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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第二十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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房吉弃了自行车,柳异和他并肩朝山上走去。没想到房吉记得那么多小时候的事,有些连柳异都印象模糊了,经他提醒柳异才勉强记得有这么件事。柳异对房吉的怀疑渐渐有些打消了,他只是个健谈、幽默的普通人罢了。言谈之中,柳异听得出房吉对山林的热爱,他能就一棵树一块石侃侃而谈,话语简洁风趣,颇有古风;即使他已自报家门,柳异仍然觉得他是个有内涵的守林人。
“据老人们说,这里曾经有个庙,供奉的是鬼王钟馗。”房吉指向一片空荡荡的树林子,“后来佛教大兴道教衰微,庙里也就渐渐没了香火。其实,轮回地狱是佛家的理论,人们却喜欢把除鬼捉妖的事与道教联系在一起,现今有些道士供奉的还有钟馗呢。替天行道乃道士也,有趣,有趣。”房吉脸上一片欢喜,摇头晃脑的。
柳异心里却七上八下的,以为他意有所指。钟馗,道士,不得不令她多想。可房吉一脸坦荡,只是与她谈古论今。他们走过那片树林,柳异看那树林确实眼熟,却总觉得有些地方不对。
两人不知不觉到了山顶。丘陵地区多的是这种小山丘,没有名山大川绵延的气势,却带着点它自有的灵巧秀丽。从山顶看下去一片辽阔,小镇几乎尽收眼底。还有那片海,波澜不惊带着神秘感的海。
“给你讲个龙的故事吧。不知道你听没听过。”房吉面朝大海的方向,凝望着。他没看柳异,自顾自地讲了下去:
“有一条龙受了一个人的恩惠想要报恩。他灰头土脸地回到了海里,洗漱一番准备去见他的恩公。可是世上巧合种种,不由他做主。刚上岸不久他发现物是人非,海中几日,岸上不知几年。掐指一算,他得知恩公夫妇已因他而死,心中愧疚难当。他还算得恩公早已投胎转世很久了。这条龙为了替恩公夫妇报仇,不再布云施雨给那些害死他恩公的恶人们整整三年。
他是很想报恩的,即使是恩公夫妇已死,他也不甘心就这样放弃,便继续寻找恩公的转世。功夫不负有心人,他探寻到恩公从外洋坐船回来,那时正是清末,山雨欲来的光景,中国将要经历一场轰轰烈烈的大暴雨,他的恩公也正是学成归来、壮志将酬之时。谁想到天有不测风云,那艘归国的船在海上遭遇了海难,船上无一人生还。即使他是龙,也只找到了罹难的恩公的尸体。龙心有不平,不惜偷取了父亲的珍宝龙珠而使恩公起死回生。龙王知道后雷霆大怒,将这条龙贬到山里守山一百年。”房吉说完了故事,又补充了一句,“据说咱们这山上就藏着这龙呢。”
柳异若有所思地看了房吉一眼,平静地问:“不知道现在龙的恩公后来怎么样了?”。房吉像是被看穿了似的,讪讪地摇了摇头:“我怎么知道?不过是一个故事罢了。”
柳异不再纠结于那个故事,转身下山。“天快晚了,我们回去吧。”
房吉意识到自己多话了,他跟在柳异身后,不似来时健谈。两人一时无话到了山下,此时暮色四合,眼前是宁静的村子。
到了村口,柳异看着房吉,毫不犹豫地质问道:“你到底是谁?”刚才在山上不便发作怕不是他的对手,下了山自然胆大了。
房吉愣了愣,一脸无辜:“你的老同学房吉啊。”
“不对,我根本不认识你,你也不是我的小学同学。”柳异很肯定地否认。
“嗨,你怎么又来了!”房吉笑了,“刚才我还给你讲了那么多小时候的事呢。”
“有这些事是没错,但是没有你这个人。”柳异盯着房吉,想要看穿眼前这人究竟是什么意图,“你根本不是那些事的参与者,你说的那些细节连我都不记得了。你似乎知道的太多了。”
房吉直拍脑袋,一脸惋惜:“失策失策,我好像弄巧成拙了呢。”
“你到底是谁?为什么知道我童年的事?”柳异追问道,“还有,你怎么知道乔述之发生的事?”
没错,柳异早就产生怀疑了。两个不相干的人讲了两个故事竟然是相关联的,所谓的恩公,不正符合乔述之这个人吗?遇难时正值青年,吃了龙珠之后变成了不会衰老的龙魔,后来参加了抗日战争,所有战友都牺牲了只有他幸存。龙珠可以呼风唤雨,所以乔述之现形的时候电闪雷鸣的。
“厉害,比我想象的更聪明。”房吉竟然笑了,“你都能知道我说的是乔述之,难道真猜不到我是谁?”
仔细回想片刻,柳异脱口而出:“你是龙之九子螭吻!”,她自己都被这个结论惊呆了。房吉房吉,可不就是那房脊之上的瑞兽,喜欢到处打望的厌火龙子螭吻嘛!螭吻鱼身龙首,正是故事里神鱼的形象。房吉曾说过自己是个消防员,现在充当守林人,正是那个避火消灾被罚守山一百年的龙!
“我就说你很聪明能猜到,还和你哥打了赌的。”房吉不再掩饰,承认了自己身份,似乎和钟馗还颇有渊源。
“你既然知道乔述之的前世,为什么要告诉我?我前世和他究竟是什么关系?”柳异着实没有想通这一层,“本来我怀疑我前世是他妻子,可是你说他们夫妻俩殉情了我就知道不是了。我前世......不是人,不可能就那么被烧死。”柳异脑海中又闪过有关前世的那个梦,难道是梦里的那个砍柴少年,真是乔述之的前世吗?
“本来我是能告诉你的,可是你太敏锐发觉得太早了。”房吉一脸可惜,“天机不可泄露,我不能多说了。”
“什么意思!”柳异有些生气,这个龙子也真奇怪,要说就都说呗,说一半留一半算什么。
“哈哈,能瞒你这么久真是不容易啊。”房吉诡秘地笑了笑,朝四周挥了挥手臂,“你可曾怀疑过自己的眼睛?我所能给予你的,都是你最渴望的......你再看这最后一眼吧......”
柳异像是突然开窍一般,猛地察觉到:周围的一切都不对劲。码头上的渔船是静止的,大海是静止的,村子里的炊烟是静止的,所有东西都是柳异想要它们所在的地方。山上的那棵杨梅树,几年前就枯死了的......
柳异一激灵,蓦地睁开了眼睛从梦里醒了过来。她仍靠在长途汽车车窗上,其他的乘客们正三三两两地下车。车站的广播播着汽车到站的消息。旅客们神色匆匆,脸上只有疲乏和不耐。一个一脸精明的女售票员开始赶人,她的下一班车要出发了......
柳异下了车,惘然往村子里走去。码头旁没有渔船,小码头早就被废弃。没有幸福的过路人,只有神情淡漠的行人们。道路两旁的水渠里填满了石块和垃圾,整个镇子忙忙碌碌,却不知在忙些什么。小时候觉得家乡是很好很好的,长大才发现自己的记忆一直在欺骗自己。柳异叹了口气,朝村子里大伯家走去。
荒废的菜园子里,几只母鸡在翻腾着找吃的。柳异进了屋,大伯夫妇正好在吃午饭。
“小异来了啊,刚好坐下吃饭。”大伯坐着没动,招呼大伯母,“老太婆去添双筷子。”
大伯母答应了一声,去厨房盛了碗饭拿了筷子给柳异。
“怎么今天来都不事先招呼一声?”大伯母有些不好意思,“家里没做什么菜,你将就着先吃点。晚上想吃什么和你大伯说一声,让他待会去买。”
“不用不用,就这几个菜挺好的。”柳异勉强露出一丝笑。桌上几个蔬菜,唯一的荤菜就是一小碟梅蛤,看起来油乎乎的。柳异知道自己的嫌弃是无缘由的,可是刚从美梦中醒来,不免被现实刺激。
吃了几口,柳异就搁了筷子,推说自己吃饱了。
柳异试图聊点家常:“大伯,村子后面那个黄爷爷现在怎么样了?”
“他啊,前几天刚出殡,活了八十多岁,也算够本了。”大伯喝了口酒,淡淡地说。
“够本什么呀!”大伯母接过了话茬,“生了四个儿子,为了丧葬费大打出手都不想出大头,儿媳妇一个比一个尖酸,连件像样的寿衣都没给他换上,让村里人看笑话。”
“那倒是,一辈子养了四个白眼狼。”大伯搭腔,“出殡那天我去帮忙,看到那薄棺材,也不知是哪里弄来的。”
柳异苦笑了一声,梦就是梦,现实就是现实。
正感叹着,一个年轻女孩披散着头发,朦胧着双眼从楼上走了下来。
大伯母冲那女孩喊道:“甜甜,你柳异姐姐来了,叫人呐。”那女孩正是柳异的堂妹柳甜甜,大伯夫妇年近四十才有了这个女儿,宠得不得了。
“姐。”柳甜甜干巴巴地叫了一声,柳异也不甚热情。两人相处很少,除去那层亲缘关系,只能算得上是点头之交。
“哎呀,又是这些菜!我不吃了!”柳甜甜刚坐下,见了饭菜就发脾气,丢下筷子跑上楼去了。弄得大伯和大伯母有些尴尬。
“这孩子,脾气大。”大伯母无可奈何地冲柳异笑了笑。
“大伯,家里发生什么事了?您仔细和我说说,晚上我替你看看。”柳异说明了来意,想着早点把事情解决,早点回去。
“其实也不是什么大事。”大伯叹了口气,“就是晚上在楼上睡的好好的,楼下厨房里的锅碗瓢盆就响起来了,下去一看又什么事没有。有时候那鸡能叫上一晚上,吵得人睡不着,早上一看那鸡就死在笼子里了。”
“我妈寄来的符没用吗?”柳异有些纳闷,按这情况来看确实是普通的闹凶,即小鬼闹事,贴了镇宅符小鬼自然进不来了。
“没用,第一天晚上没什么事,第二天晚上又来了。”大伯愁眉苦脸。
“最近还这样吗?”柳异问道。
“昨晚刚......”大伯母点了点头,“出了这事,我和你大伯都没心思干活了,也不敢让村里的人知道,怕他们说三道四的。”
“等我晚上看看。”柳异笑得轻松,应该不是什么大事。