人羁押在其中,看着倒是像模像样有些前朝廷尉狱的样子。

      被带过来的人是个瞎了半只眼睛的驼子,走起路来佝偻着身体,说话的声音粗哑,整个人颤颤巍巍地匍匐在地,看见李夜阑的时候还害怕地瑟缩了一下。

      “大人,就是他。”

      抓住人的几个士兵对李夜阑作揖:

      “我们一直听您的命令暗中守在张嬷嬷下葬之地,等了几日就见这人鬼鬼祟祟过来,打量四周没人,直奔张嬷嬷的坟冢就开始掘坟。”

      “大人,小人冤枉啊,”那驼子喊道,“小人、小人只是讨口饭吃啊——”

      “那里那么多坟冢,为何你单单找这一个?!”

      士兵们给张嬷嬷找的是城南郊外一处百姓惯用的墓地,除了新下葬的张嬷嬷,还有不少坟茔在其中。

      驼子又一次喊冤,道:

      “大人们明鉴,旁的坟都是附近百姓家的。你们穿着官服,棺椁看上去又特别漂亮……”

      他搓了搓手,有些小心翼翼地讪笑:

      “而且,这不明显只有新坟才会有丰厚的陪葬品嘛……”

      驼子的话说得有理有据,似乎真的是一个误会。

      然而这时候台厅内的烛火却微微摇晃了一下,半晌后,忽然有一个人闲闲地开口道:

      “李大人,照这样的审法儿,您可问不出真东西。”

      士兵们一愣,坐在台厅案后的李夜阑则慢慢抬头:台厅漆黑的房梁上,不知什么时候坐了一个宽袍帛带的赵与风。

      “有、有刺客……!”

      士兵们吓了一跳,其中不少人还认得这个就是那天来劫狱的匪徒。

      整个台厅当下乱做一团,唯有李夜阑面无表情地看着赵与风,半晌后才冷笑一声:

      “又是你。”

      赵与风也不客气,直接从房梁下跳下来,也不管那群被他吓傻的士兵,反而是径直走到了李夜阑面前,自来熟地端起了桌上的茶盏:

      “大人,借你的茶水一用。”

      然后,他也不等李夜阑同意,拿起茶盏就兜头泼向那驼子。

      驼子没料到他如此一着,没反应过来就被泼了满脸。

      那是一杯冒着热气的滚烫茶水,李夜阑刚才觉得太烫了还没来得及喝。这会儿,那被泼了满脸烫水的驼子却好像没触觉一般,脸上冒着腾腾白气,瞪大了眼睛略惊讶地看向赵与风。

      赵与风哼了一声,上前去狠狠地搓了一把驼子的脸。

      驼子怪叫一声、想抬手拦,可铐了镣铐的手根本比不过赵与风出手如电,很大一块面泥被搓下来,露出里头清秀的一张脸。

      满意地拍了拍手,赵与风回头,冲李夜阑露出个炫耀的笑容:

      “江湖呢,有江湖的规矩。大人居庙堂之高,恐怕不是这些小人的对手。”

      驼子的眼中立刻藏上怨毒,士兵们也回过神来,忙打来一盆水将驼子脸上的面泥给清除。不一会儿,就露出个姑娘的脸来。

      而她身后的驼,也不过是佝偻了身形,自己塞了个熟肉包裹装的。

      没理赵与风,李夜阑从桌后慢慢地站起身,走过去垂眸看她:

      “你就是翠娥罢。”

      翠娥哼笑一声,没有点头也没有否认,只道:

      “既然落到了你们手上,要杀要剐悉听尊便,但你们休想从我口中问出什么!”

      李夜阑皱眉,赵与风却笑眯眯地绕过来,挡在李夜阑面前:

      “李大人,我说过了,江湖呢,有江湖的规矩。”

      “你若放心,这个人不如就交给我来审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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